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大王教 (第2/2页)
路过的师兄便问张仁:“搭茅草棚做什么?”
张仁回道:“不做什么,只不过是意思意思。”
师兄摸了摸脑袋,“那多没意思!”
在张仁看来,三十三重天的诞生,简直是惊世骇俗的壮举,长久而论,怎么说都该把天庭收拾的像模像样。
同样的天庭,该有别样的修行。
于是师兄们都在闭目静坐之时,张仁反而将三十三重天逛了个遍,山中犄角旮旯,甚至兔子洞窟他都要掏上一番,不为别的,只是想再找些可以利用起来大兴土木的材料。
山中的原住民,有不少西牛贺洲的虎豹狼虫獐狗牛羊,见到张仁,都吓得躲得远远的,有些曾受业海波及,脱胎生作人形的妖兽,感念风皇长戚拔擢升天之恩,倒是会壮着胆子,主动凑过来问:“南瞻小孩,你找什么呢,需要帮忙吗?”
张仁撞着胆子说道:“来得正好!我对这些山里的百余种树木都不认得,敢问诸位禽兽,哪些坚实牢固,可以用来搭建房梁屋柱的?”
有只牛妖面貌的家伙说道:“好家伙!敢问诸位禽兽这话也是能说的?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张仁左右瞟了几眼,捂着嘴轻声道:“我叫张仁,你可以叫我吞糖真人。”
牛妖愣道:“吞糖真人?”
张仁点头道:“对,这是你们风皇长戚大人赐给我的名号!”
牛妖瞪大牛眼,一本正经点头道:“嗯,吞糖真人,老牛我叫牛栏水,幸会了!我们西牛大洲地野山深,养蕴出的森林枝粗叶茂,应该都合你的心意。不过大家约定俗成,修葺屋舍,通常会挑选雪玉木,这种木材将树皮扒了,一见空气便迅速化为雪白色,晶莹剔透,还会带有水波微漾的纹理,相当别致漂亮啊!”
张仁眯起眼,对这些话十分上心,便在牛妖协助下伐了不少雪玉木,在第九重山内,挑了处地势平缓的位置堆放起来。
照理说,山中草木皆有灵性。
肆意砍伐的话,不免伤了山中各类生灵间的和气。
然而雪玉木们却不这么认为,它们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往日埋汰在荒山深谷无人问津还则罢了,然而如今随着山根荣幸登于云霄之上,一颗颗雪玉木竟踌躇满志,总想做点什么,生怕糟践了一身良材。
于是雪玉木将自身想法,托话给稍有道行的山精树妖,树妖又告知了牛妖,以至于当张仁用真气劈开树身时,雪玉木们无不欢欣鼓舞。
有位名为弘济的师兄走来问:“张仁师弟,怎么回事?弄这么多木头来。”
张仁兴冲冲道:“搭草庐!”
师兄环顾四周,洒然一笑:“你这小子就会为偷懒找借口,要搭多大的草庐,我看又是贪玩毛病犯了罢!你可别忘了,白真人那日对咱们的叮嘱,到了天庭,好自修行。”
不过师兄教训两句也就离去,天庭之内,清微弟子们各修各的道,除了张仁,没谁愿意花心思在这上头,更没谁有闲工夫去理睬他与山内小妖厮混。
不出两日光景,一座老式清微圣殿的骨架雏形就出现在九重天上,随着张仁不断完善,挖取山中的金晶阳起石当瓦,以温润羊脂软玉当砖,拿纯熟清微真气细细切割打磨,铺就完工以后,居然造出一座气势恢弘的大殿骨架来。
当云海上朝阳初起,金光所照,大殿顶部阳起石圣光辉映,雪玉木雕梁清光粼粼,通明虚灵之美,无与伦比。
搁在昔日清微山中,这座大殿也称得上是集物华天宝之巧,以至于每当有清微弟子路过,见到大殿后无不啧啧称奇,反倒忘了以师兄身份调侃张仁几句。
他们问的最多的一句就是:“张仁,你这间草庐可曾起了名字?”
