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亦能覆舟 (第2/2页)
“我真不知道!我只负责市政厅的情报!只认识那个叫欧仁的大叔!在联合军里!”
“你们上面是谁?”
“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收了一大笔钱,帮忙传一些消息,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你要信我啊!埃米莉你要信我啊!”
“你是王朝的人?”
“谁知道啊,我只是不想过穷日子,谁给钱就帮谁做事。对了,埃米莉,我们一起吧,对方很阔绰,你分大头我也不介意。”
刚讲完这句话的萨拉立刻就后悔了,埃米莉那表情开始扭曲,恶意和杀气通过双眼让她汗毛直竖。
“你居然想贿赂我?这种...这种侮辱!”
埃米莉站起身用脚猛踩她的脸,从记事起就被亲生父母卖为奴隶,那被肆意玩弄的地狱日子仿佛永远无法逃离,但现在她得到了救赎,那是她的救世主,自出生起只有那位大人,安建廷会弯下腰轻轻拥抱她,关心她的伤势,将她带离地狱。
那是我的光明,我的唯一!为了他我什么都愿意做!而你们这些贱人居然想用钱这种垃圾收买我?居然质疑我的忠诚!不可原谅!
随着情绪的激动,她脚踩的速度和力度越发加大,当她重新冷静下来,萨拉已经晕了过去,脸被踩得面目全非,牙齿都掉了不少。
埃米莉收起匕首,直接转身离开,去确认他们收发信鸽的隐蔽位置,只是赶到的时候发现有人先到,一个中年士兵被打晕在地上,健壮魁梧的男孩察觉到她,右手已经摸到剑柄。
埃米莉的手缓缓抬起,将挂在胸口的项链拉出来,展示出黑铁的徽章。对方看到解除了警戒,也脱下手套,翻出缠在手背的同款徽章,说出暗语。
“一切忠诚皆会被铭记。”
“一切背叛皆不可饶恕。”
“没想到有其他影卫也在追他。”
“情况呢?”
“已经上报。”
还未等他们多交流,数个人影从暗影中接近,他们看清楚带头的人立刻低头致意。
“盖德大人让我来收拾残局,辛苦你们了,直接向他汇报吧。”
讨论后众人立刻分散路线防止被跟踪,加斯帕尔带着情报汇报给盖德。帕宁则指挥手下开始关押叛徒,等待他们的只有严刑拷打。
“真的有必要组建这样一支部队吗?还要瞒着安大人。”
“这是必要的措施。”
海伦听到盖德带来的提案开始头痛,一支瞒着最高领导者的特殊部队,光是想想就是极其危险的政治问题。
“成员我会亲自从奴隶和底层出身选拔,最好是对王朝有刻骨仇恨的孤儿,保证他们对安的忠诚。”
“既然你都想好,还找我做什么?”
“当然是一个合作,我要借走帕宁,他作为行军总管的权限和你这个政务长官能很好掩护影卫的行动。”
“然后?”
“影卫的情报会对你公开,不坏吧?”
“要不是瞒着安大人,倒是不错的提案。”
“你要是能说服他组建一支由孤儿组成,见不得光的暗杀和情报部队,我是不介意。”
海伦扶着额头,安建廷的性格她是了解的,这种恶行要说服他显然是不可能的任务。
“万一暴露?”
“他要怪罪我一人承担。”
“那你最好做干净点。”
这几天蒙彼利埃城里发生了几件不起眼的小事,联合军中一名女性政务员由于感情问题自杀,一位中年士兵在训练中不幸受伤去世,还有本地商会的某位商人死于食物中毒。
这些事情甚至没有放上会议讨论的必要,而对于安建廷,两天之后他才想起来,那个敲门的少年就是曾经在海伦的城镇他想扶起的奴隶。
又是结束一天工作的安建廷在市政厅的过道伸了个懒腰,虽然被莉莉娅提醒在别人面前要保持威严,但那实在累人,没坚持两天他就决定放弃,这时从身边经过的女孩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是图瓦的那个女孩?”
