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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红尘炼心修香火道 识海破幻走阴神路 (第2/2页)

顾子詹神魂颠倒,将要迷失。

今夜,夜黑如墨,顾子詹不见光明。今夜,形单影只,顾子詹犹为惆怅。

活着的意义何在?一生坚持下去的意义何在?一个个鲜活的名字,昨日是人,今日是鬼。

莫名地,顾子詹哭了出来,哭啊哭,泪流干了,声音嘶哑了。

而幻境之外的顾子詹真的在哭,在吼,在叫……

幻境与现实正在相融。

李铭在一侧,一刻也不敢离开,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到了正在堪破第三关立命关的顾子詹。

识海之内,顾子詹的神魂化作的小人,正历经万像幻境,困在其中,不得出。

求死之心太浓烈了,越是有主见的人,越是不愿意改变决定,哪怕只是虚幻的。

现实中,也是如此,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的脸红脖子粗。

李铭第一次确认,顾先生求死之心是认真的。

但李铭受一村人所托,必须劝解顾先生,必须让顾先生活,第一时间分开掐脖子的双手:

“生死有命,皆由不得自己。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还要活下去。”

劝人的话,李铭尽可能说得文绉绉。

但好像没有任何作用,不得已,李铭连掐人中、拍脸、拧大腿、拽头发等能想到的招数都用上了,不行。

灌大粪,李铭也想到了,可惜不能走远,怕顾先生出事,要不然,定会试试这一贴民间偏方。据说,包治百病,百试百灵。也不知道,当初他李铭有没有被灌过。

想到这个,李铭差点吐出来。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当时患了“失魂之症”的李铭有多惨,此时陷入心魔幻境的顾子詹就有多惨。

“不管管吗?太不像话了!”

“那你出手把李铭打晕。”

“那军师会不会把自己掐死?”

“你说呢?”

另一个人不说话了。

李铭猜测顾先生只是隐姓埋名在谷山村,很可能另有一个惊天动地的身份,但不能问出来,必须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半刻钟后,顾子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隐秘处存放的魂灯渐变渐小,即将熄灭。

“要出手吗?”冷面剑客问道。

“不能,心魔关第三关立命关必须自己走出来。否则,痴痴傻傻都是清的,很有可能魂飞魄散。”

“他现在快要死了。”

“人人都要死。”

“军师不能死。”

“军师也能死。如果不是屿山义军拖累,凭军师的天资,凭军师得到的沛祀阴神传承,必然早已一飞冲天,雄视这方天地。”

“你不想做老鼠了?”

“你愿意做老鼠吗?”

两个人沉默不语,皆神情肃穆紧紧盯住军师詹子顾。

学堂内,李铭摸了摸顾子詹的身体,冰凉僵硬,似乎死了。摸了摸鼻息,还有一点点。

“没死,没死,该怎么救呢?”李铭抓耳挠腮。

“用吞噬吗?哪会害死顾先生。能不能把之前吞噬的魂魄吐出来喂给顾先生呢?”

想到了,就去尝试。折腾了半天,无从下手。连他李铭吞噬的是否是魂魄,李铭都是猜的,怎么会有现成的方法。而且据说魂魄无影无形,又怎么吐出来喂顾子詹。抓都抓不住,怎么喂。

李铭急坏了,顾子詹出气多,呼气少,似乎快要不行了。

“怎么办?怎么办?”李铭愁得都要把头发揪掉了。

顾先生对他恩重如山,以朋友相交,却与师徒无异。

李铭盼着顾先生好,一生平安顺遂,一生无灾无病,一生诛邪不侵……这一股意念极为强烈。

突然,从李铭的神魂中,又咕咕冒出来好大一股愿力,金色的,直接进入顾子詹的识海。这一股愿力比之前那一股愿力精纯了许多。金色愿力,已经算是信仰之力。

有了李铭金色愿力相助,第三关立命关,顾子詹破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像上一关往生关那样,莫名其妙度过了?”瓮里尸不解,大不解,却尸眼望向李铭,极为忌惮,又极为炽热。

魂火一下子从两个眼窟窿中冒出来,一簇一簇,忽东忽西,忽上忽下。

“凡大气运者,必为天地所钟情。你可不要自寻死路。”

随着冰冷剑客话音落下,瓮里尸眼眶中冒出来的魂火,溃散空中,消泯不见。

说话间,顾子詹的心魔三关第三关立命关已稳固下来。

詹子顾活了二百多年了,将来要干什么,此生想干什么,早已烙印神魂之上,绝不更改,至死无悔。

三关皆过,元神已成。和詹子顾一模一样的元神小人,破身欲出。

顾子詹睁开双眼,眼中有血有泪,为亲朋故旧而流,为万般罪过而悔,为天下苍生而哭。

看了一眼陪伴他走过心魔三关的李铭。

几次危险,莫名而解,詹子顾感激在心。不管李铭是怎么帮到他的,他绝不过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刨根问底,不是君子所为。

