永不分离 (第2/2页)
玄桦笑吟吟道,“是啊,师父他老人家呢?”
陆月燕淡淡道,“打架扭伤了腰,让我来接你们。”
两兄弟对视一眼,犹豫了会,才握住了这个看上去冷冰冰的小师兄的手。
乘风飞起来的时候,白桦兴奋极了,“哥,哥,我会飞了!”
玄桦笑道,“好厉害!师兄,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学习御风术?”
陆月燕道,“你们是破例收为入室弟子,所以还是要先去清灵峰学习基本的术法,稍后我会带你们去,现在先带你们到清暮峰。”
三道小身影落在清暮峰的明理殿内。
明理殿有十六间独立的院落,那两兄弟也不挑,随便选了个院落放了包袱,白桦便兴冲冲地对小师兄道,“师兄,我们快去清灵峰吧,我要学御风术!”
陆月燕便又带着两兄弟飞到清灵峰。
清灵峰有七十二座院落,住的全是长华的内门弟子。山顶之处的殿宇名为明思殿,是三大长老授课的地方。
陆月燕对他们道,“以后你们每日辰时初前,便要到明思殿外候着,等长老们来为你们授课。”
玄桦问道,“师兄,那我们住在清暮峰,又还不会御风术,以后岂不是日日要从清暮峰徒步走来清灵峰?”
白桦失色道,“不是吧?这么远,不会飞,体力再好,那也得从早上走到晚上!”
陆月燕沉默片刻,道,“这两座山峰修有索道相连,来回只需两个时辰,不碍事。”
两兄弟对视一眼,玄桦连忙笑道,“师兄,要不这样,在我和玄桦白桦学会御风术之前,辛苦师兄每日接送我们一程?”
陆月燕道,“修行之人最忌惫懒之心,何况你们年纪尚小,更应该加强运动,锻炼体魄。”
这话把飘在一旁的褚摇光逗乐了,“呵!你这小子,自己还是小屁孩呢!就知道教训别人了!”
玄桦白桦心里也是这般想的,但是他们还不知道眼前这少年老成的大师兄性情到底如何,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来。
玄桦道,“那这样,师兄只送我们早上一程,下课后我们便自己走回清暮峰,既不用担心迟到,也能锻炼身体,师兄你看如何?”
白桦笑容灿烂,露出两瓣乖巧的虎牙,“是啊师兄,好师兄,帮帮我们两个吧!”
陆月燕掩拳轻咳,“好吧。”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陆月燕每天卯时起床,晨坐半个时辰后,便匆匆忙忙地飞去清暮峰,送两个小师弟去清灵峰上课,又匆匆忙忙地飞回清止峰继续他每日的修行。
一开始还好,后来两个小师弟和他熟络后,便不再那般拘谨,一口一个月燕师兄亲热地唤着。
这日清晨,陆月燕照旧来清暮峰接两个小师弟。
“月燕师兄,你不知道,二长老讲课好啰嗦哦……”
“月燕师兄,大长老也太凶了,我那天不就是刺剑的时候歪了那么一下嘛……”
“月燕师兄,昨日学了新的术法,叫什么天灵术,好难懂啊……”
“月燕师兄,禁魔阵的阵法你会吗……”
“月燕师兄……”
陆月燕头都大了。
师弟们的话好多,好吵。
他从袖里掏出一把糖丸,塞给他们,想堵住他们的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白桦就雀跃道,“哇,是糖!月燕师兄,你怎么有这么多糖的?”
自然是师父给的。
他见白桦这般高兴的模样,不由问道,“你喜欢吃糖?”
白桦迫不及待地撕开两颗糖衣,抛进嘴里,甜滋滋道,“喜欢呀,我和我哥小时候很少吃到糖。”
“为什么?”陆月燕并不了解他们的身世。
玄桦将手里的糖都塞进弟弟手里,笑道,“因为我们无父无母,流浪为生,活着已是不易,糖这种东西,太奢侈了。要不是云泽上仙把我们两个捡回长华,现在恐怕已经不知道饿死在哪条街边了。”
陆月燕眸光微动,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掏出一把糖丸塞进了玄桦手里,淡淡道,“我还有很多。”
玄桦垂眸看了会手里的糖,笑,“有师兄在,真好啊。”
陆月燕轻咳,“行了,赶紧去上课吧。”
他说着就要拉着两个小师弟走,谁知白桦避开他,兴冲冲道,“月燕师兄,我现在会御风术了,我飞给你看!”
