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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2/2页)

“跃民,你是不是还在翻历史的老账?就因为中日之间发生过战争,你对日本人的恶感就永远消除不了,这太狭隘了吧?”

“问题是你们的政府至今不认账,连侵略中国的事实都不认,这就有点儿装孙子了。做人不能这样,刚刚干完坏事,提上裤子就不认账,仅凭这一点就很让人怀疑你们日本人的诚信度。”

“跃民,你还记得1968年北京最时髦的衣着是什么吗?假如我记得不错的话,是将校呢军装,那时我也有一件将校呢大衣。当然,我们家可没有这类衣服,那是我扒别人的。当时穿着觉得神气极了,可是如果现在谁再穿一身将校呢军装参加某个酒会,别人会认为他有神经病,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每一个时代都有其特定的时髦规则。从世界近代史的角度看,19世纪到二次大战前,世界各强国之间最时髦的游戏就是争夺海外殖民地,那是个弱肉强食的时代,这被称为丛林法则,甚至达尔文的进化论也为这种游戏奠定了理论基础。换句话说,‘物竞天择,优胜劣汰’是那个时代的主题。咱们当年打架,谁敢用刀子捅人,谁就会得到大家的尊重,觉得他份儿很大。可是现在看来,这恐怕是一种劣迹,为什么?这是因为规则变了,未必是因为咱们变好了。规则的变化体现在国际关系和地缘政治方面也是同理。二战结束后,随着大批的殖民地独立,世界建立了新秩序,游戏的规则变了,国家独立和维护民族尊严成了主旋律,以前的游戏已经不时髦了,该玩新的了。我认为,中日两国发生的战争也是那个时代的必然产物,没有必要耿耿于怀。”

“问题是做了坏事要认账,德国人就比你们强,人家认账,还表现出真诚的忏悔,让受害者觉得再不原谅他们就显得不宽容了。哪像你们日本人,挖空心思在字面上做文章,以为把‘侵略’改成了‘进入’就可以改变历史,这也太小儿科了,日本的青年就这么好糊弄?”

“你们中国青年难道就不好糊弄?当年的‘八一八’我可是经历过,犯病的可不止我一个,‘大串联’时我还把毛**像章别在肉上,以为自己最革命,后来伤口还发了炎。当时我最恨的就是我父亲,他为什么是日本人而不是中国人?他为什么不去爬雪山过草地?我为什么不是一个老红军的儿子?那时要是毛**说句话,‘咱把日本灭了得啦’,我估计我他妈的会第一个报名。”

钟跃民大笑起来:“我想起来了,你当年还喊过要打到美国白宫去。”

“我声明啊,这可不是我发明的,当时不知是哪位哥们儿写了首长诗,叫《致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勇士》,长诗里提到红卫兵战友们横扫了世界,最后占领了白宫,一个战友在黎明前牺牲在白宫的台阶上,这个情节可能是对苏联电影《攻克柏林》的模仿。我承认,这首长诗当时使我热血沸腾,我是跟着叫嚷过一阵子。我在美国读书时,还去白宫参观过,走上台阶时我想起了这首长诗,心想这儿可是我们当年魂牵梦绕的地方,不是打算来参观,而是来作战。所以说,无论是哪个种族,人都是有共性的,一个虚幻的东西可以使你热血沸腾,使你失去理性,甚至可以使你成为暴徒。”

钟跃民说:“你能有这种认识看来哈佛还没有白读。说实话,我对你们日本人很有看法,做生意就是对手,不了解对手就容易吃亏,何况你们日本人在历史上劣迹斑斑,干了不少挺孙子的事。远的不说,就是近些年,中国有不少企业在引进日本设备时吃了大亏,不是以次充好,就是高价卖一些过时设备,要不就是先设圈套,低价卖设备,高价卖零配件。这些把戏我听得太多了,所以不得不从历史上找原因,从民族性角度上看问题。”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

