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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母猪原百年不遇迁陵 胡达荒倾尽才华主持 (第2/2页)

柏世豪抬起眼皮转了一下眼珠,胸有成竹的说:“这次柏家迁陵,关于太爷爷,爷爷,父亲和叔叔,请问如何合理的安葬他们?坟与坟之间可有讲究?”

胡达荒不慌不忙:“与人世间的房子一样,房子与房子之间以正午的阳光不见阴暗面为宜。因为阳光照射到的地方充满生机……一行人照上下位,长幼有序的原则固定了柏耀庭等六人的阴宅后返回柏家大院。

晚上的热闹程度不亚于柏智麟与柏智宸的去逝。因为讣告,人们口头传播柏耀庭的孙子要办母猪原上最为盛大的迁陵大殿,光杀猪就宰了十八头,这可是原上闻所未闻的事。出于好奇与对社俗文化的需要,看戏的人群从四面八方涌向东陵村。相家大院除摆宴席以外的所有空地,包括道路都站满了人。出于对第二日的待客高峰考虑,陆兆勇决定延续以前的做法,傍晚待本原上的老少爷们,每家来两人坐席,办事的不算。白家院前的空地上座无虚席,人头颤动,人声鼎沸。

村里延续的是九大碗,最富盛名的是木梳背子:把做好的肉片摆放在一起,整齐美观,像姑娘们梳头时所使用的木梳背面。这道菜久富盛名,做起来要好多道手续,吃起来不腻,喷香,经久回味。

社员们平时在家里很少能吃到这种特色菜,只要遇到红白喜事,木梳背子往往是上三次都不够吃。社员们花了几元钱就能吃上一顿特色菜,吃的津津有味,津津乐道。一边端起黑瓷小碗畅饮稠酒,一边?着菜,红薯,豆腐,萝卜,白菜几乎碗碗见底。

当所有的办事人员把菜上齐,站在宴席以外观看,当所有坐席的人咥着瞅着四方桌的中间时,一个黑影从厦屋的后面通道悄悄出了村庄,来到乘黄精魂出没过的地方。把所有的象橛全都右移了十五度角,并清除了被移除的痕迹。黑影静默了片刻后转身又回到了柏家大院。此时,本村烧素纸的广大社员都已经咥好,许多的人择凳而坐,头朝一个方向看向戏台。

两个汽油灯的灯光把柏家大院照得如同白昼。雷鸣唢呐班的人员咥饭,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咥法:文面,静咥不拖拉,比普通人咥饭起码减少一半的时间。他们离席之后回到本位,开始了本质工作。面对黑压压那么多的人,陆兆平没有任何的不适与怯场,开始站台吹唢呐。

在农村所有的过大寿,开业庆典,抓周或是庆贺,唢呐班的演出时间都比较长,无一例外的是都会分为吹,唱,演三个阶段。进入状态之后,陆兆福加入吹奏的队列,与弟弟陆兆平两人一个高音一个低音的配合,既有排山倒海之势,更有细腻娓娓之特效,给人以震撼的冲击力。情致达到最高处,两人单吹与对吹同时穿插进行,釆用拟人的声音,如歌如泣如诉。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跟着高亢激越的音律而热血沸腾,禁不住脱口而出:“好,好,”赞扬声不绝于耳,鼓舞艺人们更加加油卖力。唢呐手更是精神倍增,不遗余力。

吹笙手陆兆胜适时加入了阵营,吹奏与唢呐同样的韵律,直至把笙尾翘上了天,嘴歪着瞪大白眼珠子进气换气,那夸张的样子别有一番景致,好像在向看众诉说:你们看我吹的可带劲?

班子全体人员进入联动状态,拉弦子的摇头晃脑,打梆子的人梆梆有声,吹笙的人拉开了步,蹒跚行走。打钹钹镲的人两钹碰过金属音清脆。吹唢呐的人双腮鼓起,一口气吹了四十分钟,憋的脖子上的青筋突起……掌声如雷声滚滚,叫“好”的喊声此升彼起。激越的音乐在叫“好”声中戛然而止了。

片刻的宁静过后,陆梦云闪亮登场,她头上戴了饰品,脸上化了淡妆。上身着白净的戏衣,下身着绿色萝裙。步态轻易的缓缓走上台前,这一装扮完全脱离了生活中的陆梦云,完全判若两人。

人们惊呆了,美人在骨不在皮,这陆家大姑娘也是一位美人胚子呀!

