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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北玄仙人传(上) (第2/2页)

一番交流下来,反复问询后确定匡仲身体并无大恙,苏赤绫还是有点不放心。她思考再三,身下一双三尺润光素白股,一对三寸巧莲青玉足,化作一尾五尺鳞次福鲤红宝尾,轻拍湖面,涟漪泛泛。抚摸着身下的鱼尾,苏赤绫咬了咬牙,拔下了三片鳞片,交给了匡仲,“这是我的本命红鳞,你把它带在身上。一旦有异样就撕碎一片,我能立刻感知到。”

赤如暮霞,温如冬阳,耀如宝玉,没有预料中的黏湿与冰凉,入手很是舒适。匡仲有些爱不释手,沉浸于手中宝鳞的魅力之中。苏赤绫看着他的模样,宠溺的笑不自觉流露了出来。

年轻的少年没有觉察到的是,她的气息随着鱼鳞的离去而迅速萎靡,但她依旧强装无事。直到少年一步三回头地离开禁区,看不见背影了,她终于撑不住了,脸色苍白,气息若无,化作一尾鲤鱼,隐匿于湖底。

另一边,成为炼气修士的匡仲走在回家的路上,心中虽然还在担心苏姐姐的身体状况,但脚下步伐还是不由得变得轻快起来。他从未感到如此目慧耳聪,世界在感知中变了一番模样,变得陌生而丰富起来:

叶头垂露,枝上旁发,道边花落,土下萌芽;燕雀噪杂,狸狐屏息,蚯虫曲体,鱼龟曳尾……

陌生的喜悦冲淡了匡仲心中的阴郁,步入炼气的新奇感让他流连于全新的世界之中。直到正午时分,他才拖着不知疲倦的身子回到家中。

匡伯和黄媪,还有哥哥匡大都在等他回来。看着一早上都不知所踪的儿子,匡伯本想训斥他一顿,但他看到满脸兴奋的儿子,出于本能地感觉到儿子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于是乎,本来已经到嗓子眼的话语又被他咽了下去,只是说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吃饭”。

黄媪也有同样的感觉,但出于母亲的直觉,她更细致地觉察到了儿子眉头间那一抹不易发现的春情与忧郁。那种感觉,更像是、似乎是、可能是、应该是……

开情窍了?

不会吧……

但很快,黄媪便把这个想法给自我否决了,毕竟匡仲只有十三岁,家里住得偏,平日和女孩相处也少,怎么可能会突然开情窍了呢?再者说,村上哪个年纪相仿的女孩子她不知道,能有一个入得了眼?就算是最漂亮的余老二家的丫头,也比匡仲大了足足五岁,年龄不合适!

于是乎,即便黄媪内心特别想要问问匡仲,可还是被她憋住了。最终化作一脸灿烂的笑容,已经主动地结果他的饭碗,为他盛上满满一碗。

就这样过去了三天,即使父母俩满肚子疑问,却始终没有主动询问匡仲。而匡仲也得以在这三天里彻底熟悉了炼气带给他的改变。超出强人的力量让他遐想在未来得以保护家人与苏赤绫的幻想中。

一切都是那么地平静,没有人知道,明天会是多么血腥而又风雨飘摇的一天……

第二天饭毕,匡仲习惯性地接过碗筷想去刷洗,父亲却突然叫住了他,“仲儿,家里没酱了,去打点回来吧。”说着把酱桶递给了他。

背起半人高的酱桶,匡仲二话没说就往城里去。过去沉重的酱桶曾使得他寸步难行,但如今却轻若无物,他走得像一只野兔,一溜烟就没影了,消失在父亲视野的尽头。走远了才听见父亲若有若无的叫喊。

“和卖酱的说,先付一半,剩下的秋收了一起结给他……”

“知道了!”

得益于炼气后身体的强化,匡仲的动作比寻常更快些,打完酱后他还有不少空余时间。卖酱的老板也是老相识,免了些许钱款,使得匡仲有了些零钱。于是乎,他背着酱桶在城里闲逛起来,偶然看见一个卖饰品的货郎,便挤进去看了看。

他想给苏赤绫送个小礼物。

只是回想起了前些日子离开时苏赤绫脸上那不寻常的一抹惨白,他就感到一阵揪心的疼。他不知道这种感觉叫什么,但他就是忍不住想要去回忆、去心疼苏赤绫。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苏赤绫开心。但他曾经听说过,送礼物是向女子表达心思的最好方法。没有女子收到礼物会不开心的……

所以,他想给苏赤绫选个小礼物。

正当他专心致志地挑选,幻想中的苏赤绫也配合地一一比对时,不远处两个路过的身影突然锁定了他。一人枯瘦矮小,鸡爪枯枝似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看起来很是违和,面目却相当和善,一副憨厚老人模样;另一人纤细窈窕,只是站在那里便很是吸引目光,端的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大家闺秀,只是始终保持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两人就这么站在大道中间,但周围人好似没有发现他们一样,主动绕开了他们。

“呜……”

“发现什么了?”

“呜……嗷呜!”

“那个小子?去看看。”

“嗷呜!嗷!”