“等……”
陆月燕一句等等还没说完,就见白桦原地起飞,成功地挂在了明理殿外的那颗大树上,四肢悬空,扬起头尴尬道,“哎呀……”
“……”
日子不再那般清净。因为两个小师弟自从学会御风术后,有事没事地便飞来清止峰,叽叽喳喳个不停,陆月燕虽然多次嫌他们吵,但也没有严令禁止他们不许踏入清止峰。
过了一段时间,云泽上仙的腰好了,考虑到自己这个当师父的没有及时照顾到两个小弟子,出于愧疚,便决定亲自带着两个小徒弟外出游历一番。
当然,也有可能是云泽自己想出山门玩了。
真相如何,飘在梦境里的褚摇光是没法得知了。
她只知道,清止峰又彻底清净了下来。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月燕太过无聊了,每次舒玉来送吃食时,他尝到味道不错的菜式,便会向舒玉请教做法。
舒玉每次都很热心的噼里啪啦一顿狂讲,讲完后才又提着食盒离去。
褚摇光本以为陆月燕这个时候就开始学做菜了,但似乎并不是,他每次只是静静地听舒玉讲解做法,却从没有要自己亲自动手尝试的迹象。
久了她便发现,好像每次只有舒玉在的时候,清止峰才会有风吹竹响和蝉鸣以外的声音,舒玉一走,世界都仿佛安静了下来。
夜色浓稠,冷月银辉。
屋内烛火摇曳,将倚在窗前的小男孩半边脸都映出暖色,手里的书竟难得看不进去。
他望了眼月亮。月亮周围有那么多星星,却没有一颗是独独属于月亮的。
月亮很孤独。
褚摇光飘到窗台边,伸出透明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弯起眼,道,“陆月燕,我在呢。”
……
时间飞速推移,四月后,长华掌门回来了,给陆月燕带回来一柄玄冰寒铁岁打造的宝剑,还在外新收了一名弟子,名叫祁寒。
舒玉说,“小师叔,以后你就是大师叔了,他变成小师叔了。”
“……”陆月燕无语又专心地吃着饭。
舒玉又道,“不过我问过他的年龄,比你还长上一岁呢,只是入门晚,还是得唤你一声师兄。”
“……”
“他和小师叔你一样聪明,过目不忘,但凡师尊讲的,他一听就懂。”
“……”
“不过他不喜欢练剑。虽然我们长华主剑道,但也有不少其他的法器。师尊说他似乎是什么纯阴体质,给他锻了把青玉扇。”
“……”舒玉好吵。
……
同年底,云泽上仙也回来了,听说也在外多收了一个小弟子,名为琉苏。
这日,玄桦和白桦两兄弟带着自家小师妹飞来清止峰,白桦指着陆月燕那张冷冰冰的脸对小师妹笑嘻嘻介绍道,“琉苏师妹,这就是我和你说的月燕师兄,他人可好了,还有很多糖,你快唤她师兄,他给你糖吃。”
褚摇光飘去仔细打量那个四五岁模样的小丫头,看上去很是瘦骨伶仃,浑身没有一点肉,眼神还有点羞怯地盯着陆月燕。
这小丫头小时候怎么一副怕生的模样?
小琉苏羞答答道,“月,月燕师兄……”
陆月燕冷着一张脸,“嗯。”
然后琉苏就吓哭了,“呜呜呜呜……”
陆月燕掏糖的手一顿,“?”
他有这么吓人吗?
玄桦道,“哎呀,月燕师兄,你把她吓着了。”
白桦手忙脚乱地给小姑娘擦眼泪,“别哭呀别哭呀,好好地哭什么?”