手拿文件的女孩慌忙低头,这让安建廷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突然叫住她。
“不好意思,如果认错人我道歉。”
“没有,安大人你还认得我?”
“当然,啊,当时太急都没问你的名字。”
“埃米莉,我叫埃米莉。”
“埃米莉,你没事就好,见到熟悉的面孔总是好事。”
少女没有回话,只是有些失神一样直勾勾看着他,弄得他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话题,而且自己突然叫住别人也的确没礼貌,尴尬的他只好结束话题。
“抱歉,好像打搅你工作了,以后见。”
“是...以后见。”
安建廷转身离开,只是少女触摸着藏在衣服下面的徽章,良久没有移开目光。
埃米莉在下一个走廊与加斯帕尔擦肩而过,两人没有任何互动,视线也没有交汇,如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是他们的规矩,成员之间不会有任务以外的任何接触,他们名义上听从参谋长盖德的调遣,但每个人都只对安建廷本人宣誓忠诚。
他们是无名之人,潜藏在影子中的守卫者,领袖在黑夜中的匕首。一切忠诚皆会被铭记,一切背叛皆不可饶恕,他们是影卫。
“伯恩将军,探子传回的情报。”
克洛德站在帐中接过情报,自去年以来他和手下部队镇压各处大大小小的叛乱已经疲于奔命,不仅手头的兵力不断分散到各处,更要命的是安建廷的部队死灰复燃,不仅自称联合军,现在整个科多尔领都已经落在他手里,现在只希望能有些好消息。
只是天不遂人愿,看着纸张上传来的情报,克洛德眼睛都瞪直了。
“确认清楚了吗?”
“是,确认无误。”
“立刻终止在马恩领的行动,叫回所有行动中的部队,我们要赶往科雷兹领救援。”
“但巴黎的命令......”
“现在顾不上那么多,要是作为最大枢纽的科雷兹领被叛军占领,王朝中央和整个南部的联系都会被大规模切断,一定要阻止这种事态。”
克洛德慌忙指挥着部队调度,传令被发出召回部队,现在他只能希望中央能做出贤明的判断,尽快组织大军应对叛军。
而现在巴黎的朝堂上,正在为如何应对南部问题尤其是安建廷的叛军争执不下。每个人都赞成立刻组织大军收服领地,每个人又都不愿意从自己的领地和势力范围抽走驻军。
治安恶化会导致利益减少,所以只能是别人出兵,出兵方案就那么在贵族间无尽的扯皮中悬而不决,错过了镇压的时机。
早已明白发言毫无意义的阿莱克谢首相在整个朝会中贯彻沉默,事态的发展早已不是公开讨论就能解决。
果不其然,在无休止的争论中朝会结束,他被私下留了下来,进入王宫的内廷。卸下长袍换上常服的首席三圣正在等他。
“午安,“太阳”鲁索雷阁下。”
“连你都要这么叫我吗?”
“成为三圣将舍弃过去的名字乃是传统,我哪敢违反。”
“你还是那么谨小慎微。不用我讲你也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吧?”
“南部的叛乱越演越烈。”
“更严重的是居然有一整个领脱离王朝的控制,简直闻所未闻,现在那个坎贝尔已经开始想借题发挥拿这件事对付我。”
“他觊觎三圣的位置也不算秘密,而且瓦卢斯将军的失败让他声望受损,看来是失去耐心。”
“他现在一方面拖延出兵,另一边则暗中拉拢其他贵族,集结私兵。想要独占平叛之功问鼎三圣的位置。你有什么对策?”
阿莱克谢眯着眼睛思考,拿起桌上的甜点塞入大口,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
“既然坎贝尔想要功劳,不妨放任他。”
听到这话的三圣眉头一皱,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回答。
“那我就这样坐在这里等着他把我赶下去?”