“结论是,如果我必须和日本人做生意,我就要有一个清醒的认识,首先他们都是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至于原则和道义则是服从于利益的。举例来说,二战结束后日本被占领期间,你们的政府为了减少美军士兵强奸日本妇女的机会,专门建立了供美军士兵消遣的妓院,以牺牲少数妇女的贞操换取大多数日本妇女的贞操,这使我很有看法。大和民族的血性都到哪里去了?在战争中,你们的神风队员可以驾着飞机撞击敌方的军舰,这是何等的勇气,可是一旦战败,大和民族的血性就消失得无影无踪,1亿多国民,五尺高的汉子伟岸得像森林一样,却要由少数妇女去承担战败的耻辱,而男人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战败了,就该听凭占领军摆布?大和民族崇尚强者,心甘情愿地在强者面前俯首帖耳,相反,对于弱者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嘴脸,还很有些让人莫名其妙的种族优越感,这就是典型的实用主义,我说得没错吧?”

武原正树先是面带微笑地听着,但越听脸色越阴沉,显然,钟跃民的刻薄话伤了他的民族自尊心。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钟跃民,你可有点儿过分了,你别忘了,站在你面前的是个日本人。”

钟跃民冷笑一声:“我知道,和别人我还说不着呢。”他转身端起自动步枪对远处的胸环靶又是一阵速射,枪声震耳欲聋地爆响起来……当他射空了弹匣转回身子时,见武原正树正眯着眼睛注视着自己,钟跃民也微笑着和他对视起来。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武原正树突然笑了:“跃民,你还是老样子,我想起当年在什刹海冰场上你就是这副好斗的样子。”

钟跃民微笑着说:“卫东,你倒是变多了,当年你打起架来出手果断凶狠,不计后果,很少动脑子,而现在你倒是有些谋略了,表面上和颜悦色,其实心里很想揍我一顿,是不是这样?”

武原正树淡淡一笑:“跃民,你是军人出身,我是学生出身,我今天是秀才遇见兵了。也难怪,你我毕竟二十多年没见,彼此还不是很了解,你的戒心我可以理解。你看这样好不好,关于合作的事你再考虑一下,咱们找个时间再谈。”

“好吧,我会考虑的。”

“那我先走了,再见!”武原正树走了几步又停住转身道,“哦,我忘了告诉你,我有个朋友开了个武馆,教什么空手道,我有时也去玩玩,你有兴趣吗?”

钟跃民笑道:“我说你心眼儿多吧,想过过招儿就明说,干吗这么客气?行呀,哪天咱们去玩玩。”

宁伟这些日子忙得团团转,他把饭馆低价转让给别人,又在一个写字楼里租了两间办公室,还购置了电脑和传真机等办公用品,只等着拿到公司的营业执照开张营业了。对于办公司搞商业经营,对于自己能有多大本事,宁伟还是很清醒的。他出身于工人家庭,在社会上没有任何背景,他发现眼前的社会是很让他陌生的。改革开放以后,生活变得光怪陆离,令人眼花缭乱,社会也日渐呈现出多元化的复杂性。由于个人阅历关系,宁伟除了认识几个北京籍的战友,就再没有任何社会资源了,这对于从事商业经营活动是极为不利的。他之所以打算办公司,其实还是指望靠在钟跃民这棵大树上,他深知这个老连长的活动能量,很多在宁伟看来遥不可及的事,钟跃民也许打个电话就能解决。他在钟跃民手下当了这么多年的兵,竟不了解这个连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宁伟只有初中文化程度,多年来也没有养成读书学习的习惯,不具备独立思考的能力,对于李援朝和钟跃民这类人,他只是模模糊糊地感到他们属于一个特殊的圈子,这个圈子看似无形,却很严密,外人是无法融入的,即使你很有钱,也别想让他们接纳你。

宁伟对生活的要求不是很高,能过上小康的日子就可以了,像钟跃民那种大公司经理的职位,他连想都不敢想,也知道自己没那个能耐。他指望自己的公司营业以后,钟跃民随便给他几宗生意,他就能发起来。他相信老连长不会不管他这小兄弟,吴满囤就是个例子,钟跃民和张海洋这些年来不是一直给吴满囤的父母寄钱吗?他们和自己虽然不属于一个圈子,但毕竟是经过生死考验的战友,宁伟相信他们都是重感情的人。

宁伟申办营业执照的注册资金已经通过验资审核,接下来马上可以领到营业执照了,他打算今天晚上去钟跃民家,把50万元的借款还给钟跃民,虽然还不到还款日期,但早还总比晚还好,这是信誉,第一次求钟大哥,应该给他一个守信誉的印象。

宁伟从工商局的大门出来,他戴上头盔,开始发动摩托车。

一个骑铃木125型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他身边,摘下头盔说:“是宁伟吧?”

