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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大地契约 (第2/2页)

绯红女使喊了喊她,“想什么呢?!”

戚灵回神道:“一些过去的事。曾经渴求的东西,明知得不到,后来也死心了,现在竟都已拥有,我……”

绯红女使细眼眯着,蔑笑了一声,“你什么你?小女人,就爱多愁善感!你这模样,老娘司空见惯,矫情的都快吐了。哎我越来越觉得你这丫头有意思了,有时候看着挺水灵,有时候又蹭蹭往外冒傻气。你知不知道,你放走宿霜,还把觉空尸体交给她,方便了她俩圆谎,却让我俩待会儿麻烦迭至。”

提到宿霜与觉空,戚灵也笑了笑。

放走宿霜时,那姑娘既没道谢,也没多说,但不知为何,戚灵却觉得心绪放松无比。

戚灵认真说道:“有句话,我想不起来是从哪儿听来的,但记得很清楚,说的是,无论清微与人间,皆是方便第一。”

绯红女使冷哼道:“清微,清微,左右不离这俩字,你对清微执念很深啊。”

戚灵眉眼冷了几分,“我只是在遗憾,人之一生,辗转蹉跎,数十年,白发骤生,哀哀的无奈中,世道又纷乱万种,即便是南瞻部洲的山河祖脉,千年香火不绝的清微玄都,若沦为玉堂、天风那般污浊,挺可惜的。我在玉堂时,那山,那水,本身不会告诉我答案,行走其间,才偶遇真知正见,这就是最初我去亲近的原因。”

赤焰山收矿寨里,群妖攒动,见戚灵领着个陌生女人,唯独没带回觉空,就猜到山主娘娘或许将雷霆大怒,便趁早摆起阵势,扬起矛戈,只待金褛裙一声令下,就一拥而前活捉了戚灵。

酒席早已撤去,金褛裙仍坐在原位,乳白色的脸蛋阴沉着,像抹了层铅粉。

一旁徐健抿着嘴,假意陪笑,掌中端的杯盏早已空空如也,迟迟不见小妖伺候续酒。

就连宿霜也没了人影,惹得金褛裙心烦意乱喊道:“术官呢?!再派几只巡逻小妖,给我去找她。”

戚灵柔声道:“娘娘别费劲了。”

金褛裙一愣,望着戚灵道:“你说什么?觉空呢?”

一只小妖的石矛凑了过来,戚灵瞧了眼矛尖,打磨的细薄锋利,却是铁柄镶嵌的蛇纹石,就笑着用指尖推了推石刃,道:“娘娘这是准备大动干戈么,这么美丽的矿石,几乎算是玉料了,琢成兵刃多可惜呀。”

小妖们一时犹豫不决,扭身观瞧金褛裙脸色,山主娘娘额间猛然放出金光,肩膀抖擞,展出一双巨翅。

一片阴翳好似金罗伞盖,望之森然。

徐健赶紧站起身,“娘娘有话好说!先问清楚什么缘故,再动手不迟。”

金褛裙紧锁双眉,厉声问道:“为什么没能带回觉空。”

“西牛大洲山峦古洞众多,目不暇接,也不能尽识……”

金褛裙惑道:“你想说没找到地方?赤焰山阴五十里,有处古怪石门,可曾有见到?”

戚灵背负双手回道:“正是这座石门,让我十分不解。比如娘娘身后这巍峨赤焰山,能生出千道溪流,能养活万颗林木,而那石门所在的断崖一带,可以说是毫无生机,特别特别古怪!山主娘娘,恕我修为尚浅,挪不动那座石门。”

金褛裙缓缓站起身,又猛然喝道:“这里是西牛大洲!”

徐健被吓了一跳,“娘娘这话是何意?”

金褛裙神色不悦道:“这里是西牛大洲,尔等在我这里造次,杀黑罴毁矿场,我以为你们能施展土灵之力,身上有两把刷子,才卖个人情,让尔等替我办事,可你们居然连道破石门也掰不开,现在看来,你们跟宿霜那丫头一样,也净是废物,全是饭桶。那么,留你们还有何用?”

