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船夫与钓客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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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空寂寥,天地间霎时沉寂,不过随着男人话音一落,两抹青影突然出现,蹲据于浮光和掠影头顶,几乎同时挥刀斩下。
青影来的悄无声息,刀刃破风之声却嗡嗡震耳。
掠影机敏的闪身躲开,浮光斜站在原地,掌心抖出一缕罡风将刀势弹开,嘴上仍提醒道:“敌手同为风系,要玩儿内战了吗?”
寒烟按住琵琶声,“不,我看敌手并不那么简单。”
浮光不以为然道:“刚才搞得束手束脚,十分憋屈,不简单才好极。”
两道青影一击落空,撤身后现出古怪面貌来,额头仿佛乱棘丛生,一身束腰青衣,勒着肩臂护甲,手提一柄惯于厮杀的霜色长刀。
溪水潺湲,水流忽而汩汩上涌,又浮出两个湿漓人形,也同是这幅扮相。
“四名敌手。”
“不,五个。”
寒烟伸手一指,几乎被浮光切碎的木讷男人,颤颤巍巍移步过来。
掠影呼哨一声,撤身站到寒烟左侧,浮光随之守于右侧。
先前对战,二人走位十分随意,毕竟眼前目标仅有一个,而当敌方为数众多时,巡狩师往往会和归一处,因为风灵咒力不同于水火之类,风劲若是顺势合一,那么将所向披靡,一旦同伴逆方向施法,则风劲将互为抵消,反而极大削弱战力。
尽管隔着厚厚彩妆,看不到寒烟神情,但她立于二人当中,左右四顾,眼神露出些许迟疑,低语道:“那个重伤的家伙不逃不躲,耳中听不见琵琶音色,应该无魂无魄,是属于肉盾傀儡之流的死物,不必再管他。看清其余四名敌手路数,盯住攻势最为猛烈的那个,从速制伏。”
寒烟在巡狩师中,既可以施展风咒辅佐同伴,又向来担任着指挥角色,且素来有大开大合的美誉,掠影和浮光听了她所说,各自一笑,抖手间撒出两股防御风障,再汇作一处。
溪畔,青衣人刀光半露半藏,一刀重重砍来。
刀中蕴气。
刀气瞬间将风障扫穿不说,无处散逸的风灵反扑向三位巡狩师,掠影抖了抖袖子试图聚拢残风,使得多股风劲互为激荡,烟尘叠起,场面十分紊乱。
乘此间隙,四名青衣人齐身而上,一时刀气大作,无不指向寒烟。
青衣人刀气斩来,浮光以风刃回迎,刃气齐碎。
掠影也边御风回击,一边道:“你护寒烟,我来攻敌。”
浮光发笑道:“小影兄弟,你攻敌,一对四么?不如老实待在后头陪着寒烟。”
刀气纵横捭阖,左突右撞,掠影却和浮光争执起来,寒烟叹道:“哎,你们俩别分心。敌手是风系与水系,现在看,似乎又是南瞻部洲修行真气的一脉,复杂多变,不可掉以轻心!”
混战中,四名青衣人当中忽有两个各自将刀背轻轻一擦,磨出星星火光,手中长刀顿时焚燃。
掠影泯然道:“喏,火系也出来了,这些人开杂货铺的?”
浮光说道:“他们乱糟糟的杂而不精,不过都打到这份上了,还不知道对手来历,真是有点丧气。”
话音一落,原本重伤的木讷男人狂吼一声,飞身扑向浮光,另外三名青衣人顺势撕开了三位巡狩师的守御风咒,这回挥斩出的不再是凛冽刀气,而是撒出三团白茫茫光晕,白光当中,探出三股蛛丝状的束线,尖部形如触手。
寒烟有些讶异。
三股蛛丝毫不受风灵牵动,直截了当贯穿了寒烟的护身风障,一股缠上她左腕,一股缠在右腕,第三股则将幽怜琵琶一卷,猛地一缩,眨眼间就迅速拽飞。
琵琶脱手!
此物乃归风皇祠所有,世代相传,三位祭君圣人全部点头首肯,才交付寒烟所用,此刻寒烟既惊且乱,之所以不肯拿琵琶迎敌,是担心幽怜曲调影响到浮光掠影,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她马上明白了战局状况,“敌手要夺幽怜!”
与此同时有风声自天穹传来,相比起浮光那短而猛的风劲,这风声仿佛阵马嘶鸣,山呼海啸,霎时间,又有一名巡狩师闪现在附近,“抱歉!来晚了。”
寒烟蹙眉道:“轻尘,去帮浮光,先破一名敌手。”
随着第四位巡狩师加入战局,场面颓势顿作改观,不出片刻,战场垓心那个木讷男人便倒地不起,剩下两名青衣,一人腋下夹着幽怜,一人持刀在前,似乎对急转直下的战况有些茫然。
掠影抬手擦了擦嘴角血渍,笑道:“抱个女娃当诱饵,只为试一试我们巡狩师的战力水准?亏你们想得出来。”
浮光笑道:“哈哈,小影身先士卒勇气可嘉,我记得小影曾吹嘘说,西岭之内能打败他的,只有一个人,而且不一定要用风,也可以用情,对吧寒烟?”