宁伟马上就想起来这人是他中学同学胡大鹏,外号“锤子”。当年胡大鹏的家境很穷困,他放学以后还要去拣煤核儿、捡烂纸。宁伟还见过他推着一辆用轴承做车轮的平板车,上面放着盛烂纸的筐,这类似今天时髦少年们玩的滑板,只不过滑动起来噪声大了些。他总是瞄着人家刚贴上的大字报,只要没人注意,就手急眼快地把大字报撕下来去卖废纸,有时还偷几块临街人家码放在门口的蜂窝煤。当年的“*****”使很多有身份的人倒了霉,但是对于锤子这类人来说,也许还是个福音。很少有人想到,那些写满废话的大字报居然还养活了不少人,至少锤子靠放学后捡烂纸就能使穷日子得到一定的改善。

宁伟笑着和他握手:“哟,锤子,咱们可是有些年没见了,你还好吗?”

锤子五短身材,个子在1.65米左右,以前很瘦,这么多年没见,他明显地发福了,看样子他早已摆脱了贫困,日子过得蛮不错,只是个子矮的人发胖显得很滑稽,身体成了橄榄状。锤子大声道:“还行,我活得还算结实。宁伟,你小子不是当兵了吗?”

“我早复员了。”

锤子说:“真没劲,当年在学校,你们戴着大红花,穿着新军装,牛逼得不行,哥们儿当时还挺羡慕你们,觉得你们个个都是当将军的料。怎么着,当了几年大头兵,还是复员啦?”

宁伟说:“扯淡,有几个人能当将军。”

锤子扬起手腕看看表,然后提议道:“咱们老同学有多少年没见了?找个地方坐坐去,叙叙旧嘛。”

“行啊,坐坐就坐坐。”

锤子把宁伟带进了一家咖啡厅,两人坐下后,锤子跷起了二郎腿,唤过服务员,大模大样地打了个响指:“两杯意大利黑咖啡,再来点儿甜味剂。”他打发走服务员扭过头对宁伟解释道:“糖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一般有点儿身份的人都不吃糖,这你就不懂了吧?告诉你,穷人吃糖没关系,反正他吃不上喝不上,什么营养都缺,说句不好听的,饿狠了吃把黄土都能扛几天。可有钱人就不行了,他成天燕窝、鱼翅地嘬着,又不干活儿,营养都存在肚子里,抖落不出去,所以吃东西就得留神。你看我这肚子、这身膘儿,不注意行吗?血糖、血脂噌噌地往上蹿。大夫说了,照这么下去就是糖尿病。当时我还不知道糖尿病是个什么玩意儿,再一打听我冷汗就下来了。这么说吧,您得什么病也别得这个病,得了糖尿病就浑身没劲儿,您那玩意儿也竖不起来了,想泡妞儿,没戏啦。别人我不知道,反正我要是不行了,我身边那些妞儿非把我吃了不可。”

宁伟乐出声来:“锤子,你的爱好还挺多嘛,就你还泡妞儿?”