陆梦云并没有为台下众人艳羡自己的目光而惊喜。陆梦云激情四溢,仪态万种,唱出了一首又一首传统名曲。婉约清丽的乡情,缠绵悱恻的恋歌,冲击着在场男女的心扉。台下青年起哄式的不绝于耳的有人叫嚷:“好,好。”

雷鸣唢呐班的组员每人都有绝活,在展示了个人风采后又进行了诙谐风趣的表演。第三阶段也是最后一场是曲艺表演,这是老年人期待已久的节目。模仿失明的陆兆华调好了丝弦,风姿俏艳的张久香和陆梦云敲响了梆子和快板,曲调和美的琴书便吟唱了起来。随着故事情节的深入,社员们的情绪也在跟着变化,老年人的脸上都乐开了花。唱到喜悦欢乐处,人们喜形于色,阵阵嬉笑。唱到针锋相对时,人们摒住呼吸,缩紧心弦。唱到凄楚哀婉处,人们又蹙眉叹息,扼腕拭泪!

在所有聆听雷鸣唢呐般精彩演出的人之中,大东家柏世豪是最能保持安静的一个人。他并没有到戏台前去观察陆梦云的演唱,只是坐在上房里屋的太师椅上,闭目侧听人们的议论,包括对饭食的赞许和唢呐班表演的赞扬。从人们的感叹声和阵阵的喝彩声中,他心中升起一股无法名状的豪壮,感觉自己太不一般了,年纪轻轻就做出了轰动母猪原的大事。一种前所未有的自豪感让他心旷神怡,乘黄精英非他莫属了,他用拇指以外的指头轻轻并有规律的叩击椅子,椅子发出有节奏的声音:“梆,梆,梆”声。

老规矩是每家来两个人,汤氏带着儿子梦响坐桌,没有见到陆梦雪的影子。夏临泉用眼扫视全场很多次,没有见到她的身影,反而与汤氏的目光相遇,他马上避开了汤氏掉了魂一样的眼神……那幽怨的眼神,既有期盼又无助,让谁看到都难免心生怜悯……

夜已深,喧嚣消失的无影无踪,胡达荒好像已经熟睡,实则在佯装。高艳秋合衣刚躺下,厦屋的门“咚咚咚”的响了起来。胡达荒闻思未动,高艳秋坐了起来,望向门首:“谁呀?”

陆兆勇的声音传来:“嫂子,是我,兆勇。”

高艳秋起身去开门,陆兆勇闪身走了进来。高艳秋一抬腿上了床,半个身子被被子裹住。

陆兆勇径直来到胡达荒的跟前,故作惊讶:“哟,胡先生睡着了,失敬失敬。”

高氏把没有反应的胡达荒用手推醒,胡达荒装作睁开惺忪的睡眼:“哎呀,陆副主任呀,快坐,快坐。”

陆兆勇随手拉过一个凳子坐在床边,就像一个小学生巴巴的看着老师。胡达荒轻微一笑:“你这时候还未睡,一定有事,讲吧?”

陆兆勇的眼神成熟之中不范机敏:“听柏主任说你师承花半仙,在南原山根一带为人算命已经家喻户晓,我很崇拜你,想知道几个问题,第一,为祖陵定位以何为据,传统的是东南,西南又有什么理论根据?”

胡达荒眯着眼听陆兆勇讲完,立马明白他深夜进门的用意,他的来肯定是受人指使,或者门外还站着另外一个人。胡达荒面色安宁,不露声色,马上讲到:“这个定陵寝的方位像大夫给病人断证,断的通透才能快速治好病人的病。如果断不了证不但治不好病,还会留下病根。中华民族是笃信风水的民族,祖陵风水对子孙后代的影响至关重要。怎样去物证所点的墓穴是好是坏,有八种方法:朝山,名堂,水势,乐山,鬼星,龙虎,缠护,唇毯。当确定墓穴的位置时,站在确定的地方,看前面的山是否符合高不过眉低不过胸的距离。远近以近岸为准,案心是否有情。标准是水城必美,后乐必对,四个方向都无缺陷。明堂证穴,必须完整,开朗,平顺,洁净。若明堂不正,不聚而倾泻,则气不融结。”

陆兆勇二问:“如果方向不正,会有何后果?”