“坎贝尔为了独占功劳,必然不会动用太多正规军,这也意味着我们不会有多少损失,反叛军可是连那个克洛德都吃了苦头,干脆让他们两败俱伤我们再下场。”
“那要是坎贝尔大胜呢?”
听到这话的阿莱克谢露出狡黠的微笑,示意对方不用担心。
“麻烦的只会是如何收服领土和减少损失,要让坎贝尔这种愚钝之辈没法赢,办法可太多了。”
日常的朝会中,各方依然争吵不休,但已经没人真的关心能否达成共识。由叛乱作为契机,巴黎的政治势力迅速分裂,以坎贝尔·道斯为首的大贵族结成荣光同盟和现任三圣为首的三圣派展开激烈党争,双方都在暗中积蓄力量。
滑稽的是,在这风雨飘摇,联合军越过领界北上开始在科雷兹领地内攻城略地之际,朝堂之上没人真的关心王朝这个政权本身,明明他们皆标榜自己为忠诚的廷臣。
在科雷兹领的联合军向着首府进军,不断攻陷沿途的城镇村落,贵族和地主等权贵阶级纷纷逃命,从撤离时遗留的财物就看得出有多匆忙。
海伦满意地清点着查抄的财物,开始安排运回根据地的科多尔领,现在联合军实行的极低税率、军功令还有府兵制都需要庞大的金钱消耗才能维持运转,用日费千金来形容毫不夸张,而他们根本不用为此发愁只有一个原因。
王朝的权贵实在过于富有。
只要攻陷一个大贵族的领地,光是没收的财产就足够大军日常用度数月之久,更别提领地首府或者科多尔家族那样的名门贵族更是囤积着天量的财富,甚至显得联合军从整个领地收上来的税款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小钱。
而联合军在进军过程中兵力神奇地越打越多,沿途解放的奴隶和穷苦平民不断加入,出发时的一万八千人,在短短一个月的征讨中增加至两万五千人,要不是考虑到后勤的负担进行兵员筛选,实际能动员的兵力更是庞大。
坐在本阵的安建廷也第一次特别空闲,根本不需要他本人出现,一座王朝小城市没多久就会在联合军的猛攻下解放。
“闲得没事做吗?”
看到坐在本阵望着远处城镇的安建廷,盖德过来打招呼。
“只是觉得不习惯,明明自己不用上阵是好事。”
安建廷深感自己被环境影响得彻底,内心居然对自己不用上前线感到坐立不安。
“那你最好习惯下,暂时都不会需要你去前线。”
“王朝不会派大军来吗?”
“说不准,现在对面的反应很奇怪,不过我们的目标不会变。”
根据盖德的安排这次主要是为了取得物资、财富和人口,切断这个关键的枢纽领地,让王朝没办法高效调集资源,能不能一口气占领科雷兹领反倒不是关键。
“安,吃午饭啦。”
听到安里的呼唤,他直接起身走向食堂,无论如何对他来说能做的也只能信任同伴见一步走一步。
日渐逼近首府的联合军终于收到情报,王朝的大贵族,坎贝尔·道斯所率领的六万贵族联军南下逼近,得知消息的盖德马上停止进攻,将全军收缩到首府南边的狭窄山地固守。
“全军沿着山脊展开,占领高点修筑工事,右翼有河流的掩护,左翼需要加固兵力,保证大路补给线的安全。后侧预备队和本阵随时依据战况调配。”
盖德对着地图布置防守事宜,由于敌军的兵力很多,留守科多尔领的部队也被调上前线,总兵力达到三万五千人的联合军即使兵力仍然劣势,也有一战之力。
“防守的指挥,皮埃尔你来负责。”
“我?!你不是指挥吗?”
“不,有王朝军正从马恩领赶来支援,领军的还是那个克洛德将军,阿登的悲剧不能重蹈覆辙,这次轮到我们报仇了。”
听到这话,在场参与过那场战斗的人都散发出凝重的氛围,惨痛的记忆还未远去。
“安,我要借走近卫军。”
“你要多少人?”