“嘿,你还别拿土地爷不当神仙,我承认我当年是个穷小子,放学以后还得顶着西北风在炉渣堆上拣煤核儿,想起当年的日子,我操……一言难尽呀。咱们班马彩霞你还记得吧,就是住在三道弯儿胡同的那个妞儿,想起来了吧?当年咱哥们儿眼神儿有点儿问题,在我眼里马彩霞长得比他妈仙女差不到哪儿去,有一次我壮着胆儿给她递了张纸条,具体内容我想不起来了,反正先是吹捧,就跟现在捧歌星似的,什么肉麻的话都往上招呼,虽说免不了有些错别字,可这是我有生以来写过的最有文采的文章了。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小妖精居然把我的情书贴在教室的黑板上了,全班同学就跟看大字报似的看了个够,把我闹了个大窝脖儿,份儿算是跌到家了。你说有多巧,前些日子我在大街上碰见马彩霞了,我当时愣没认出来,是她把我认出来了,上赶着向我要地址。我一看,坏了,当年我眼神儿绝对是有问题,怎么把她当成仙女了?她那模样儿也就是个打工妹的水平,别说泡一下,就是自愿到我家当小保姆,哥们儿还得考虑考虑,我那儿来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要是让人家看见我有这么个保姆,咱哥们儿的老脸往哪儿放?咱丢不起那人呀。”

宁伟听他吹牛有些不耐烦,他很忙,营业执照虽然已经拿到,但要干的事还多着呢,实在没工夫听锤子胡侃,他不好意思站起来就走,只好没话找话地问:“锤子,看来你发财啦,说话的口气很大嘛。”

“做点儿小买卖,有时帮帮朋友的忙,上次有个哥们儿从境外弄了几百辆皇冠汽车,这哥们儿胆儿也忒大,手续不全就敢往国内运,结果在海南让海关给扣了,好家伙,好几百辆车得占多大地方。当时美国的卫星每天都从咱中国人脑袋上溜达几趟,一瞅见这漫山遍野的汽车,心说,坏啦,八成是中国军队要解放台湾了——人家把这些车给当成坦克啦。美国跟中国的台湾不是哥们儿吗?咱要解放台湾,美国人也不能不管呀,当时美国太平洋舰队一下子开过来七八艘航母,一千多架飞机,瞅这阵势是打算跟咱们磕了。其实这是误会,咱中国人这会儿正忙着搂钱,哪有工夫搭理他们呀。你瞧瞧,我那哥们儿惹出多大娄子?就为这点儿汽车差点儿没打起世界大战来,这我就不能不管了,为这点儿事儿打起来值当吗?况且那几百辆车扔在野地里总不是个事儿。我只好去了趟海南,帮着把这件事儿给摆平了。我那哥们儿跟我说,这些车在海南是没法出手了,你帮我在北方想想办法吧。你瞧瞧,我帮忙帮出事儿了吧,人家还讹上你了,没办法,都是哥们儿,不管成吗?我只好弄了几艘滚装船,把这批车运到塘沽港,在北京和天津出了手,你看见满街跑的那些皇冠没有?都是我那次出手的。等我把这事儿忙完了,国防部的一个朋友给我打了个电话,说美国的航母撤了,我说撤了就算了,丫敢犯葛咱就灭了丫的,这年头儿谁怵谁呀?现在我什么都不想干了,人也懒了,也就是每天到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溜达溜达,倒腾点儿外汇,每天挣个万儿八千的,够吃、够喝、够泡妞儿的也就算了,别的钱咱还懒得挣了。”

宁伟觉得锤子最后这句话还算是靠点儿谱儿,他在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见过那些獐头鼠目的外汇贩子,看模样都和锤子差不多,他随口问道:“你在倒外汇,能挣钱吗?”

“废话,不挣钱我到那儿干吗去?我有病是怎么着。”

“看样子你是大款啦?”

锤子猛吸了一口烟,冲天花板吐出了一个大烟圈儿,慢悠悠地说:“大款过什么日子我还真不知道,反正我是每天上午11点起床,梳洗一下就吃午饭,饭后到出国人员服务部门口散散步,挣钱倒是次要的,咱得消消食呀,然后洗个桑拿,蒸一蒸,再找个妞儿按摩一下,说话就下午4点多了。我还有个毛病,不喝下午茶就浑身别扭,喝完茶也就到晚上了,一般来讲,晚上的节目比较多,夜生活嘛,台球、保龄球,舞厅、歌厅、酒吧,换着玩呗,吃完宵夜再搂个妞儿睡觉,这一天算是拿下来了。”

宁伟笑道:“你他妈真的假的?你就吹牛逼吧。”

“吹?哪天带你见识见识。”

“算了吧,我可没钱。”

锤子问:“那你刚才上工商局干吗,开什么买卖呢?”