“别担心,他们就在城外,吃饱了就会回来的。”

“呜,呜!”

不知过了多久,匡仲终于挑到了称心如意的饰品——那是一串红豆连成的珠子。红豆,又叫相思子,是最能表达此时匡仲内心心情的事物了。这也是唯一一件红色的饰品。

于是他兴高采烈而又心满意足地回家了。说是回家,其实还是去找苏赤绫的。按照往常的时间来算,他应该在傍晚时分回家,现在不过未时,他还有近一个时辰的时间。这时间已经足够他去找苏赤绫,然后将礼物送给她。

只是当他再次来到湖畔时,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在湖心岛。他到处寻找了一番,始终没有发现苏赤绫的痕迹,连平日接他上岛的水兽都不见了踪迹。

茫然而又失落。

匡仲盯着湖面愣了会神,随后犹豫片刻撕下了里衣上的一块布,仔细将手串包好放在岸边。将要离去时,却有些不舍,坐在湖畔发了一会儿呆,期待奇迹的发生,希望苏赤绫能出现在他面前。

但令人遗憾的是,此时的苏赤绫还在湖底闭关修养,隔绝了外界的感知,根本没有发现匡仲的到来。

就在匡仲沉浸之时,那神秘的老者和女子已经来到了河家圩的村门口。此时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同样兜着斗篷,看不清真容,只知一人宽大雄武如熊罴,一人瘦小干削似猿猴。

这样各有特色的一行人出现在河家圩,自然逃不过村民的眼。他们刚刚靠近村口,便有几人围了上去。为首一人看着比他高了近三尺有余的大汉,心里有点发憷,但还是鼓起胆子问道:

“几位是哪里人啊?来河家圩做什么?”

大汉只是木木地站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倒是躲在他身后,落了三人一个身位的老者开口道:“河家圩?气息越发浓烈了……她应该就在附近。”

“嗷呜!”

“是嘛……不急,这里那么多人,总有人知道她在那里的。”

“嗷,嗷呜……”

听着两人间奇怪的对话方式,村人心有不安,稍稍向后退了几步,拉开了安全距离。刚想再次开口,却再次被那老者打断:

“山、飙,一个人应该填不饱你们的肚子吧?这一村三百余人应该够了,你们俩开饭吧。记得留几个脑子就行。”

“吼——”

“唧唧!”

“老先生你什么意……”只可惜村人的话还没说完,一片巨大的阴影自左前方飘来,慢悠悠地落在了他的肩膀上。还没有来得及抗议,下一刻他便失去了知觉,生命的最后时刻,他似乎听到了“嘎啦嘎啦”的碎裂声以及占满眼眶的鲜红。

真难听啊……

这是他最后的念头。

同行的三个村人看着眼前一滩肉与红的混合物,没有一丝反应。没有尖叫、没有惊慌、没有逃离……眼前一幕显然超出了他们能理解的一切,他们就是呆呆地立在原地。但一息过后,他们便齐刷刷地倒下了。

两只惨白的手掌、一根尾巴,贯穿了他们的胸膛。生命消散前,他们看到那瘦小男子手里握着两颗挑动着的血肉。

还有一颗在哪里?

如珍馐般被他含着,撕咬着,品味着……

他们看到,巨大的犬牙刺穿了那强劲的肉块;他们看到,那赤红的液体溅射得到处都是;他们看到,些许肉沫掉进了原主人胸膛的空洞之中……

他们看到……他们看不到了。生命的气息消散于寂静之间。圆睁的双目见证着人间最血腥的、最原始的一幕,他们的主人希望将眼前的一切记录下来,好作为罪证到阎罗大王面前参他们一本。但他们哪里知道,他们最后的执念也不过是蚍蜉对于巨象的咒骂。

毫无用处。

老者看着大快朵颐的两人,似乎有些动心。他拍了拍正在品味肉酱大骨的壮汉,壮汉立刻停下进食,乖乖让路。老者在剩余的残骸里挑了挑,和市场买菜一般无二。随后,将保全完整的三对“点墨含丝砗磲珠”给取了下来,塞进了自己怀里。

“嗯,还不错,作为量产的素材应该够了。山、飙,记得多收集些,这东西的替代品反而容易爆炸,还不如这样的呢……”

“吼!吼。”

“唧!”

两人应答完,当即准备去村里多收集几对“珍珠”,却再次被老者拦住,“你们别着急,先吃完……开胃小菜再去吧。之后还有硬仗要打呢。”

两人点点头,低头继续大快朵颐起来。两人豪迈的吃相,使得些许肉沫溅回原主人的身上,老者看着这一幕,心里升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这何尝不是一种落叶归根呢?