这时胡达荒突然心慌,难道主家发现了秘密,转尔又想,不可能,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他们不可能知道。他闭上眼说话:“阴宅朝向,阳光太过名堂,子孙常见绵疾苦,驼腰哑子出其中。明堂太过阴暗,北风刮来伤妻妾。”

陆兆勇三问:“阴宅朝向哪一种最好?”

胡达荒侃侃而谈:“古人言:穷搬家,富迁陵,想要发财就要选一块比较好的陵地迁坟。其实呢,有钱人是不会去迁坟的,只去修坟。迁坟的时间不能过午,因为午时阳气正盛,烧伤骨殖。挖坟头三锹必须由儿子进行,儿子没有由孙子代替,孙子没有就找族里全富人代替。对于迁坟过多的,按照东为上位,西为下位,东北为上位,西南为下位,北为上位,南为下位,西北为上位,西南为下位,北为上位,南为下位,西北为上位,东南为下位的方式,以位次排列。按照后天八卦的运行规律,阳性为上位,男性为阳,女性为阴,夫妻同穴,夫在上位,妻在下位。你所说的阴宅方位,因为我在固定陵地的朝向时已经讲过,你可能没在意,也许是你根本就听不懂。再讲一遍吧,阴宅立向,只讲天干,不讲地支。大头以震,坎,艮为最好。乾位,元享利贞,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艮位,艮其背,不获其身。行其庭,不见其人。震位,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表匕鬯。坎位,水洊至,习坎,君子以常德行,习教事。”

胡达荒说完,闭口不言。

陆兆勇回问:“如何能破解祖坟的劣势风水?”

胡达荒不厌其烦继续讲道:“不管东南西北方,哪方低来哪方高。背山面水之地永远是人们向往的陵地。作为仙人的阴宅,是最为理想的。不管是早已经定好的,还是刚刚堪舆的,都要做好水土的保持。比如种树可有效防止水土流失。越是人烟稀少的地方,越是有自然气息,越是适合阴宅的设立。因为人烟稀少可避免仙人被打扰,防止侵袭。种树切忌离墓穴太近,特别是高大,根系发达的树木,根可侵入棺木,会带来阴人不安,祸及子孙。比如天生聋哑,残疾或者精神失常……”

胡达荒的闭眼说话,说到厉害处,让陆兆勇脊背发凉,起身告辞后就走出了厦屋并随手关上了门。

胡达荒迅即睁开了眼,仔细聆听,听出两人的脚步声,同时离开了厦屋。

他露出轻蔑的微笑,高艳秋开始说话了:“哪有你这样的,闭着眼给人说话,这是对人的不尊重。”

胡达荒脸露清淡如水的从容:“瘸腿的蚂蚱蹦三蹦,蹦来蹦去大街上卖板凳。”

高艳秋不解的问道:“达荒,这啥意思?”

胡达荒“嘿嘿”诡异的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天还未亮,东方天际线仍在黑暗之中。夏临泉队长的哨音就在村巷里响起,一阵紧似一阵。社员们陆陆续续赶向柏家大院,一回儿功夫就围满了院里院外。

迁陵盛典能否顺利进行,时间节点是关键。为了让柏主任主办的迁陵盛事做的完美,陆兆勇与夏临泉不遗余力,让所有的办事人员都带上孝袍孝带之后,夏临泉开始讲话,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这次柏家迁陵,是咱母猪原的大事,柏陆两姓源远流长,本是一家,希望大家齐心协力,像做自己家的事一样,争取用最大的努力与诚心把这件事做好,大家说:可不可以?”

人群中三三两两的“可以”声传过来,由柏世豪,柏世勇,柏世卿带头,大家手拿相对应的劳动工具浩浩荡荡的开进东陵村与龙湾村接壤的柏家在修渠之后被迫迁移的祖坟。到柏家新迁的祖坟后天仍未亮,人们黑压压地把两座坟莹和两座丘子团团围住。