宁伟有些不好意思:“嗨,想注册个贸易公司,这不刚验完资吗。”

“这公司的注册资金是多少?”

“50万。”

锤子笑了:“还说没钱,这年头儿有几个人能拿出50万?”

宁伟说:“我哪有这么多钱?这是和朋友借的,验完资马上得还。”

“你看,脑子进水了不是?我要是你,就晚1个月还,用这50万倒腾几把外汇,弄不好一个月就挣二十多万。”

宁伟表示怀疑:“倒外汇有这么高利润?”

“这还是保守的数字,怎么样?咱俩联手做一笔?”

宁伟犹豫道:“这……保险吗?要是赔了可把我大哥给坑了。”

锤子严肃起来:“操!我你还信不过?你四九城打听打听,我锤子是什么人?这样吧,咱们是哥们儿,算我拉你一把,赔了算我的,赚了咱俩对半儿分,怎么样?”

“这我得好好想想……”

武原正树一边穿白色的空手道练功服一边向钟跃民解释着空手道的竞技规则。钟跃民以前只是听说过空手道,他知道空手道是起源于日本冲绳一带的格斗技术,而且被列入了国际体育比赛项目。他今天之所以来这个武馆,主要是因为好奇,他没有兴趣和武原正树在拳脚上一争高低,都是老大不小的人了,再这么争强好胜就显得太幼稚了。

武原正树可不这么想,他是个崇尚强者的人,认为只有比自己强的人才有资格对他指手画脚。什么是强者?光说嘴没用,得在比武场上过过招儿才行。武原正树对钟跃民的看法是,此人过于狂妄傲慢,出言不逊,尤其是对日本人的成见已经浸到骨子里。武原正树认为自己的尊严受到了冒犯,既然如此,钟跃民就该拿出点儿本事来,在比武场上和他交交手。武原正树练习空手道已经超过15年了,和钟跃民交手,他自信不会落下风。

武原正树在介绍空手道的起源和规则:“空手道是由距今500年前的古老格斗术和中国传入日本的拳法糅合而成的,在发展过程中演化为体育空手道和实战空手道两种类型。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体育空手道在实战竞赛中采用‘寸止’的方式,即在被攻击部位前收力;而实战空手道在实战竞赛中采用的是全接触的方式,即在规则允许的情况下,任何部位都可以全力击打。怎么样,跃民,咱们今天怎么玩,是玩体育类还是实战类?”

钟跃民也换上了练功服,笑道:“我算看出来了,你今天不把我揍一顿吃饭都不香,咱们还是点到为止吧。”

武原正树笑笑说:“我可是一直练习实战空手道的,当然,你要是有顾虑,咱们可以采用‘寸止’的方式。”

“卫东,你小子真够阴险的,千方百计地把我往套里引,然后名正言顺地收拾我一顿,让我还说不出道不出。好吧,咱们就玩实战的,我可提醒你,你要是还想和我有商业上的合作,就下手轻点儿,不然我住进医院合作的事就吹了。”

武原正树系上了黑腰带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能把你送进医院,我倒情愿放弃合作。”

钟跃民突然注意到武原正树的黑腰带,他的脸色变得冷峻起来,他知道空手道的段位是以腰带的颜色为标志,黑色为最高段位,武原正树竟是个空手道高手,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钟跃民有些恼怒了,他最烦别人以切磋拳脚为名达到某种目的,看来今天这个武原正树是想玩真的了,这小子表面上彬彬有礼,说话得体,其实心里正巴不得把他送进医院,这可太过分了。想到这里,钟跃民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杀气,他若无其事地问道:“卫东,你给我介绍一下空手道的段位规则好吗?”

“哦,是这样分级别的:白带为无级初学者,然后按顺序是橙带、黄带、蓝带、绿带、棕带、黑带。黑带选手还分段位,从一段到九段。我是黑带四段。”

“真他妈的,玩什么都有等级,不就是动手打架吗?还分什么级别,要是白带把黑带赢了怎么办?”