琉苏哭着磕巴道,“这个,师兄,好凶……”
玄桦憋笑,“月燕师兄只是……呃,看着凶了点。”
白桦附和道,“是啊是啊,月燕师兄其实很温柔的,别怕啊。”
陆月燕听得紧绷的小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小姑娘还在哭,玄桦白桦哄了半天都没哄好,陆月燕皱了下眉,朝她缓缓摊开手心,露出几颗糖丸,清了清嗓子,温声道,“别哭了,吃点糖,很甜的。”
小姑娘泪眼朦胧地望着他,渐渐不哭了,从他手里接过糖丸,“谢,谢谢。”
陆月燕松了口气,心道小孩儿就是好哄。
尽管浮玉山里多了几位入室弟子,陆月燕多了几位小师弟师妹,但他在清止峰里的日子还是这么波澜不惊地一天一天溜走。
他极少踏出清止峰。
偶尔踏出,也是因为门中有比试,或者是哪里有秘境试炼,又或者是出山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即便如此,他出清止峰的次数仍旧屈指可数。
他的生活平静得像是一湖万年不变的死水。
若不是褚摇光在他梦里,灵魂体不会感觉到疲倦,她只怕早就无聊地睡过去了。
白马过隙。就这样,陆月燕健健康康地长到了十五岁,成了一个模样漂亮精致,冷冷清清的小少年。
褚摇光也亲眼看着他从一个不爱笑的小屁孩,一点一点地长成了她越来越熟悉的那个臭小子。
并且随着他年纪渐长,他的性情那是越发的稳定和冷淡。
她在想,这样的人生,有什么执念可言?又有什么可悔悟之事?为何陆月燕还不肯醒来?
……
仙门大比四年一度,各大仙门年满十四岁以上二十岁以下的弟子都可以参与,十大仙门轮流为主办方,而这一年,恰好轮到玄女门。
之所以说恰好,是因为玄女门这个门派吧,虽然实力中规中矩,但是她们门派只收女弟子,而且每个女弟子都还很漂亮!
据说她们的掌门叶晚星,那更是闻名三界的绝色大美人,最重要的是,至今还没有仙侣!
是以,这年的仙门大比那叫一个空前绝后的热闹。十大仙门来的客人险些把玄女门的门槛都踏平。并且这一次仙门大比上,来的弟子比往年整整多出了一倍。
好巧不巧的是,陆月燕也正好到了可以参加仙门大比的年纪。尽管他本人对此似乎兴趣不大,但奉师命,他还是带着师弟师妹们前去赴会,开开眼界。
褚摇光自然也飘着去了。
也正是这场仙门大比,陆月燕一举夺魁,名扬三界,让沉寂多年的长华也再一次被冠上第一仙门的称号。
这一年的陆月燕年少成名,最是风光无限。
褚摇光望着擂台上赢了比赛还一副拽得面无表情的少年,不由感叹世事无常。
他最风光的时候,却是她在魔宫里最荒唐度日的时候。
她不由想到,如果她没有被废,以她年少气盛的脾性,听见了陆月燕的威名,会不会提着剑找上长华,堂堂正正地以魔族公主的名号和他轰轰烈烈地打上一场?
可惜没有如果。
而这一年头筹的彩头是一副蛇骨银鞭。
此物对陆月燕毫无作用,又正好赶上第二名拿着他的奖品找上陆月燕,提出交换奖品。
陆月燕也没多想,随手就将奖品交换了。
奖品一开始都是被装在一个四四方方的檀木盒里,陆月燕只知道头彩是蛇骨银鞭,却没有打听第二名的奖品是什么。
当交换完后,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他这般轻而易举地同意了,便用一副诧异又古怪,又难以言说的表情看着他,一阵欲言又止,最后重重地道了声谢谢,便快步离去了。
陆月燕只觉莫名其妙,却也懒得多问。
直到后来回了长华,他突然想起这件奖品,打开檀木盒看到里面的物件时,还懵了一会,随后看到木盒里面刻的简介,了解这是女子的贴身衣物后,他的脸色简直可以说是姹紫嫣红。
飘在他身边的褚摇光差点笑断魂。
谁家好仙家用肚兜做奖品的?!
不过那件肚兜其实并非普通衣物,而是由特殊材质所制,穿上后刀枪不入,还能触体升温,最适合体质寒凉的女子用了。
但它的受众人群绝不该是陆月燕。
他黑着脸将木盒重重合上了。
这大概是他这十五年里,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事件了。
他将木盒扔进了床底。
此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对他而言,实在难以启齿。
褚摇光望着少年恼羞成怒的表情,笑道,“陆月燕呀,我们都快要见面了,你怎么还不醒呢?”