胡达荒在坟的正前方摆了香案,香案上摆放着香蕉,橘子,苹果供果和木梳背子和手蒸的大馍。人们摒住呼吸,把目光都集中在胡达荒的身上。盛传他很有本事,今天可大开眼界。

胡达荒穿了一身青玄的服装,镇定自若,根本没有在意场外所有人的目光。六时吉辰已到,东方现出光亮。胡达荒双手合十,跪向南方,口中念念有词:“南宫历代汉天师,祖师坛上领兵行。弟子上天并下界,管有南北四方兵。前有玉皇三千将,后有玄坛百万兵。车前麒麒并狮子,车后黄幡恶虎兵。三千猛烈飞刀将,八万金刚显感灵。雷恨恨,雨茫茫,雪流五海雪山光。历代祖师常拥护,时常招请上天堂。吾师手?玉皇剑,收斩下界鬼魔王。挡我剑者死,背我剑者亡。日吉辰良,天地开张,天师迁坟,大吉大昌。金锄一响,万鬼伏藏。天师动东方,凶星恶煞不敢当。天师动南方,众姓人等莫作倡。天师动西方,阿弥陀佛放豪光。天师动北方,历代祖师降坛场。天师动中央,家翕佛圣做主张。天师动土造坟后,孝家万事保安康。天地无忌,季月无忌,日时无忌,姜公在此,百无禁忌。今日迁坟,大吉大利。”

胡达荒转身把手一挥,一个长长的喉音:“开一一坟一一动一一土喽。”

早已准备好的柏氏三兄弟由柏世卿牵头,在爷爷柏庆德的坟上挖了三锨土,随后柏世勇与柏世豪依次各挖了三锨土,然后交由办事人员开始劈坟。

胡达荒慢步上前对着坟莹揖首:“皈依僧,皈依道,皈依佛……祈求默估,后代兴隆,亡者雪迁新坟莹,诸班顺遂,人物咸享,此处不是佳城,搬迁以后,子孙发达,世代贵显门庭……南无香供菩萨摩诃萨……”按照此法,柏庆德坟墓开挖之后就是柏耀庭夫妇。很快,当晨曦的光辉照射土地没有一丝黑暗的时候,两座坟莹,四个棺椁全都露了出来。

按照议定的顺序,下一环节就是起丧,四具棺椁,不但要提出坟莹,柏家老陵停放的柏智麟,柏智宸弟兄俩的砖丘也要同时打开。这时,远近的亲友成群结队而来,把陵地围的水泄不通。每位亲友在柏家大院都登了账,发了孝带。

起坟现场一片白色的海洋。

陆兆勇负责接待,男的神情庄重奔向现场。女人们则假惺惺的假哭几声,表示对失去亲人的哀悼。这里面就有柏耀庭的两个外甥女和两个外甥,汪氏也来了,与赵克华同站一处,一高一矮,一胖一端庄。

胡达荒仰天一句长音:“起一一丧,”五十步站立一人的传话方式一声声传向柏家老陵,那边也做好了准备。

办事的人员开始跳下墓坑,用长绳捆扎棺椁。同时,老陵砖砌的丘墙开始逐块拆除。装着柏智宸与柏智麟弟兄俩的两具棺椁逐渐露了出来。

胡达荒向着香案再次跪拜,口中开始唱诵:“日吉时良,天地开张,弟子起丧,大吉大昌。此丧不是甚何丧,化着黄龙过九江。此丧飞往飞中过,几时不久过山岗。一把金斧重千金,轻轻提在手中抡。若有邪魔行不正,打入天罗地网中。左有青龙来拥护,右有白虎守山岗。前有朱雀来引路,后有玄武随后跟。天神地底齐护佑,凶神恶煞不敢当。普庵祖师临作证,观音菩萨驾祥云。逢山九牛来开路,遇水白鹤来渡江。天星地要三光斗,一时不久到山岗。一魂发往天堂去,二魂发往地府门。只有三魂无法处,发往山中守墓堂。吾师此时来起丧,亡人暂且上天堂。”

几百双眼睛看着胡达荒,有的是专心致志,有的是怀疑,迷惑。所有前来吊唁的亲人,没有了哭声,加入观赏的队伍。

胡达荒从办事人员手里接过大红公鸡,用刀割破鸡冠,鲜血流出。他拿着扑腾不停的公鸡,逐个棺椁盖上点血。回到原处之后,从供桌上取出一碗水,口念听不懂的咒语,然后从碗中点水逐个撒向棺椁。

接下来便是招魂,胡达荒朝向东南方俯首,柏世豪,柏世勇领族内侄男伯父跪向棺首。胡达荒再次开始念专业俗语:“招魂兮,到中央。游魂兮,出幽邦,极乐世界,娑婆诃。”