“全部。”
“我反对,近卫军应该留在安大人身边。”
看着反对的莉莉娅,安建廷叹了口气。
“莉莉娅,带着近卫军暂时听从他指挥。”
“但是......”
“不用担心,和我相比这个弱鸡参谋更需要人保护,你们要把这个自大狂安全带回来,我可不想让爱莎伤心。”
“我明白了。”
“你对我这个姐夫还不赖吗。”
“莉莉娅,我允许你到时候揍这家伙一顿,留着他一口气就行。”
“我很乐意。”
“你们对我是不是越来越恶劣了......”
海伦故意清了清嗓子,提醒他们还在会议当中。
“言归正传,你的计划是什么?”
“对方的兵力虽多,但所谓‘贵族联军’叫得好听,不同的兵员和指挥参差不齐,没有正规军那般协调统一。而且从时间推算,出征非常仓促,只要我们长时间固守,对方必定会有破绽,等到那时就是我们反击的机会。”
停顿下来的盖德指着地图上左翼的树林继续说明。
“对方沉不住气一定会来绕我们左翼,这里就是我们设陷阱的地方。”
“那我要做什么?”
“我需要安你在时机到来之前待在这个本阵随时准备好,光是你在这里就能鼓舞士气,到时候具体的处理皮埃尔和帕宁会辅助你。”
“那你带兵去哪里?”
“这我就不能说了。”
坎贝尔·道斯拉拢各级贵族二百余人,光是聚集的私兵就有五万,加上一些贵族军官前来投靠,荣光同盟的六万贵族联军面对联合军摆开阵势。
明明是行军中的野营,贵族联军中央却搭建起巨大的帐篷,布满奢华的装饰,里面变成一个巨大的宴会厅。
“我等光荣的王朝贵族在这危难之际,出兵讨伐逆贼,为王朝取得辉煌的胜利!干杯!”
“干杯!”
各级贵族则在里面举办起宴会,不少人直接把家眷都带来远足郊游,打算欣赏即将到来的辉煌胜利。
“果然只有道斯大人才能肩负起王朝的未来。”
“巴黎那些围着三圣转的人毫无贵族精神。”
“听说昂古莱姆首相拒绝了大人的邀请?真是不识好歹。”
“昔日的名门才子现在也盲目堕落,看不清时势了。”
“哼,那个昂古莱姆当上首相之位就对我们多加阻挠,当我恢复朝堂秩序,卿们就是大功臣,首相自然要换人。”
“喔!道斯大人还请务必给我一展忠诚心的机会,我的亲兵打头阵。”
“不,请让我打头阵!”
“很好!那我们就立刻进军,什么安建廷这种不知哪来的卑贱逆贼头子,我要把他的脑袋挂在巴黎,让世人知道我们贵族才是世间的真理!”
“好!”
贵族们在一片热烈的气氛中举起酒杯,高声送上祝词,好像战争在此刻已经打赢一般。
贵族的大军服从命令开始进攻,气势高涨的贵族们就那么走出帐篷,举着酒杯看向联合军在山脊修筑的营垒,两军正在那里激烈战斗,只是和他们想象中只会持续两天的郊游不同,战斗一打就是大半个月,而联合军依托地形和坚固营垒固守的防线纹丝不动,贵族联军在承受不少伤亡后没取得任何进展。
“大人,目前叛军依托山脊的营垒固守,道路狭窄不利于大军展开,而且仰功不仅消耗士兵体力,对方也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那就绕过去!”
“大人,左翼有河道阻拦,渡河会被阻击!”
“那就绕另一边!那么简单的事情要我教你们吗!养着你们这些军官参谋全是饭桶!”
“但是大人,那边密林遍布,地势崎岖,我们的斥候被叛军阻击无法侦察,一定有对方的埋伏。”
“那是你们的职责!马上给我攻破叛军的防线!”