“这不可能,你不了解空手道段位升级的规则,每一次升级都是靠本身的实力赢得的,没有十几年的训练不可能达到黑带的级别。”

钟跃民系上代表初学者的白腰带,赤脚站在场子中央问道:“卫东,你准备好了吗?”

“开始吧,请你先出招儿。”

钟跃民冷笑道:“还是你先出招儿吧,我要是先出招儿,就没你什么事儿了。”

武原正树突发一掌,向钟跃民前胸打来,钟跃民身形未动,只是出掌迎上去,两掌相撞发出一声脆响。武原正树倏然变招儿,他一个转身后摆腿,右腿在空中划出个360度圆径,钟跃民低头躲过,嘴里称赞道:“好腿法,再来一下……”武原正树一言不发,右腿闪电般飞起,以高边腿的攻击姿态向钟跃民头部踢来,钟跃民向后一闪,躲过了这一击。

钟跃民现在才发现,自己有些小瞧了对手,这家伙的腿法攻势的确凌厉,到底是黑带选手。面对武原正树凌厉的攻势,钟跃民颇感踌躇,这倒不是因为他惧怕对手,问题在于军队所训练的格斗术和空手道有着本质的区别,无论如何,空手道毕竟是竞技项目,哪怕是实战空手道,目的也不是致人于死命。而特种部队所使用的格斗术讲究一招制敌,出手就是杀招儿,譬如掌击喉骨、扭断对方的颈椎等技术,都能在一瞬间取人性命,在以命相搏的战场上,谁还有时间和对手斗上三五个回合?这就是竞技和作战的区别。

钟跃民就这么稍一分神,武原正树飞腿一个侧踹,正中他前胸,钟跃民躲闪不及,被踹出两米多远,仰面跌倒。武原正树两腿叉开,稳稳地站在那里,他用食指向自己勾了勾,示意钟跃民站起来,嘴角上还挂着一丝嘲弄的微笑。

钟跃民的眼睛里冒出了火,他站起来掸了掸衣服沉声问道:“卫东,你当真要分出个输赢?”

武原正树点点头:“当然,既然是比赛,就一定要有个输赢,我从来就不认可什么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那好,你看看表,现在是21点43分,我要在1分钟之内结束比赛,你信不信?”

武原正树微笑道:“跃民,别太意气用事,练武的人最忌浮躁,我准备好了,你出手吧。”

钟跃民突然飞腿直奔武原正树的裆下,武原正树从容后退一步,躲过这一击,但钟跃民右脚落地的同时身子一拧,左腿闪电般从身后甩出,一个漂亮的转身后摆腿,左脚跟狠狠地扫在武原正树的左脸颊上,武原正树没料到钟跃民的腿法竟如此之快,他身子晃了晃,总算稳住了身形,还没来得及反击,钟跃民的步法一变,身子已经到位,右拳一晃,向武原正树的软肋打来,武原正树连忙曲臂护住左肋,谁知钟跃民的右拳是虚招儿,左手一个上勾拳,正中武原正树的右下颚,钟跃民似乎听到了一声轻轻的脆响,在武原正树的身子即将飞出去的一刹那,他恶毒地微笑了,好了,比武到此结束。这小子的下巴脱臼了,他回头看看挂钟,正好1分钟……

宁伟拿着日历牌在计算日子,那50万元的借款从借出之日到今天已经整整53天了。自从和锤子见面以后,宁伟考虑了两天,最后他还是决定拿这笔借款再倒腾一把。关于锤子这个人,宁伟对他有自己的看法,此人虽然好吹牛,但还不至于是骗子,他说自己到海南倒汽车的事肯定是胡吹,就凭他那副模样儿和他那贫寒的出身,即使有钱也只能在社会底层当个暴发户,稍具官方色彩的买卖,都轮不上他做。宁伟只相信锤子在倒外汇,干这行倒是合乎他的社会地位。宁伟听说过,倒外汇的利润还是很丰厚的,他希望用这50万元借款做本钱,通过买进卖出的差价挣些钱。锤子和他是同学,他也知道锤子的住处,他有一种很固执的想法,认为就算锤子坑了他,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宁伟这些年在部队当兵,他哪里知道社会转型时期的复杂性,尤其是底层社会像锤子这类人,完全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想法,他们做事是不计任何后果的,因为他们本来就一贫如洗,连尊严都没有,实在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东西。