寒烟气恼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敢调笑我?幽怜若是被他们带走,我怎么跟祭君圣人们交代!”
浮光冷笑道:“放心,既然轻尘也到了,那他们可就没得玩了,一个也走不了。”
他之所敢如此夸口,不仅在于四大巡狩师是风皇祠众多巡狩师中的佼佼者,而且四人曾在风皇殿内共立誓言,在三位祭君圣人的引领下,接受了一份来自整座风皇山的山水气运馈赠。
所谓山水气运,本质是一股风灵咒力,名为峘风。
这股峘风源自风皇山的地脉灵气,无论山中断崖、洼地、乱石、污沼等,但凡藏风之地,皆与峘风勾连,峘风又与四位巡狩师自身风灵融为一体,与旷野之风遥相呼应,不同于能吹烂人身五脏的三灾赑风,峘风能够打开四人身上万窍毛孔,使得四人与山中寥寥长风相融,周身灵穴,也因此受风灵激荡而通畅顺遂。
四人分散于风皇山野时,峘风变为泠风,风灵较弱。
一旦合归一处,风势浩瀚无边无际。
这就像极了某种护山阵法,只不过这座大阵,需以浮光、掠影、寒烟、轻尘四位巡狩师为依存阵眼,而且缺一不可。
所以当四人联袂出手时,青衣人刀气还未曾离身,便被强悍风咒消弭殆尽。
青衣人瞧了瞧手中之刀,索性丢到地上。
浮光眨了眨眼,“这就要缴械投降了?”
寒烟皱眉道:“不,他们要撤退。”
临近溪流的两名青衣,本就从溪中冒出,此刻突然遁身入水。
剩下的两名青衣被四位巡狩师鼓动峘风,一股龙卷拔地而起,将二人卷了进去。
此刻,浮光只需要稍微一鼓劲,两名青衣必会筋骨撕裂。
龙卷之外,突然有声音传来:“不要伤他性命。”
此刻浮光打得正酣,哪顾得上礼数,头也不回,语如连珠道:“巡狩办案,闲杂人休得废话。”
戚灵摇摇头,轻抖袍袖,打散了龙卷,尽敛残风。
※
风皇殿外。
掠影嘴角叼着根灌灵草,想笑,却强忍住,他牢牢抓着浮光的胳膊,使劲往风皇殿里拉。
浮光眼神呆滞,满脸沮丧,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掠影摘下彩妆面具,揉了揉自己的脸颊,说道:“自长戚大人来后,你这表情保持挺久了,咱能不能换幅面孔?”
浮光瞪了他一眼,又低下头,苦恼的揉着眉心。
掠影叹道:“你不进,那我可进去了。兄弟,我劝你顺其自然,想开点。”
浮光愣道:“我想得开,只是有点紧张而已。”
“没必要紧张。”
戚灵从风皇殿探出身子,身后跟着祭典与祭酒二位,还有怀抱琵琶的寒烟和轻尘。
戚灵笑道:“不必紧张,身为巡狩师,终日要面对许多惊心动魄的大妖,不免要行事果决一些,而且风灵咒术一触及发,不容间暇我也最为清楚,想来初为巡狩师时,你们都会忐忑不安,如今能熟练驾驭峘风,我都替你们感到高兴,何必因为一句无心之语,而坐立不安呢。所以浮光你也无须紧张,心地如风,自在就好。”
反倒是祭典圣人单膝跪倒,“长戚大人,浮光这小子,平时不知道积攒口德,嘴里放肆惯了,怪我没有好好管束这孩子。我这人也不会藏藏掖掖,就想着即刻定下规矩典章,倘若风皇殿当中再有人胡言乱语冲撞长戚大人,哪怕大人不予计较,我等也须连坐受到惩处,披肝沥胆来赎罪。”
戚灵神色露出一抹尴尬,说道:“快别提什么披肝沥胆,西岭万妖那份狂热,已经让我有点吃不消了。”
其他三位巡狩师一齐跪倒。
戚灵愣道:“你们三人又怎么啦?”