“只会找借口的无能军官简直让我们贵族蒙羞。”
“对付卑贱的叛军,本来一天就应该解决的事情居然拖了那么久,你们到底有没有忠诚心!”
“......”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兴致高昂的贵族们已经急躁难耐,长时间停留在战场的野营地让他们极为不满,多数人想回到自己奢华的庄园大宅,一刻也不想在这战场的环境多待。
面对贵族们的责骂,一个老军官站出来鞠躬道歉。
“还请大人再宽限些时间,我军兵力占据优势,应该消磨对方的士气,再发动总攻。”
坎贝尔面容抽搐看了这个老军官一眼,拿起手上的鞭子狠狠打在他身上出气。此时一名躲在暗处的小贵族突然上前,向坎贝尔提出一个方案。
“坎贝尔大人,为何不尝试夜袭呢?利用黑暗大军压境,一定能快速突破防守。”
“对,夜袭!趁着夜色掩护突然进攻一定能让对面混乱!”
夜晚黑暗的环境敌方的确难以行动,但这对己方来说也是一样,夜晚作战需要极高纪律的精锐执行,但这支贵族联军调度指挥各自为政,这样的庞大军队在黑夜中进攻简直是灾难。
只是现场的军官参谋在刚才的鞭打后已经懒得劝诫,纷纷保持沉默,谁也不想再以身犯险得罪名门贵族。
“那就这么定了!今晚执行!明早就把叛军头子的脑袋带到我面前!”
撂下这句话后坎贝尔转身回帐篷,搂着女人接过仆人递来的酒杯让自己转换心情。其他贵族也丢下鄙视的目光离开。
“哈尔特长官,我们到底在为什么而战...”
“什么都别说了,既然坎贝尔大人下了命令,我们只能尽自己的职责。”
看着下属不甘地咬紧牙关,他挺直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
“现在我们应该制定计划想办法避免无谓的损失,保存士兵们的性命。”
“下官明白。”
夜幕降临,安里小心压住自己的脚步声,走入本阵的帐篷,安建廷正坐在椅子上,桌上的手托着下巴小憩。
她小心走到他身边,将毯子盖到他肩膀上,免得他着凉,但安建廷睡得太浅,哪怕安里的动作很轻,他也醒了过来。
“抱歉,弄醒你了。”
“没关系。”
安里将毯子放在桌上,坐到他身边。
“安你要上床休息一下吗?”
“不,我不能放松警戒,这是我的职责,其他人都在坚持,我可不能呼呼大睡。”
从首日战斗开始,安建廷为了能随时行动应对状况,夜不卸甲坐镇本阵,只允许自己闭眼短暂歇息。
“安里,我没事的,先去休息吧。”
安里只是摇摇头,和他肩并肩挨在一起。
“我要在这里陪你,毕竟安总是逞强,我要好好看着才行。”
“看来我是劝不动你。”
两人的手十指相扣,紧紧握在一起,安静地挨着彼此。
“安大人!贵族军突然有行动!”
“没问题,我醒着。”
他看了一眼安里,身边的女孩只是微笑着点点头,目送他离开。看到她的笑容自己什么都能做到,内心不禁如此想到。
当他抵达最前线,皮埃尔和帕宁已经在等他。
“发生了什么?”
“如同盖德讲的一样,贵族军有大规模的动作,目标是我们左翼。”
“现在?”