胡达荒俯首西北方,柏氏子孙跪向西北方,然后继续念叨:“引魂童子一双双,身披法服放豪光。手执花幡立宝盆,接引王者新地方。五方五雷神,镇压鬼神精。霹雳一声响,魍魉化灰尘。八大金刚齐用力,发送亡人往新基……神归神位,佛归佛坛……起一一丧。”

长音再由专人队伍传向柏家老陵。

胡达荒一长音,早已准备好的抬重人员同一声吆喝,六具棺椁分长幼之序,浩浩荡荡向乘黄惊魂出没的地方赶去。

队伍黑白相间,一眼望不到头。

到了柏家专属的陵地,棺椁按照长幼之序停留,谁在谁的墓穴旁。胡达荒吩咐把从原坟墓墓坑里铲出来的黄土重新倒入新墓坑推平。然后亲自跳下墓坑,在踏平的墓坑里画出一个先天八卦图并标注出山的朝向。从办事人员手里拿过一健硕的公鸡后往空中一掷,口中念念有词:“此鸡,此鸡,不是非凡鸡,王母娘娘报晓鸡。别人将你无用处,弟子称你跳井鸡。此鸡不要慌来不要忙,当初原来做主张。一跳东方甲乙木,弟兄房房居官禄。二跳南方丙丁火,代代子孙朝中坐。三挑西方庚辛金,房房子孙人丁兴。四跳北方壬葵水,子孙房房高中举。王跳中央戊己土,代代子孙中知府。跳井头,儿孙代代中王侯。跳井脚,儿孙代代福寿多。跳井中,儿孙代代宰相公。跳井已毕,百事大吉。下一一矿。”

一席话下来,胡达荒的脸略显潮红,他喝了一口办事人员递过来的茶水。那只健硕的公鸡在墓坑中飞来飞去后,最后躲在坑角喘着粗气惊恐的看着世人。

大大小小六具棺椁同时被有序移入墓坑。胡达荒再呷了一口茶水,再次吟诵下棺吉语:“昆仑山上此鸡啼,正是亡者下矿时。龙盘虎踞真正穴,看来此地值千金。白鹤倦脚来点穴,天师亲自下罗经。选得吉年更日利,更兼黄道日时辰。尽早祝告天和地,知会山川地龙神。请动众人齐拥力,升棺下圹入金坑。”

外围的人越拥越多,踩碎了正在生长的青苗。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胡达荒一人身上。眼神中绽出肯定。这八卦先生真能说会道,心中藏那么多的词语,且基本押韵。

柏世勇多次偷瞄生父,说不出是痛惜还是羡慕。

柏世卿作为知识分子,没有惊喜也没有猜疑,只是静静的看着胡达荒表演。

雷鸣唢呐班的全体人员站在柏庆德的墓穴旁,陆兆平与陆兆福弟兄俩,你吹罢我登场,不间断的让高音传遍墓地的每一个角落。边吹边把眼神瞅向胡达荒为中心的场地中心。陆梦云的眼神则最为专注,目不斜视瞅向墓坑。夏临泉向目之所及的地方三百六十五度角巡视了一遍,没有人知道他是在寻找陆梦雪的身影。确认没有她后便全身心进入自己所承担的角色,招呼专职人员发烟。

人群中有汤氏的身影,夏临泉并没有注意到她。

所有的棺椁全部移入土坑,摆放平稳并盖了上棺席后,柏世卿带头孝子三锨,柏世勇,柏世豪随后跟上,每人三锨土。随后办事人员开始填土垒坟。

胡达荒在陵地的南端向北俯首叩拜,柏氏子孙所有涉及人员随之效仿。胡达荒率队再冷漠无观者唱诵:“日吉时良,天地开张,升棺下圹,抽魂宣扬,茅草王,茅川王,我今借你放豪光。将尔判断生魂转,众姓人等得安康。天上金鸡叫,地下此鸡啼。地运来到此,正是亡者下圹时。东仓两库复还东,人在浮生一梦中。富贵荣华多金宝,百年限满一场空。骨曰尸体藏白地,灵魂依旧入家中。亡者三魂黄向东,东有奇运显神通。亡者之魂莫向南,南有地蛮地高山。亡者三魂莫向西,西有年妮及大悲。亡者三魂莫向北,北有黑煞难保得。亡者三魂莫相中,中有天星在虚空。四方八面都不可,好随棺内守墓中……鸡鸭鹅生魂出,云……六十甲子生人阳魂出,十天干十二地支生人生魂出,亡者死魂墓中入。阳魂渺渺护身体,死魂攸攸墓中入。”