宁伟这两天已经有些坐不住了,自从他把50万元现金交给锤子以后,锤子就再也没露过面,因为约定还款的日期还没有到,他不好兴师动众地上门去要。但宁伟心里却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此事恐怕凶多吉少。

宁伟的父亲在他当兵期间就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七十多岁的老母亲,母亲一辈子没有工作,只能靠着父亲单位定期发放的抚恤金生活。他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他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早已成家搬出去单过了,他们的经济状况都不怎么样,顾自己都很勉强,就更谈不上在经济上帮助母亲了。宁伟是个孝子,他千方百计地想挣钱,主要还是想让老母亲晚年能过得好一些。

宁伟的母亲身体多病,她年轻时操劳过度,生育了6个子女,其中有两个早夭,她虽然没有参加工作,但抚养4个子女长大成人也不是一件容易事。本打算等4个子女长大了,她可以享享清福,谁知到了晚年,日子却越发艰难起来,那点抚恤金凑合吃饭尚可,但有了病就往往陷入困境,医疗费和药费越来越贵,尤其是没有公费医疗的人,简直看不起病了。这次母亲的病来得很突然,使宁伟措手不及。饭馆卖掉以后,他还了一些旧账,又置办了一些办公设备,交完租写字楼的租金,他手里的钱就用光了。他仔细盘算了一下,觉得自己手里稍微值点儿钱的就是那辆铃木100型摩托车了,卖车肯定会被人压价。此外,他还担心锤子的信誉,万一需要他去追款,没有摩托车是绝对不行的。宁伟突然觉得自己活得很艰难,眼前的烦事自不必说了,就算是往远处看,他也觉得前途渺茫,看不见任何希望,这种没有希望的生活往往使人感到活着没意思,此时的宁伟就是这种心情。

宁伟烦躁的举动惊动了母亲,她刚从昏睡中醒过来,老人内疚地望着儿子,她知道自己拖累了儿子。宁伟已经快30岁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要不是这个穷家拖累,儿子何至于谈一个吹一个。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流出了泪水:“儿呀,妈拖累了你,妈真想早点儿死……”

宁伟最怕母亲流泪,他是个脾气倔强、性格冷硬的人,从小到大没流过几次眼泪,即使父亲去世的时候,他也没哭过,但他和母亲感情最深,最疼母亲,他见不得母亲流泪。此时,他看见白发苍苍的老母亲在痛哭,顿时觉得肝肠寸断,他双膝一软,跪在母亲床前:“妈,是儿子无能,让您这么大岁数还受这种罪,儿子不孝啊……”

宁伟忍不住流泪了……

李援朝穿着一条时髦的西装吊带裤,双手插在裤兜里,站在办公室的玻璃落地窗前凝视着窗外的街景沉思。

钟跃民坐在办公桌前的沙发上望着他。

李援朝转身对钟跃民说:“你小子手也够黑的,硬是把杜卫东的下巴弄脱臼了,他没什么事儿吧?”

“没事儿,我又给他装上了,好多年没给人装下巴了,手都有些生了,我托着他的下巴装了5分钟才装上,疼得这小子直冒冷汗。”

李援朝大笑道:“真有意思,商场上如今也是刀光剑影啊,不光是情报战、谋略战,连决斗都出来了。”

“比武结束后杜卫东讹上了我,他说我不能什么事都当赢家,不然就太不公平了,他要求我在生意上拉他一把。”

“哦,他到底要做什么生意?”

“电话程控机,三浦株式会社是专门经营通信器材的,杜卫东早就盯上中国的通信器材市场了,尤其是程控交换机,利润非常丰厚。国内很多单位还在使用人工交换机,看来马上会进行设备更新,市场潜力很大。杜卫东的困难是,他需要一家有进出口权的大公司和他联手,这个公司还要有广泛的客户资源,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在他看来,正荣集团是块流着油的肥肉,他需要的条件正荣集团无不具备,更何况他对你我都熟悉,他知道中国人做生意很看重人脉关系,早对正荣集团的背景、人事、运作方式及资本构成作了深入研究,是有备而来的。这两个月来,杜卫东被我弄得快发疯了,他说什么我都表示没兴趣,还不时对他冷嘲热讽,这回是真把他逼急了,恨不得借比武把我送进医院。”

李援朝警觉地问:“杜卫东怎么这么了解咱们内部的事,你不觉得他的情报来源有些奇怪吗?”