“现在。”
听完皮埃尔的回答,他看了看一片漆黑的周围,很难想象在深夜怎么战斗。
“安大人,我们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夜晚发动攻势,很可能有其他企图,我建议左翼依照原计划由皮埃尔大人指挥发动伏击,我会前往右翼戒备河道。得力的军官会留在这里,希望安大人亲率中军。”
皮埃尔点头同意这个计划,那他自然也没什么意见,三人立刻动身迎敌,整个联合军被动员起来戒备,巡逻的人手增加了一倍。
贵族军向着满是密林的山地深入,兵力的分布呈现出前少后多,参谋们希望能通过前方接敌示警,让后方的人员马上撤离,这次无谋的攻击不可能成功,只能寄希望于将损失降到最低。
指挥最前列的王朝军官现在紧张地冷汗直冒,火把提供的光源有限,黑暗中每一片树林都可能藏着敌军,而自己指挥的则是一堆没实战经验的贵族私兵,实在指望不上。
突然他被崎岖的地面差点绊倒,他蹲下检查地势,一个事实让他吓得差点失神,刚才还是下坡的地面,现在居然是上坡。也就是说整支军队现在的位置是在一片地势低矮的洼地,四周的高地一但有敌军,他们就如同被套进口袋一样无处可逃。
他刚想发出撤退的命令,但一切已经太迟。
皮埃尔在埋伏屏息中确认贵族军全部进入洼地后发出了命令。号角吹响,被泼满油料的干草堆成的大型篝火点燃,冲天的火光和嘹亮的号角声成为信号,埋伏在四周地势高处的联合军立刻行动,铺天盖地的箭雨不需要瞄准,只是不停往洼地射出。
最先遭到攻击的反而是贵族军位于最后的队列,随后整支部队遭到攻击,突然遭遇的袭击让贵族军大乱,惨叫声和悲鸣响彻山林,在黑暗中维持秩序简直无稽之谈,很快就演变成大规模溃逃,但黑夜中无法辨别道路和方向,一片混乱的贵族军在溃逃中互相踩踏,或是踩中联合军布置的捕兽夹、坑洞、尖刺等陷阱丧命,一部分往边缘高处逃的贵族军好不容易爬上高坡,马上被联合军乱枪刺死。
按照计划联合军不会进行白刃战,也不会有任何部队下去洼地,那么在四周防守的部队自然不用辨别敌我,任何爬上来的人全部是敌军。
这就是贵族军前列明明已经深入防线却没有遭遇攻击的理由,盖德从一开始就知道贵族军会来绕他们左翼,所以安里带领的侦察兵这段时间一直阻止对方侦察这片树林的地形。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稳固的防线,有的只是依靠洼地精心准备的杀戮区,用以引诱对方进来,只是连他们都想不到,对方会愚蠢到在夜晚发起攻势。
当长夜过去,天色刚刚有些泛白,镇守右翼的帕宁和镇守中军的安建廷并没有发现攻击,而左翼的皮埃尔借着微微亮光看到恐怖的一幕。
整个洼地都被贵族军士兵的遗体堆满,只有很小一部分是死于箭伤和陷阱,他们在黑暗的恐惧中自相残杀和争相溃逃的踩踏带来了极为可怕的后果。
这一晚,投入夜袭的一万五千贵族军,除了侥幸被联合军俘虏的三十多人,全军覆灭。
“什么?你说什么?”
还穿着睡袍,在情人的温柔乡中睡眼惺忪的坎贝尔,被传令的报告完全吓醒,那慌乱的样子已经完全顾不上装腔作势。
“昨夜负责夜袭的右翼全军覆灭,军官尽数战死。”
跪着的传令还特意重复了一遍,他失魂一样踱步,但还未等他回过神,噩耗接踵而至。
“报告!叛军突然放弃营垒,现在正向我们发起猛攻!防线已经维持不住!”
得知彻底歼灭敌方右翼的帕宁立刻提议转守为攻,佛晓时分,联合军全军放弃营垒,由安建廷在最前线亲率士兵发起总攻,现在正势如破竹撕开贵族军的防线。
“情况危机,请道斯大人指挥决断!”
随行的军官立刻提醒,但坎贝尔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他抓起随身的衣物,用慌张颤抖的手穿戴好,拉着情人的手就跑出营外。
“道斯大人?你在干什么?!”