张仁坐在大殿屋檐上,看着自己的成果,手托腮帮道:“嗯……倒是想了两个,一个叫凌霄草庐,一个叫通明草庐。”
师兄们争论一番,大多数人觉得,还是“凌霄草庐”这个名字好。
无论叫什么,张仁都欢喜至极。
毕竟在三十三重天上,这座大殿,算是破天荒的一桩小壮举了。
隔天在张仁忙着修筑围栏之时,多日不曾现身道白酉真人忽然返回到天庭。
一开始,白真人来到一座峰峦上,将从东海取来的一颗水灵珠轻轻放置在山顶石缝间,因天庭中没有雨水,山中原有的积雪融水,乃至沼泽湖泊,迟早都会干涸殆尽,放置水灵珠的目的,无非是吸纳水气,存贮吞吐,保住这座峰峦下的一潭池子。
然而白酉真人瞥见张仁,不知他在捣鼓什么,特意拐了个弯,近前问道:“吞糖。”
张仁急忙顿首伏拜,缩得跟个小汤圆似的,“白真人,你回来啦!”
白酉淡然道:“你在这山中,忙活什么呢?”
张仁迟迟道:“我……我在天庭搞基建。”
白酉就是一愣。
不过白酉既不觉得张仁的所作所为有扰修行,又不担心会连累影响到其余弟子,只是轻淡问了几句,飘然回到那一潭池子旁。
白酉从怀中取出两截莲藕,摩挲着莲藕须,轻轻放入池子中。
至于原本忙活的热火朝天的张仁,见白真人陡然归来,心里格外开心,又颇为好奇,便使足浑身真气,奋力腾空起身,摇摇晃晃的在山间奔跃,缓缓跟了过来,最终偷偷躲在一块山石后,眯起眼睛,神头鬼脑的瞧着。
白酉在将莲藕须安放妥当后,背对张仁,“出来。”
张仁脸红道:“就说真人一定可以察觉我,不然太不合情理,要么是真人正专注着做一件大事,不愿搭理我。”
白酉又撩了几下水波,“那座凌霄殿,是你一人修造?”
张仁点头道:“回真人,是。”
白酉道:“很好。”
张仁壮着胆子问道:“真人你又在做什么?”
白酉头也不抬道:“我在天庭学插秧。”
这次换张仁愣住,“???”
白酉忽而站起身,朝他摇了摇袍袖,温声道:“你过来,给水瑶真人问安。”
张仁更是一呆,瞧着那根在池中摇曳着的莲藕节,扑通一声跪倒叩首。清微惊变的时候他也在场,虽然没有本领跟随众师兄力抗邪巫,然而却在远处亲眼见证了,水瑶真人为掩护师兄们周全,舍身与巫师们厮杀的经过,那一幕惊心动魄,事后却让所有幸存的清微弟子心里头都空落落的,仿佛整座道山,一下子就彻底垮了。
失去了水瑶真人,也失去了清耳真人,失去了清微山的主心骨,剩下的徒子徒孙,只能流离在外,逃的逃,死的死。
好在白真人最终赶来,可是清微一脉,之后会走向什么地步,张仁和师兄们不敢去想,当时就见白真人俯下身,将水瑶真人的莲藕身放在怀中,那一刻,所有人的希望,也一并寄存在了莲藕之上。
张仁激动问道:“真人,这……这便是水瑶真人的真身吗?”
白酉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他与水瑶那份莫逆之情,埋藏于心底许久,生怕一开口,神绪间露出几分黯然。并非是白酉担心有失身份,而是他不愿向任何人吐露心思,千年来见识过了世间种种,尝过了拜业海所赐的所有悲欢,那么一切情绪,终将归于平静。世人若是做一件事,坚持七日,则会形成习惯,而白真人把这份平静保持了千年,这股力量强大到,纵然是业海也无法令其轻易动摇,所以白酉想明白了这一点,也许,这就是长戚苦苦追寻的,平息业海的办法。
他渴望将自身的感受,将这个消息告诉身边的人,然而最终又因平静的心绪而缄默,白酉甚至偷偷询问自己:“天道无情,仙道无情,我白酉,也终将无情了么。”
白酉看了眼小道童张仁,轻呼出一口气,再次离去。
只剩下张仁在池子前,从地上缓缓爬起,再找白真人,早已不见了身影。
参拜过水瑶真人的莲藕残身,张仁索性回到凌霄殿,搬来许多雪玉木,制成栅栏将池子给围了起来,另外移了些绿植点缀掩映在附近,又特意抓了只羊妖,裁下一撮白毛,捆在枝杈上当作笔用,蘸着松石矿磨成的颜料,在栅栏牌子上认认真真写了一行小字:
“水瑶真人之池,各位师兄勿扰。”
等他走后,又搬了些土木材料回来,见一只琢木山鸟,正在牌子上叨叨个不停。
张仁急忙赶走啄木鸟。
再看牌子,已被啄得面目全非。
张仁读着上头仅存的文字,莫名挠头,“瑶池,各位师兄勿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