徐健挺着吃到撑的肚皮,哎哟一声。

绯红女使对此翻了个白眼,可徐健渐渐捂着肚子,表情痛楚起来。

金褛裙怒道:“你挤眉弄眼的做什么?!我又没在饭菜里下毒!”

徐健原地转了两圈,“茅厕,多谢。”

金褛裙啐了一口道:“果真是个饭桶。”

徐健赶紧躲到白酉身后,“好凶的山主娘娘,还好没做压寨夫君,不然真吃不了兜着走。变脸跟翻书一样快,你这模样,岂能搏得白酉真人垂爱?”

这话又激恼了金褛裙,她攒紧了拳头,绾住的发髻也蓬松披散开来,紧接着猛然挥动巨翅,原本柿色的光芒,激荡出雪亮刺眼的晕影。

一阵飙风,瞬间掀翻了案几,震碎铜壶瓷盏,所有小妖急忙背过脸去,

也是第一时间,玄松魂吼道:“闭眼!”

情急之下,戚灵虽不知道“闭眼”作何用意,但毫不犹豫紧闭双眸,同时微微引动大地之灵,口中默默念道:“大荒之下,峨峨与立,地山谦!”

寨子中间,大地之上,无尽尘埃凝结起一道古铜色石墙,这些岩石组成盾形,微向内弯,狭窄的边缘上卷,朝外的一面影绰绰錾刻着五个首尾勾连的“山”字纹,细微之处,还有些底纹为羽毛状。

“大荒之下,峨峨与立。”

这句咒语就莫名生在戚灵心湖间,想要施展之时,竟不自觉念了出来。

土系符咒,一向以防御着称。而这道五山盾形,意味着不破。

白酉眼皮微颤,显得略微吃惊。

玄松魂也觉得大开眼界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土系符咒,清微山上都没有,在南瞻,失传了几千年!”

戚灵缓缓睁开眼,问玄松道:“你让我闭眼干嘛?”

玄松魂含糊不清道:“没……没事了,主人。”

雪琴魄却一本正经解释着:“金翅鸟挥出的风,一旦入眼,能令人失明!这家伙刚才是担忧主人而已,他也是没想到,主人现在对土系符咒得心应手,眨眼之际就释放出来,并且灵气殷聚,十分强悍!”

玄松魂乐悠悠道:“强到令对手都会悚然!”

金褛裙眼巴巴瞧着,振翅挥出的熏风,被一道纹饰古怪的土盾挡的严严实实,霎时间倍加气恼。

她挥了挥手,身后的傀儡牵丝偶剑师突然挪动身形,以肉眼难见的速度冲向戚灵。

掌中两道利剑猛扣在盾上。

毫无反应。

即便是砸到石头上,也能听个响儿,但牵丝偶所握利剑竟如泥牛入海,没削掉分毫沙石。

五山盾,固若金汤。

金褛裙对此毫不在乎,纵身飞跃到傀儡剑师头顶,探爪插入脑颅,朝外一拔,竟抽离出一柄金光灿灿的东西,从形状来看,是一柄七尺短槊,而牵丝偶也顷刻不再动弹。

南瞻部洲兵器,若要放出金光,必是将金汞混合的金水,在兵器上鎏满数遍,可即便是鎏上千遍,也不会如这柄金槊一样耀眼夺目。

徐健猫在白酉身后道:“没想到,这人形剑师,还是藏兵刃的鞘匣子!真是一物多用哎!”

金褛裙对此充耳不闻,手握金槊,胸有成竹的一笑,猛然朝后挥动巨翅,生出一股巨力反推,同时紧握金槊,猛然朝五山盾刺去。

寻常武夫对敌,讲究的是,力从地上起。

可金翅族自幼惯于翱翔,双足时常脱离地面,想要使手上兵刃发挥最大威力,只能依靠极其强劲的羽翼,而这羽翼,则是金翅族引以为傲的神力源泉,若修炼得法,振翅借力后赋予双臂,再佐以神兵利器,刚毅凌厉,放眼西牛贺洲可谓举世无双。