贵族军的总指挥,荣光同盟的盟主,现在根本不听任何人说话,带着情人骑上马匹就一路狂奔远离战场,只剩下现场满脸难以置信的随从。
其他从惊恐中赶来的贵族这才得知盟主的出逃,开始慌不择路想要逃离此地,右翼的噩耗和贵族逃亡的消息让整个贵族军陷入混乱,彻底失去指挥的贵族军很快被击穿。
“快来,我们要逃命!”
男性贵族在一片混乱中逃上马车,身后穿着高跟鞋的贵妇人拉着幼小的孩子,两人根本跑不快。
此时贵族军开始被击溃,追击的联合军到处都是,车夫被战乱吓得直接逃跑,任由男人怎么喊都不回来。
突然一双大手罩住他的脸庞,一拳把这个男性贵族撂倒在地,妻子和小孩也在兵刃下瑟瑟发抖。
“还敢跑?这次轮到你们这些狗屁贵族吃屎啦。”
“哈,居然带家里人来战场,贵族真是脑子有病。”
“我还没摸过贵族女人呢,不知道有什么不同。”
女人抱着自己的孩子,恐惧地看着周围的士兵,男人艰难抬起头,不断求饶。
“求求你们,唯独放过我家人。”
但迎面而来的又是一拳,把他打得眼冒金星。
“求我们?我们求你放过我们家人,让孩子有吃的时候你在哪里!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的时候你在哪里!现在知道求我们啦!”
“别废话,干脆动手吧。”
激动的联合军士兵抬起武器想要解恨,但一个拳头把他揍趴在地上,四周围了一圈士兵,联合军官走上前破口大骂。
“根据安建廷大人的命令!任何俘虏和贵族都必须关押接受审问!军令严格禁止一切暴行!你们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违反他本人亲自颁布的军令。要不要我提醒你们,上一个胆敢烧杀抢掠的士兵是什么下场?我亲眼看着他的头被安大人拧下来!要不要我把你们报上去?你们亲自跟安大人讲你们要做什么?”
“不敢,我们知错了。”
军官的话让几个士兵瞬间没了脾气,战战兢兢地站成两排,低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你们几个全部五天禁闭!下一个月所属部队的杂务包括清洗旱厕全部由你们负责,这次我就饶过你们。要是再被我们军官看见,等着脑袋搬家,明白没有!”
“明白!”
“那就滚回所属部队向你们的长官汇报,这里我们处理。”
“遵命!”
看着几个士兵列队离去,瘫坐在地上的贵妇人向军官道谢,但军官看着她只是一脸厌恶。
“别搞错了,女人。我只是执行军务,你们这些贵族没人不恨你们,多亏我们领袖的仁慈你们才暂时捡回一条命,仅此而已。”
说罢周围士兵不顾他们的哀嚎纷纷拖走关押,等待他们的是影卫的严酷审讯,联合军将从他们身上撬出一切可用的情报。
在贵族军一片混乱的败退中,军中少数正规军居然凭借一处小丘陵重新集结维持住阵线,甚至短暂抵挡住联合军的进攻。
“在这种败局中居然还能组织起士兵,指挥官是个好手。”
“要向安大人请求支援吗?”
“不要什么事情都劳烦那位,这是我们的职责。我们也上前进攻,传下去要活捉对面指挥官。”
帕宁带着身边的士兵加入攻势,即使王朝军节节抵抗,对大局也没有影响,在数倍兵力的包围下失败只是时间问题。
站在高处指挥的哈尔特此时反倒非常平静,年过半百的他早已对一切感到麻木,被传统和职责束缚一生的他,现在反倒觉得有一个壮烈的结局也不坏,他终于能解脱。
但自己的心愿并没有达成,对方看到他们这些军官明显没下死手,比如他就是被枪柄直接撂倒,好几个盾牌压得他动弹不得。
“你就是组织防守的指挥官?”