岁月如流。陆月燕已年满十七岁,就是在一年,他平静的生活被彻底打碎。
她在陆月燕的梦里,再次见到了她的父亲。
画面太过动荡和混乱,她仅仅只远远地瞧见了一眼,那个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父亲。
举全族之力,攻打长华,就为了一颗沧海碧珠。
她的父亲,那般自负又愚蠢。
随后她亲眼目睹了陆月燕如何杀了烛幻,仙力耗尽后,又是如何被流末暗箭穿心。
他躺在血泊里,心脏碎裂。
褚摇光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是飘过去,用透明的双手捂住他流血的心口,当然,这毫无疑义。
魔尊死了,魔族四处逃散,来势汹汹,退如潮水。
直到云泽救下陆月燕,瞒着天下人,将沧海碧珠偷偷放进了陆月燕的心口,破碎的心脏也被神力一点一点拼凑修复。
两月后,陆月燕醒来,和师弟师妹们踏上去独苏为掌门求药的途中,遇见褚摇光。
很新奇的体验,在陆月燕的梦境里,用他的视角,观看着自己拙劣又漏洞百出的表演。
她猜测,陆月燕这十七年里,若非要有一件后悔的事情,或许就是遇上了她。
可陆月燕依旧同意了她跟着去独苏,没有拒绝遇上她,说明他顺应了梦境。这不是他想修正的错误,也不是他想弥补的残缺。
她着急地望着他,“遇上本公主,难道不是你的不幸?”
他们的初遇实在算不上美好,当然,也没必要美好。或许,对陆月燕而言,真正的不幸,是从他一念之差,选择带她回长华开始。
树林里,女子对他道,“我跟着你既能护我平安又能免我流浪,这就是为了我的后半生呀!”
褚摇光飘到陆月燕耳边,道,“快!快!快拒绝她!狠狠拒绝她!”
反正这只是个梦。
此刻拒绝她,便会与现实产生驳论。
当梦境的轨道偏离现实,则会编织出虚妄的完美之境,诱使人心自甘沉沦。但偏偏,越是虚无缥缈的美梦,越容易露出破绽。至于能不能醒来,愿不愿意醒来,那就得看困在梦境之人的心性如何了。
可惜陆月燕还是没有拒绝她,依旧顺应着梦境,带着她回了长华。
紫云顶上,褚摇光抓耳挠腮地飘在漫天花雨中。
贪图美色的姑娘在清隽浅笑的少年嘴角轻轻落下一吻,这大抵是他生平的第一次悸动。
陆月燕没有拒绝这个吻的到来。
但他却被她莫名其妙的态度气得回了清止峰,她也只能追随着他的视角,默默跟回清止峰。
少年面若寒霜地闯进自己的房间,抖着手指给自己倒了几杯凉茶,一杯又一杯地浇灭自己的燥热的心情。
随后“砰”的一声,重重砸下茶盏,吐出一口闷气,上床静坐。
没一会,又耳根绯红地猛然睁开眼,一下栽进床里,抱着被子滚了半圈。
飘着的褚摇光,“……”好、好、好搞笑。
这是她从未见过的陆月燕。无论是梦境里,还是现实外。他少年老成,情绪内敛,即便有什么不开心也喜欢自我消化。就连他小时候修为有所突破,心情愉悦时,也仅仅是偷偷奖励自己偷懒一会。
他向来克制。
譬如现在,他平复了会心情,就又开始静坐冥思了。
时间追溯到凌雪镇。
那座小破客栈里,少年将笑吟吟的女子关在了门外,就躺去床上闭眼小休。
这个时候,阴执也快来带她出去溜达了。
褚摇光飘去少年的身边,盯着他的脸颊,忽然想起那日陆月燕应该是在客栈楼下等着她,却没有细想陆月燕为什么会在那里等她。
所以……是为什么呢?
正思索着,陆月燕的耳朵突然细微地动了动,只见他陡然睁开眼,一双瑞凤眼里竟闪着寒光。
她心头一惊。
陆月燕大步出了屋,快步来到她的房间,连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色冰冷。
她飘到他身边,诧异地看着他。
这个时候,是已经有所觉察了吗?
她也摸不准,因为少年只是默默地转身下了楼,他似乎也不打算去找她,就靠在廊道边,怔怔盯着院子里那颗梅花树出神。
客栈里人不多,少年独自等在此处。雪越落越深,寒风将他的皮肤吹得越发透白冰冷。
原来是个喜欢装傻充愣的糊涂蛋。
又或许是因为在此之前,她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所以宁愿怀揣着一丝侥幸心理,也不愿去戳破谎言的泡泡。
那么,陆月燕,你是否后悔此刻没有追究到底呢?或许后悔,但梦境里,少年的抉择依旧没有发生改变。
雪地里的嬉闹,是别离的礼物。
月色昏暗,清止峰的夜风微凉。
少年重伤醒来,需要静坐调息。
眼前的姑娘笑眼弯弯地说,今晚他们不一起睡了。
少年没有应声,沉默地、深深地看了眼她,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褚摇光眨了眨眼,飘到他身边,困惑道,“陆月燕,为何不醒?”