无声无息之中,四人慢步向着村庄更深处进发。一路走一路吃,生命的增长与凋零同时发生,致使死物枉增。这是一场盛宴,亦是一场屠杀,大地与天空是唯一的见证。

直到太阳西斜,天际晕染出一片橙黄,夹杂几分少见的赤红,寻常而艳丽,匡仲知道必须回去了。

回家的路上,匡仲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苏赤绫的消失勾动了他的心,他很想用鱼鳞将她唤出,却又不舍将珍贵之物浪费于此。他没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矛盾与失落交织在内心,勾住了返家的脚步,匡仲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往家挪去。

从林间逼仄的小路重新回到官道之上,匡仲突然感到一丝异样。敏锐超过往常的嗅觉觉察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而又寡淡的腥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的。

过年杀年猪时,匡仲闻到过这股味道——数头猪猡的血汇聚在一起,凝猪血时散发的味道就是这样的。

判断气味传来的方向,匡仲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与惊慌。他开始奔跑,不顾一切地向村子跑去。穿过熟悉的溪流,穿过熟悉村门,穿过熟悉的村道……映入眼帘的,是变得陌生的河家圩。

红色、糜烂、扭曲、肮脏……凡此种种,不可名状。

匡仲恶心极了,他面朝大地,忍不住想要呕吐出来,却看到一颗小小的牙齿,镶嵌在土里——那是匡仲不小心踩到,将它压进去的。

匡仲快要疯了,他不住地颤栗、后退,妄图逃离。可脚下传来的柔软而又黏湿的触感,宛如噬人的沼泽一般将他拖入地狱,让他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匡仲就这么呆呆地站立着,直到夜幕降临,温柔的夜将地狱的绘卷合上了,让濒临崩溃的少年得以喘息片刻。于是乎,分不清什么生物发出的哀嚎,响彻了河家圩的上空,宣告着这场惨剧的发生。

直到嗓子沙哑,两腿无力,匡仲才不堪重负地倒下了。原以为自己会倒在血里,倒在泥里,却没有想到落入一个温暖的怀里。

匡仲失真的双眼稍稍回神,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儿——只是此刻的苏赤绫,面容愤慨,进而扭曲,直勾勾地凝视着远方。顺着那个方向,匡仲看到了四个逐渐靠近的身影。

再然后,匡仲便失去了意识,彻底昏迷。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苏赤绫在和别人的对话:

“你们……掌剑山……?”

“……替身……罢了……”

“哼!……小姐……”

“嘿嘿,出来给她涨涨眼!”

“老匹夫!你……怎么……这样的事……”

“……老夫说你们是孽畜……你家小姐……完美的作品……滋味好得……”

“……小姐……赤绫啊……”

“放弃吧……洗魂……灵肉剥离……傀儡……风镰的爪、鬼豹的腿……”

“畜生!”

“顺带……两根腿骨……骨刀的柄……两对前臂骨……刀刃……”

“我要杀了你!”

“哈哈哈哈!不自量力!今天我不仅要你手上的残卷,还要你的半截龙骨!就连你的肉身,都将成为我新的作品!”

……

七日后。

陌生的天花板,陌生的床与枕头……

仙梭内,一个少年醒了过来。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他有些迷茫。

我……是谁?我在哪里?

少年踉跄地下了床,脚下一软,跌落在地上。这动静惊动了守门的人,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女赶了进来,手忙脚乱地将他抱回床上。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发不出声音来。少女会意,赶紧跑了出去。

房间内再度安静下来,少年躺着,内心无比寂静,死一般的寂静。他在内心反复问道:

我是谁?

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说他姓匡,后面还有一段话,他听不清楚;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说他是玄魂诡仙,后面同样有一段话,他还是听不清。

两个声音就这么在脑海里吵啊吵,让少年不能安然入睡,越发变得烦躁、惊慌起来。

很快,几个身穿黄褐色道袍的人来到了房间内,为首的是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身旁跟着一个雍容大气的坤道,先前见过的少女跟在两人身后。老人扶起少年,坤道在一旁询问道:

“孩子,你身体还好吗?”

“啊……哈……还好。”

“还记得你叫什么吗?”

“我好像姓匡……记不得叫什么了……”

“那你知道阳山城发生了什么吗?”

“阳山城?那是什么地方?”

一番问询下来,少年多数时候的状态都是一问三不知。两个大人面露凝重之色,走到一边商讨着,留下少女照顾着他。

两人争执得愈发激烈,但少年听不见两人讨论的内容。他只看到,良久之后那坤道似乎下定了决心,对着少年柔声问道:“孩子,你愿不愿意跟我们回家?”

“回……家?”

“是的,一个新家。你未来的家!”

“我……愿意……”

少年并不知道这样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回家似乎是他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所以他没有理由拒绝。

那坤道似乎很开心,但又变得有些烦恼起来。少年问了才知道,她在烦恼少年的名字。

在得到少年的同意后,老者和坤道取出一本泛黄的书籍,开始掐算起来。他们要给少年取一个新名字。

两人很快敲定了——慧海,慧如汪洋,灵如瀚海。与名字一同交给他的,还有一串红豆手串、一截红绫、三片鱼鳞状的赤色宝石以及一本古老的功法。

有些匡慧海很熟悉,有些又很陌生。但他没有精力去回忆这些。回忆过去对他而言是个折磨,每次都将他搞得头痛欲裂,他有些害怕回忆过去。

就这样,匡慧海稀里糊涂地跟着三人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家,忘却了过去的一切,带着一身的秘密,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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