掠影洒然道:“兄弟犯错,我便有错。”
寒烟也语气哀求,说道:“长戚大人,巡狩师守卫此山,说到底,无非是守卫风皇祠,守卫长戚大人!如今大人真身降世,对于我等而言,这是万古不遇的荣光,我等心甘情愿追随大人身侧,以尽巡狩之责。我等犯了错,也恳请长戚大人不要见怪,抛下我等。”
戚灵环顾四周,连日的变故与琐事,已让祭典几天几夜没合眼了,那位祭酒也是脑子里乱糟糟的,诸事都处理不妥当,戚灵不忍心再在这里虚耗太久,语重心长说道:“刚才在大殿内,我也简单说了经过。此番我回到圣祠中不为别的,有三件事要办!第一是找到寒烟,好在你们及时守住了琵琶幽怜。第二件事,我需要几位同心协力帮我找一个人,名为桑姑,又作巫姑,是九玄宫的一位巫师。”
祭典点头道:“大人放心!不过,寻找巫师桑姑这事,需要低调行事吗?”
戚灵点了点头,说道:“最好不要声张。”
祭酒拍着胸脯道:“大人尽管交给我等!尽管祭礼那小子至今不肯回山,但除去他手中的人马,风皇祠在西岭能动员的妖族及人族探子也不下五千,全部撒出去!别说在西牛贺洲找个人,她就是跑到北俱芦洲北狩城,咱也能将她逮回来!”
戚灵摇头苦笑道:“她是我的朋友。”
这下倒让祭典抓住机会,拿肘子顶了顶祭酒,“逮什么逮!你怎么跟祭礼一个毛病?长戚大人的朋友,便是山中坐上宾!别忘了啊,让探子们格外注意言行,碰上了那位桑姑,记得好生保护!”
祭酒支支吾吾道:“那么大人想办的第三件事是什么?是关于业海吗?”
戚灵微微一叹,道:“业海,暂且不提。”
戚灵忽而从衣袖间取出《甲级护卫蓝筱之手卷》,交到祭典手上,轻声道:“第三件事,查清此物的来历,查清此物背后是何种势力,这是我将要回南瞻部洲做的事。另外,巡狩师他们擒获的那两个人身份特殊,暂且不要加害他们,也千万不要放走,细细审问即可。”
“大人要走?!”
四位巡狩师不由焦急起来。
戚灵正色道:“我曾发愿为南瞻众生,拔脱苦业之海。不过现在,恐怕仍有不少麻烦与阻碍,南瞻部洲是一片伤心之地,自我西来后,又不知道沦为了什么样子,我打算先回去一趟,看一看局势状况。你们四人,倘若愿意,都可以随我同去!不过在那之前……”
戚灵双臂轻抬,低头瞧了眼身上的缟素裙摆,敛然作笑:“容我更衣,穿一身锦绣,收拾旧山河。”
※
南瞻大洲玉堂地界,素有“松荫白鹤”美誉的白鹤江水岸,一失往日清波,江水污浊不堪,水中既有枯木碎瓦,又有紫黑色的泥沙,放眼望去,整座玉堂主城被浩浩汤汤的污水包围。
江水中,从上游漂来下的杂物,一旦无人清理,很容易堆叠在玉堂金堤一带,逐渐形成堰塞,江水也将没过金堤,朝着玉津门倒灌,直接威胁到玉堂主城安危。
于是众多身穿红衣的民夫,成群结队站到金堤上,手握长竹竿,在水岸打捞漂浮物。
一个粗狂嗓音响彻堤上,“又捞上一具!”
周围民夫悚然停手,忍不住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这是第几具了?”
“是不是穿旧教道服的?若是捞上来旧教尸体,到新教大人们那儿可以有赏钱拿,别忘了这事,好歹能够咱哥几个喝上一壶。”
清微惊变,在南瞻众生心里头无异于天道崩塌,玉堂地界的数万红月教徒揭竿而起,不过三日余,竟攻下了六座城镇及纸糊一般的玉堂主城,清微圣教,也成了这些民夫口中的“旧教”,而红月教则被置身事外的黎民百姓称呼为“新教”。
不过兵燹战祸在楚江下游肆虐不断,玉堂百姓遭了秧,但是他们身处水深火热之余,仍旧不忘纳闷打听,清微玄都那边到究竟出了什么事,甚至有些好事之人骑快马去探听,竟然再也没能回来,加之不断有清微弟子尸体顺流而下,更加剧了人心惶惶的状况,仿佛整座清微玄都都被施以禁制,寻常人根本难以接近。
所以不少原本笃意于清微的善男信女,为求得平安二字,纷纷改投红月门下,或是投军效力,或是捐布捐米,更比他们侍奉清微道门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那些不愿改拜红月教的黎民,有些是因想法保守,因循守旧惯了,过着自给自足的小日子,更多的则在幻想,盼望有朝一日,清微真人能像千年前抵御东胜海妖时那样,再度挽狂澜于即倒,救末世于崩危。
然后,这批人就自发开始逃难。
玉堂西境,仍是厮杀战场,东面,是无尽汪洋,南部,是烟瘴丛林,朗虫虎豹众多,根本不宜居住,所以逃难人群不得不向北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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