胡达荒引魂咒语吟诵完,四座坟墓已初具坟形。几十人同时添土圆坟,场面十分的壮观。最后胡达荒令扛引魂幡的人把长长的竹杆插入新坟,长长的蟒纸随风飘荡。以“唵”字开头和“哞”字开头的引魂番矗立在四座新坟的上方,好像在向世人宣告,这是柏家的陵地,从此任何人都不能造次。

坟墓初具成型,随后就是立碑仪式,专门请来的瓦工带领工人,很快把碑体嵌入墓座。此时,唢呐拼命地吹,锣鼓拼命的敲,鞭炮声“噼里啪啦”不绝于耳。

陆兆勇主持了敬列祖列宗仪式。由柏世卿向列祖列宗行礼后献祭酒三杯。

陆兆勇念祭词:“父母恩情情似海,祖宗功德大无边。柏世卿,柏世勇,柏世豪等后人集聚一堂,为祖先立碑,继承贤良,孝娣永存,祖恩浩荡,以德为本,永嗣不忘。愿祖上佑我家族兴旺,富贵永昌。请祖先护佑后人平安健康,人丁兴旺,达官显贵,繁荣富强。今日碑铭志敬祖,惊扰之处请列祖列宗恕谅。行三鞠躬之礼。”

柏氏一族齐刷刷跪下,后面的近亲与亲戚朋友和十个村子的主任及相关友好人员也都垂手行三鞠躬之礼……当红布从碑体被揭掉,陆兆勇再次宣读祭文,所有人默首站立:“一拜列祖列宗,福泽千秋,恩德浩荡。二拜先祖,以德为本,秉承贤良。三拜父辈,忠孝传家,喻嗣不忘……立碑仪式结束,鞭炮声再次不绝于耳响起,随后就是震耳欲聋的炸雷声……烟雾中有人四散逃窜……随后,柏世豪令人在陵地周围五十米范围内都栽上柏树。

柏家迁陵大典结束,大家的眼中没有了任何能聚焦的东西,拥挤的人群从外围分散如鸟兽一样,熙熙攘攘远去。

柏世豪与十个村子来的头面人物一一握手后一同向柏家大院走去,胡达荒也走在慌张的人群中。

很快,柏家新的陵地由热闹变成了冷轻。黄土垒成的土丘在荒野里异常的碍眼。四个引魂幡无精打采的飘动。坟墓周围的土地以及土地上的麦子被踩踏的如开水洗,全都蔫儿无生气,像全死了一样。

多年之后,当柏树长成大树,当坟墓上的黄土变成细细的灰色,有一位讨饭的老头从龙湾村走过来,通过乘黄精魂出没过的地方,走过去的他又走回来,仔细瞧了瞧坟墓的走向,不由地感叹:“右水进左,水中望月;明堂不明,山高水行。白虎过堂,举案无名。”感叹之余,他又补充了一句:“点穴立向需贯通,八龙顺逆要分清。火龙切莫造水克,木局生助火龙兴。木龙且莫造金克,水局生助木龙欢。阴阳两字有大关,吉凶就在一向间。点穴不知生于克,葬者何必请地仙。”

老人摇了摇头后,跄跄踉踉远去,边走边唱道:“佛口蛇心,表里不一。笑里藏刀,无刃杀人。口密腹剑,剑剑荼毒。心术不正,遗害无穷。人心难测,居心叵测,人呀,畜生也!”