学堂内,两个蒲团之上,坐了两个人。

一番感悟,全部交代。余事已了,该弃了这一具皮囊了。从此人间烟火处,皆有他。传香火,聚信仰,得神位,成阴神。

“人皆殁去,我独存活。半生悔恨,只欠一死。”

詹子顾又回到了顾子詹,为这数十年因果做一个了断。

沙哑的声音,泣血出声,好似幽鬼吐语,身在地狱。

一旁的李铭,以为顾子詹还再为正年华好死去的谷山村学堂学生难过,劝解道:“您的大部分学生都还在,学堂正在重建,建好了,学生们还盼着您给他们上课。”

“都死了,我也该死了。”

“什么都死了?什么该死了?您是谷山村的魂,您死了,谷山村的魂就没了。”

两个人,自说自话。听的人听不明白,说的人只管想起来什么说什么。。

但两个人都那么聪明,懂的都懂,不懂的也不会多问。

但顾子詹想说一些听的人,能听懂的话。

“听说过义军吗?”

“听说过。”

“听说过屿山义军吗?”

“听说过。”

“听说过屿山义军军师詹子顾吗?”

“没听说过!”

“顾子詹,詹子顾,难道您就是屿山义军军师?”

李铭吓了一跳,本来坐着,惊吓得站了起来。

“很意外吧。三十年前我就应该死了,却偏偏不死,活到了现在。”

“您,您……”李铭“您”了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李铭把顾子詹的身份尽量往高处猜了,却没想到高的及天。

“想骂什么就骂吧。每次,官府即将剿灭我们的时候,总是诸夏的敌人,兽人、蛮人或者妖族正好来援。

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们没有求援,他们偏来救援,这骂名是怎么也洗不掉了。”

顾子詹,不,应该叫詹子顾,哽咽落泪,泣不成声。

“北疆是个好地方,你文有郡试案首扬名,武有武徒修为立足。恰逢此大争之世,必可冲天而起。”

转折好快,竟劝人造反,还劝得好理直气壮。

“不多说了,你比我生的时候好,赶上了,赶上了……比我名声好,好,好……”

齿间藏毒,吞咽入腹。唇角流血,人已亡去。

最后那一句:“圣王降世,救我苍生。圣王降世,救我苍生……”

反反复复响起李铭耳边,李铭似乎听到不止一个人在念。

“请军师寄魂合卺穗!”

冰冷剑客与瓮里尸躬身而请。

“留给李铭吧。”

“附近宵小是否除尽?”

“尽已诛杀,只是误伤了那头蛟龙的手下--桃夭。请军师责罚?”

“想要什么责罚?”

“护圣王,争天下。”

“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跟此地无银三百两有什么区别。”

一人,一尸,一鬼,离去。

盔狼来袭,谷山村满目疮痍,官府的目光必将投过来,加上内贼有意泄露,加上屿山义军两位大修行者到访。把别人当成傻子的,自己才是傻子。

堂堂屿山义军军师,北疆要犯,高居北疆通缉榜榜首之人,死了好,一人死,百人活、千人活、万人活。

斯人已去,久久,李铭的耳边,犹一遍遍响起屿山义军军师詹子顾留下的绝命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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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百之年欠一死,绝无偷生苟且存。

骨头偏学石头硬,不肯低头向至尊。”

……

“头颅悬向众生苦,却说孤苦此一生。

木鱼敲碎山海梦,十年江湖起秋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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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如何的才情,才能一首首诗不停顿?也许只是死前想显摆一下,好给童子试案首李铭瞧瞧,老朽我也不差。

然后,带进土里,化作云烟,尽皆消散。却没想到,破境之后,李铭变得耳聪目明,近乎过目不忘,记下了他说的每一个字,他留下的每一首绝命诗。

一介书生,江湖梦不醒,发誓要做大侠,除暴安良铲不平。遇上了一帮好兄弟,做下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但好景不长,好兄弟们一个个枉死而去,留下他狼狈逃窜。

发誓要做修行者,修香火道,走阴神路,红尘练心,来了谷山村。

隐姓埋名为教书先生,想着在谷山村这一隅之地,建一方人间净土。

结果呢,即便躲在了这一隅之地,心血与梦想,也被一场狼灾化为乌有。何处有净土,净土为什么不肯留在人间!

詹子顾好痛,加上身份很可能已经暴露,他选择了以死求生,解脱不安了一辈子的灵魂。

炼心路尚未走完,强行闯心魔三关。闯过去了,活。闯不过去,陪兄弟们,阴曹地府,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再杀他娘的贪官污吏,抢他娘的土豪劣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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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生平

风雨飘摇不定,水面波涛汹涌。他非当日钓鱼翁,徒留江面谁人等。听到叹一声,薄酒恨倾城。

算生平,杯酒入喉咙。徒买一醉,不言不语不说人间平等。妖魔世界我回应:无太平,且纵横,战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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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天再捅一捅,捅一个窟窿。世界是勇敢者的世界,要争,要战斗,要打破樊篱。

顾先生的事,李铭谁也没有说,藏在心底,但愿一辈子都不用说出来。太招灾招锅,而且是灭门灭村的大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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