对面一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老人打量自己,看到自己保持沉默满意地笑了一声。
“将他分别关押,等待命令。”
在隔壁阿登领的一处山谷四周,部署着盖德带来包括近卫军在内的五千兵力,这里是盖德精心挑选的伏击地点,从更西边马恩领出发的克洛德军队如果要支援科雷兹领的战事,这里是必经之路。
“你确定对方会走这里吗?”
“一定会,另外两条路赶去支援要走大半个月,他没得选。”
“值得冒分兵的危险?本来主战场兵力就是劣势”
“绝对不能重蹈覆辙,而且这次突袭目标是直接取下克洛德的性命,王朝有他这种擅长谋略的将军太危险了。”
“报告,前方斥候汇报,一万王朝军正在接近,明天就会到达。”
盖德露出一副‘你看吧’的表情看向莉莉娅,她只好转过身无视他的显摆。
“很好,把军官们直接叫来我这里,严格保密消息。”
这次伏击战只对少数几个军官公开,盖德为了伏击的突然性甚至没有下达任何准备命令,士兵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驻扎在这里。
做好万全的准备,等待克洛德率军踏入这个谷地,目标只为了直接偷袭对方主帅后一击脱离,为此他甚至向安建廷借走了全军最精锐的近卫军来执行。
但谁也没想到,一切准备在一夜间白费,他们完全扑了空。
“没搞错吧?你确定吗?”
“前方的侦察再三确认,王朝军停止了前进,开始后退,看方向应该是返回图瓦。”
盖德听到消息托腮皱眉陷入沉思,为什么在进入谷地之前撤军?自己的部署被看穿了?还是有人泄密?但是随军的影卫并没有报告异常,就算有内鬼这短暂的时间也应该来不及传递消息才对。
“盖德,怎么办?”
“啧,没办法,当确认清楚克洛德真的撤军,我们马上返回和安汇合,支援正面战场。”
见到盖德此时开始藏不住自己的心烦意乱,莉莉娅也不再追问,只是命令近卫军做好返程准备。
盖德百思不得其解,但历史的奇妙之处,在于它永远不会给当事人答案。
克洛德当然是王朝有能力的名将,但绝非全知全能,他这次就完全没预料到盖德的伏兵,联合军也没发生泄密,如果不是前一夜收到来自巴黎的急令,他就如盖德所愿会踏入埋伏。
“这真的是巴黎的命令?”
“当然,伯恩将军。这上面可是三圣的印章,你部立刻返回图瓦整顿,稳定阿登领的形势。这是命令。”
“但科雷兹领影响重大!我们应该立刻支援,叛军的大规模叛乱应该要立刻扑灭,现在不是瞻前顾后的时候!”
“不要让我再说一次,这是来自三圣的命令,马上带军返回图瓦。”
看着传令官不容置疑的语气,克洛德明白再说下去就是抗命,巴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态都严重到这地步还不允许他支援,难道就因为负责讨伐的是坎贝尔一派?都到这时候还在意派阀斗争?这关乎王朝的存亡啊!
但他是军人,是王朝忠诚的将军,服从命令是他刻入骨髓的天职和使命。
“卑职克洛德领受文书,依照三圣命令,返回图瓦休整。”
“我要传达的就是这些,辛苦了伯恩将军。”
对方态度明显缓和下来,言外之意,他这个传令官只是遵照命令行事,不想跟将军过不去。长久混迹宫廷的克洛德当然明白。
“听从三圣的命令是我的职责,传令官无需忧心。”
听到这话对方才彻底放心,点头致意离开了营地。
两军就这样擦肩而过,双方指挥官都没能达成战略目标,在确认克洛德真的撤退后,盖德也引军返回,只是等他们赶到,科雷兹领的战事已经分出胜负。
王朝历314年大暑,联合军在科雷兹领击溃荣光同盟的六万贵族联合军,盟主坎贝尔·道斯逃亡,俘虏贵族和士兵众多。次月攻占科雷兹领地首府克莱蒙费朗,至秋天来临,联合军彻底占领整个科雷兹领,各地起义势头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