以赵克华为首的一行人来到柏家大院时,院外的几十桌人早已坐满了人。大姑红霞一家人和二姑彩霞一家人坐满了两张相邻的桌子。

黄先生的两个儿子谦谦有礼,招呼孙子孙女不要乱跑,旁边的儿媳妇也是端庄得体,目光和善。篾匠二姐夫已完全听不到人言,闭着眼睛默不作声。两个女儿比以前素气了,看不到了妖艳与超前。岁月在她们身上已经打上烙印,脸上长满了皱纹,所有的张扬与自信荡然无存。

按照事先的安排,赵克华与镇上的领导一桌在上房。剩下的十个村子的主任和朋友在厦屋并由陆兆勇和夏临泉分别作陪。美味佳肴木梳背子仍是当头菜,不过分量比以前多了不少。喝的酒是头茬的稠酒,来的客人很快被美酒佳肴吸引,渐咥渐喝渐入佳境。有人开始行拳猜令,有人开始敲老虎杠子。

柏家院里院外像热闹的集市,人生鼎沸,酣畅的豪壮声不绝于耳。

柏世豪领着柏世勇和柏世卿从上房开始逐一向大家敬酒,敬酒词不外乎是“感谢大家屈驾光临,本人代表全家不胜荣幸……”回答的感谢辞不外乎是:“柏主任,年轻有为,一出手就是柏家百年不遇的迁陵大典。今日人之多,场面之宏大,可是开了眼界啊!”

大家同端一杯酒,柏世豪走后,众人分享木梳背子,嚼得津津有味,直到嘴角流油。

仨兄弟来到厦屋,三桌人全部站立,欢迎柏世豪的到来。柏世豪带头举杯齐眉:“感谢大家的光临,我柏世豪不胜荣幸,千言万语都在酒中,希望大家咥好喝好。”

屋内所有人同端后,柏世豪兄弟三离场。大家开始分享木梳背子,一块接一块,咀嚼的津津有味,直到嘴角流油也未察觉。

另外的几十桌人吃菜却没有像上房与厦屋里的人文雅和彬彬有礼了。有很多人都站起身子?菜咥。没有人在意柏世豪三人的到来。

夏临泉眼疾手快,马上跑到桌子的中央,双手平展,卯足了劲大嚷:“各位亲戚朋友们,请大家稍停一会的咥饭,我们的柏主任代表柏家向大家致感谢礼来哩。”

所有人转头把目光射向柏氏三兄弟。柏世豪不慌不忙跪地,柏世勇与柏世卿效仿,三人同时向来宾方向行了三个叩拜礼,然后离开现场。夏临泉马上摆手:“大家开始咥,吃饱喝足,吃饱喝足。”

就在柏世豪与赵克华一行人酒量正酣时,陆兆勇从厦屋里走上上房,在柏世豪的耳际嘀咕了几句。柏世豪醉眼迷离,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这还不好办,叫上几个人再去拉两头回来不就行哩。”

陆兆勇眨了眨眼从上房下来,对站在楼梯口的夏临泉说:“派七八个人火速到柏陆书院养猪场拉两头猪回来,这边准备好,一定不能让晚上的回仓席没有木梳背子。”

夏临泉思忖再三,找到柏蓬启给他一个纸条,嘱咐他带上陆天元,陆兆义,柏木林,柏钢键,柏元清,陆李弋,陆建文等前去柏陆书院拉两头猪。

柏蓬启接到任务无比的荣幸,当即唤上这些人拉着两辆车就上路了。一行人来到柏陆书院,蓬头垢面的柏雪飞从猪圈里出来,看过夏临泉代柏世豪写的纸条后,马上怒火中烧,一蹦三尺高:“我操。”

话音刚出,被从身后赶来的妻子李氏抱住并摁住了嘴巴。柏李氏示意挣扎的丈夫不要冲动,随后松开了手。

柏蓬启无可奈何地说:“我们是替人办事的,不要冲我们发火。村里所有人家都派人去办柏家迁陵的大事了,唯独你没去,你还是清醒清醒头脑吧。”

“你,”柏雪飞用手指向柏蓬启:“你就是一条够″<狗>,\\\最后一个音未发出,柏李氏再次捂住了柏雪飞的嘴,她诚恳的说:“去猪圈里捉吧,随便,想捉哪头捉哪头,我们全家没有意见。”

柏蓬启带领众人跨进猪圈,用蛇皮袋给猪套上头部,猪看不见行路,轻而易举就被捆绑,抬上平板车扬长而去。

柏雪飞坐在门槛上垂头丧气:\\\这个狗日的柏世豪是我柏雪飞的死对头,我养猪,他吃肉,要把我吃破产哩!”

柏李氏蹲下身安慰丈夫:“不要气了,他们把猪咥完就不咥哩。咱不再生产猪仔,就说没有本钱养不起猪。”

柏雪飞看向知性的妻子:“可咱起早贪黑忙活,到头来白忙活不说,还要搭本,这成何体统,还有天理吗?”