所以金褛裙觉得,对付一帮南瞻人族,凭此致命一击就够了。

这种强势心态更令金褛裙认定一个念头,哪里牢不可破,就专门刺哪里。

金槊扎在五山盾正中心。

所有小妖都瞪大眼睛,屏息凝神观战。

哐当一声,金槊脱手坠地。

金褛裙脸颊扭曲,用颤抖的双掌抱住脖颈,金槊刺盾所产生的巨力,反过来将她双臂震至麻木,连那对巨翅也被波及,酸胀痒痛交叠在心,戚灵敏锐察觉到,此刻的她,连飞起都变得困难,用力过猛,恶战竟草草结束。

恐怕最令这位山主娘娘难以接受的是,那一颗身前无人的蛮横心境也随之悄然崩塌了。

戚灵下意识收回了土灵盾形,真诚关怀问来了一句:“山主娘娘,你没事吧。”

“还是那么嘴笨。”绯红女使咯咯笑了起来,“你可别这么问,这不是伤口上撒盐嘛。”

金褛裙支撑不住,摔落到了地上,她抬额瞪了一眼戚灵,随后竭力抖动身体,摇晃着羽翼,试图使血脉通畅再次腾跃起来。

金褛裙又试着在地上扑朔了两下,拍打出呼啸刺耳的巨响。

旋即一飞冲天。

再次哐当一声,一块金牌从她腰间滑落。

“这就跑了?”徐健叉腰仰头看着。

寨子内那群小妖见状,也顿作鸟兽散。

白酉轻轻掸了掸衣襟上的尘土,一圈白芒光影激荡。

满寨妖兽哼也没哼一声,顷刻栽倒在地。

徐健吓得打了个激灵,从白酉身后跳出来,弯腰捡起地上金牌,“真人动手也不吱一声,当心误伤友军!”

戚灵却擦了把冷汗,整座寨子已然安静到死寂,“死了?”

“昏死而已。”

戚灵眼神不转的盯着白酉。

二人对视。

戚灵面若寒霜,问道:“真人……我想问……”

“问。”

“是不是你斩落的九曜。”

面对突如其来的问题,白酉嘴唇微动,却没有回答。

戚灵执意望着他,仍要等待答案。

徐健拉住戚灵道:“当时不计较,怎么现在突然冒出这个问题。”

戚灵叹道:“当时和现下,心中羁绊不同。”

徐健愣道:”老徐觉得真人做事有原则,有主张,你想一想啊,他为什么只砍掉黑罴头颅,却放走山主娘娘呢?这表明,他并不是嗜杀之人。那些巫师,跟真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却是值得尊敬的对手,那就不至于互相痛下杀手啊。九个太阳坠落那事,其中也许藏着别的缘故,只是真人这人脸皮薄,不想说出来罢了,你看不出来吗?”

白酉对戚灵所问浑似秋风过耳,目视远方,轻声询问:“继续西行?”

戚灵仍呆呆立在原地。

起初得知体内被埋藏下大地契约那一霎,戚灵本觉得没什么,也正如雪琴魄所说,天底下万般术法,并无善恶之分,完全取决于施法者心性而已,可五山盾的出现,彻底颠覆了她的想法。

这股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不确定能否倚仗定虚空来制衡。

荒芜诅咒,杀掉白酉,这些言辞如同摩崖石刻一般,沉重的刻在戚灵心间。

因而此刻,面对白酉,戚灵彻底犹豫了。

倘若得到白酉肯定的回答,戚灵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朝这位清微剑气第一人出手?

这简直是想都未敢想的事!

戚灵认为自己并不是一个城府甚深,滴水不漏的人,时常会犯错,时常会犯傻,也时常反问,什么时候性子不再懦弱,不必像绯红女使那样强势,只求理直气壮的问出事实。可白酉的身份,也意味着他身后是整座清微道统,在戚灵心底,对于巫师,她心存感激,对于清微,则永怀敬畏。

因此,戚灵宁愿相信徐健所说的,此事别有隐情。

当时亲眼目睹九曜之力与白酉剑气激荡碰撞,假若不是白酉,那还能有谁?

想着想着,戚灵不禁摇摇头,又觉得自己不该继续探寻这些毫无头绪的杂念。

杀意,只会强化业海之力。

而只要业海得以平息,那么一切,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想到这点,戚灵抬起头来,望了眼炫目的阳光,对白酉答道:“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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