他分明已经识破了梦境,他若不愿醒,后面的梦境只会是为他准备甜蜜的陷阱,诱他步步沦陷。
这夜,少年没有睡觉,也没有静坐调息,因为他知道这是梦境,也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
他安静地睁着眼睛躺了一宿。
天色灰暗时,祁寒来给他准备药浴,调试好水温,往浴桶里撒满药草,浅笑道,“月燕师兄,这药有催情之效,最好不要让人靠近你。”
少年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嗯。”
祁寒离去后,他伸出手指拂过滚烫的水面,慢慢地褪去衣衫。
陆月燕不会知道,梦里,他被人看光了无数遍身子,所以,飘着的褚摇光以为,也不差这一遍。
更何况,她倒要看看,让陆月燕不愿醒来的美梦到底是什么样?怪她是为杀他而来,所以在梦里要报复回来?还是说,此刻要拦住她,不让她去万浮塔?可褚摇光认为,这些实在无足轻重,根本不足以让陆月燕这样性情的人甘愿沉溺。
他独自生活的十数年里,从未真正松懈惫懒过,卯时天不亮就起床,一日两食从不贪口腹之欲,打坐练剑修习术法,日复一日不厌其烦地苦修,没有人比此时的她更了解陆月燕的心性之坚,性格之沉静。
她要盯仔细了。
哗啦一声,少年赤裸雪白的身子没入浴桶里。
她轻咳一声,魂体的脸色也看不出红没红。
他静默地等待着,她也等待着。
直到一声缓慢“吱呀”声响起,屏风外的门被人小心翼翼地推开,女子轻缓的脚步声传来。
浴桶里的少年呼吸一滞,闭上双眼,喉咙一滚,压制体内翻涌的血液,睁开了眼睛。
姑娘来到他面前,乌溜溜的眼珠盯着他,声音又软又动听,“陆月燕,你怎么了?看上去很难受。”
他微怔,蹙了下眉,“我……”
姑娘伸出手指触碰水面,一惊,“这么烫?你不要命啦?”
陆月燕,“……”
姑娘又触碰了他的脸颊,惊呼,“你更烫,会被烫死掉的吧?!”
陆月燕眸光微动,问,“不会死掉,你来做什么?”
姑娘瞧了他会儿,凑近他的耳边,手探入浴桶里,轻轻吹了口气,“我来……帮你呀。”
飘在房梁上的褚摇光望着这一幕,目瞪口呆,这简直比她亲自上场还要刺激!
即便知道这是梦境,陆月燕还是倒吸一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哑声道,“不必,出去吧。”
姑娘不乐意了,皱起眉,“为什么?你不喜欢我吗?”
陆月燕盯着姑娘,慢慢垂下眼,像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和自己说话,声音轻若鸿羽,尾音微颤,“……喜欢。”
“……”房梁上的褚摇光两眼一黑。
姑娘笑吟吟地诱哄道,“我也喜欢你呀,陆月燕,我帮你,好不好?”
陆月燕神色晦暗不明,“不好。”
姑娘眯起眼,不满道,“为什么?你想要别人?”
“不是。”他连忙否认。
“那为什么?”
他望了望她,低声道,“……你会离开。”
她捧起他的脸颊,奇怪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离开?有你在,我才不舍得离开呢。”
陆月燕握住她的手腕,“现在不离开,以后呢?以后怎么办?”
她理所当然道,“以后我也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呀。”
陆月燕眸光微闪,“即便,不做魔尊……也可以?”
姑娘怔了会,盯着他慢慢笑起来,明亮的黑眸映出他的脸庞,她的声音很轻亮,很缓慢,却又带着点蛊惑的意味,“当然……可以,只要你愿意,我会永远待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地老天荒,沧海桑田,谁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
浴桶里的少年艰难地合上眼,姑娘面色陡然一白,整个画面犹如被水晕染开的画布,开始扭曲褪色,只余下少年的尾音,渐渐消散。
“……我愿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