李氏抓住丈夫的手,语重心长地说:“放心吧,咱用足够的耐力保持分寸不乱,相信会有云开日出的那一天。”

柏雪飞把目光望向远处的秦岭山脉,目光中显现出迷茫。良久,他把头转向身姿修长并娇艳的妻子,四目相对,不无动情的说:“晓娟,此生拥有你,是我柏雪飞的荣幸,你总能在关键时刻提醒我,总是激起我对未来的希望。”

李娆娟知足的微笑:“谁让你是我的丈夫呢,我看中的人就要为他付出,哪怕是咥咸菜我都愿意。”

柏雪飞把婆娘的头箍进怀里,下颚抵住她的额头,轻轻的摩梭,不无感慨地说:“锣鼓喧天做大事,原上百年不遇迁陵。我们倒好,起早贪黑干活,猪圈里闻臭味,一天到晚没有干净衣裳,人比人,气死人哩!”

回仓席是社员们期望的,多日的劳累,终于可以坐下来大咥一顿。柏世豪的手笔大方并没有逊色,吩咐锅上做到与正桌一样的完美,让村内的老少爷儿们认认真真的咥上一顿。

自然,柏世豪三兄弟,胡达荒夫妻俩,陆世勇,夏临泉,柏蓬启坐在了一起。席间,夏临泉主动向胡达荒敬酒,胡达荒以茶代酒,一饮而尽。夏临泉悄悄向他嘀咕了几句,胡达荒听后立马表态:“可以,可以,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柏世豪一本正经像根本没喝酒一样感谢陆兆勇与夏临泉的鼎力相助,事后必单请两位咥饭。陆兆勇谦虚的过了头,他扬起双臂,像江湖大侠:“能为柏主任效劳乃是分内之事,陆兆勇万死不辞。”

柏世勇乜着眼看了他一眼,然后把目光看向夏临泉。夏临泉放下筷子像汇报似地说:“本人学问有限,不过迁陵一事上我做到了力所能及,没有任何违心的做作。”

柏世豪看了他一眼,马上说道:“一些事情我尽收眼底,放心吧,你越来越能展现出你的办事能力。”

虽然迁陵的盛世已接近尾声,可人们的目光仍是不时地瞅向这边。胡达荒虽然年迈,但方正的脸难以掩盖他的英俊和洒脱,淡然自若,谈笑风生,仍是全场的焦点。高艳秋坐在他的旁边,淡雅从容,略显知性,人们投来羡慕的眼神,佩服高艳秋的魄力,丈夫刚去世就找了一位会算命的阴阳先生,却长得是鹤发童颜,精神抖擞。

柏世勇自顾自的咥喝,倾听他们的谈话。柏世卿好像已从早前自作主张把坟迁往高岗之地的阴霾中走出来,如今家族的亡故之人重新迁陵了过来,让他终于释怀,得以在家族的兄弟面前抬起头来。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再次像个男人了,头不再低垂而是扬起来,目及所处的所有人,他们对话,眼神可以与任何人对视。

陆兆鸿从原上突然就销声匿迹了,慢慢从人们的视野中淡出。他的消失原上身材魁梧的人就数陆福娃一人了。喝到尽兴处,很多青年从多个方向齐聚福娃所坐的桌子,举怀要与他同干。

福娃醉醺醺的,面带微笑:“你们这群碎娃想把你大喝死呀,来,喝。”

就在他站起身义气与小伙子们碰杯时,陆兆拓的婆娘王秋珍慌慌张张出现在回仓席的现场。她屈腰喘着粗气艰难的看向陆兆拓:“快,快,家里着火了。”

陆兆拓大惊,丢下筷子就向家的方向跑去。所有的社员回过神来后也都跟着跑向陆兆拓家……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烧毁了陆兆拓家的房屋。因为火势太大,无法施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火烧下去,最终只剩下一片废墟。

王秋珍的右嘴唇不时的抽动,茫然地看着燃烧的檩木。陆兆拓则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目光充满仇恨:“天杀的记仇哩,一句话,要记一辈子哩,如果不是你断子绝孙的,火不会无缘无故的烧起来哩。”

所有参与救火的人对陆兆拓所说的话无知无解,都眼睁睁的看着火烧下去,不时有叹息声从人群中传出:“这火着的太神奇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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