“我想过这个问题,可以肯定,我们公司内部有人向他提供情报,这个人的地位可能很接近领导层,不过,我现在还没查出这个人。”

“恐怕很难,这么大一个公司,员工有上千人,杜卫东只要用点儿小钱便可以搞到任何商业情报。不过,杜卫东提出的合作问题我们还是可以考虑的。”

“我也正在考虑,眼前就有个机会,有家大宾馆准备安装电话程控机,找到了我,准备委托咱们公司进口安装。杜卫东也报了价,价格还算合理,给咱们留出了足够的利润空间。”

“那还犹豫什么?只要有利润,我们甚至可以和魔鬼合作,就别说一个杜卫东了。依你看,杜卫东可靠吗?”

“他和所有的日本商人一样,只想趁中国各项法规还不健全时大捞一把,因为三浦株式会社这种小资本的公司在日本国内很难立足。日本是个成熟的商业社会,想把生意做大,除了依托大资本和新技术,几乎没有什么法律空子可钻。杜卫东是来钻空子的,也就是说,在商场上无道德而言,以合同为准,如果我们在签合同之前被人做了套儿,那只好认倒霉,你告他也没用,关键是不能让他有空子可钻。”

李援朝笑道:“跃民,你可真算是上道儿了,杜卫东的运气不太好,刚进入中国做生意就遇上了你,那他是不是也想给你下个套儿呢?”

“我作了调查,这几年通信器材产品更新换代越来越快,往往是去年的新产品到了今年就落后了,杜卫东这小子还算有良心,他只是报给我前年的产品型号,而价格却和最新的产品价格持平。据我调查,他报出的那种型号在日本国内已经落到了新型号价格的一半,我说他有良心是因为他还没拿5年前的产品糊弄咱们。”

“这个王八蛋,我早说过,和日本人打交道要格外小心,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算计了。”李援朝愤愤地骂道。

“这是雕虫小技,他利用的是中国商家对国际市场缺乏了解和沟通渠道,还有就是产品更新换代速度所产生的价格差。在中国的计划经济时代,所有产品都是10年一贯制,按咱们的传统思维,前年的新型号就是最新的产品。在他们日本人眼里,中国还是个穷国,把前年的型号拿到中国来使用,仍然属于先进产品,用户是比较好糊弄的。”

李援朝笑道:“我看出来了,你已经有主意了,你就别兜圈子了,说说你的打算,我知道你是个不吃亏的人。”

“很简单,我也装傻充愣,在合同上做文章:我要的是最新型号的产品,这句话必须写到合同上,至于具体型号,则由他提供,预付款只给30%,余款安装验收后结清。我和那家客户谈了,他们认为,只要价格便宜,即使是前年的型号也够先进的。我说那好,现在你们就别吭声,由我来操作……”

李援朝插嘴道:“明白了,你是想等安装结束了再提出异议,指出对方没有提供最新型号的产品,有欺诈行为,然后拒绝支付余款,反正电话程控机已经开始使用了,咱们不用着急,这个官司打10年也无所谓。”

“不可能打10年,就是打1年杜卫东也受不了,大部分的钱都是他垫的,闹不好还有贷款,拖一天就要付一天的利息,最后他只能和我谈判,我要把价格压下一半儿,你不干咱就慢慢打官司,看谁耗得起谁,反正最后也是我胜诉。”

李援朝放声大笑:“钟跃民啊,你这家伙可真是老谋深算,诡计多端。好吧,这个合同你就负责到底吧。”

“援朝,你可得注意保密,杜卫东那小子做生意一般,搞情报倒是把好手。”

“你放心,到目前为止,只有你知我知,咱们把刀磨快,时机一到,大刀就向鬼子头上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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