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童 (第2/2页)
李知遥自小便持重冷静,做事也没有出过一次错,头一次起了想杀雇主的心,他这辈子最后悔接的单子便是九尾这一笔,要是提前知道铁掌将军是个话唠,他宁愿没有收入也不绝不接活。
“今儿这太阳够大的,你整这一身黑不嫌热?”
景启就着水把硬馒头咽下,对他道“我越看你越觉得你跟云童长的像,要不你把面罩拿掉吧!这就咱们俩人,没外人!”
李知遥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背过身去,将一块硬馒头塞到嘴里,囫囵给嚼了,两人稍作休息后又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其实我知道云童想杀我。”
李知遥恍若未闻,打马前行,目光紧锁前方,景启继续道“那孩子虽然年纪不大,面上也天真,但很是懂事,看得出他以前过的挺苦的。”
李知遥骑马越过小溪,将人引入小林中,景启紧跟着,声音不大,但也没叫马蹄声淹没“他想站的高,站的直,想活在阳光下,这些没有错,只可惜他性子太急,事情也做的太极端了。”
景启说“他想找天陵宫,是想要钱。想杀我,是想引外敌入关,在新朝上有官职傍身,如此才能与无生门的嫡系对抗。但是他有没有想过,天陵宫立世已旧,莫说无生门,就是其他的五皇后人,可有谁真正的打开过蟠螭门,虽然我也不知道原因,但天陵宫一定有问题。另外,我只是个将军,我死了不代表三大营就此沦为散沙,成将之人大有人在,他想引外敌攻陷晟朝是妄想。”
“若我是他,便直接带着身边的兄弟另立门户,无生门的招牌厉害,可若是没了人,那牌子又能撑到几时,我们庶出同心,江湖的水再深,也能搅的它翻上几层浪,”
李知遥冲出小林,马蹄在空中越出一道半月残弧,带他跳入了阳光下,李知遥迎风说道“嫡系权势滔天,不会放过我们的。”
“若你与庶出兄弟同心,嫡系不敢。”景启说“无生门人不少,但嫡系有多少,庶出又有多少,就算你们与嫡系分家,那仇恨也只是无生门的内部仇恨,对于外人而言,你们依旧是无生门的人,是五皇后人。若是嫡系记仇,将你们杀了,等同于自戕灭门,无生门的招牌也就没了。”
景启被阳光刺得眯起了眼“其实也就是舍与舍不得的问题,若是不舍得丢弃先祖几代浴血保下的招牌,那便忍辱负重,继续这样活下去,若是舍得,便提枪打出去,自己面对腥风血雨造一块新的,即便路途艰难,你们自己磨出来的招牌未必会输给先人。”
李知遥转眸看了景启一眼,这是他见到景启之后第一次正眼相看,景启也察觉到他的目光,冲他一笑道“人生漫漫,大胆的赌一把也未尝不可!”
李知遥转眸看向别处,轻声道“云童曾赞过你,说你是匹令人艳羡的孤狼。今日一见,我信了。”
景启挑眉“这话怎么说?”
“你的骄傲和勇气是旁人想也不敢想的。”李知遥说“看似被亲族抛弃,实则是亲手抛弃了血亲。将军好赌,也敢下注,无惧输赢,只为痛快。”
李知遥猛地勒马,声音在阳光下冷的刺骨“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的人,可有什么是不敢赌的?”
景启不说话,脸色嬉笑如常,但瞳中却有些紧绷。
“你无惧残忍,享受孤独,面热心冷,深情且又绝情。”
景启也停了马,笑着看他,李知遥说“这话是云童说的,他羡慕你,想做你这样的人。”
“还是别了。”景启道“做我这样的人也不好。”
李知遥伸手指向远处的田庄,说“她就在那里,那女人与他们来说很重要,所以身边守卫很多,咱们近不了她的身,九尾派了人去引庄主出来,只要天一黑庄主离开庄子,咱们便可趁机潜入,不过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
风穿过灌木,发出了呜呜声响,听着像是哽咽声,李知遥顿了顿道“听说那女人神志有问题,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你此来看她也就罢了,若想带人走,很难。”
“试试嘛!”景启看着农人在田里弯腰播种,不自觉的弯起了嘴角,他想起了南箕,南箕第一次拿锄头时还以为那是新型武器,那副傻乎乎的模样他想一次就会忍不住笑一次。
景启说“万一成了呢!”
他开始想南箕了,这一刻想的最为难耐。
李知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一位挎着竹篮的农家女,只当是铁掌将军苦守边疆憋得不轻,他没有点破,而是拍了拍空了的水囊问“时间还早,要不要去灌些水,若你成功了,咱们可是得连夜横穿大漠的。”
“好啊!”景启调转马头,随他慢行林间“我越看你越觉得你跟云童长的像,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叫李知遥。”李知遥拨开挡在面前的细枝,声音平静的像是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大大大!”
“小小小小小!他妈的!”
家丁骂咧咧的一拳砸了桌子,震得筛子咕噜噜滚下桌子,一旁同伴笑的东倒西歪,一个年轻的后生打着酒嗝笑他“老阳,输不起呀这是!”
“滚你的蛋!”老阳将最后一吊钱扔到了桌子上,骂咧咧的喝了碗里的酒“今晚上够背的,老子棺材本都快输进去了!”
“没钱还有人啊!”后生邪笑的摸着下巴,意有所指道“你那新得的小媳妇可不错,腰身那叫一个细,要不拿她做注,输了兄弟们也不要人,你带来给咱们看看就成。”
老阳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回家看你妈去!老子的媳妇也是你个混子能看的!”
家丁们正嬉笑打闹时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家丁忙慌忙起身,只见门口站着一个少年,少年锦衣玉冠,生的真真俊俏,但眉眼却是阴鸷深沉,令一屋子的家丁不敢与之对视。
少年踏入屋内,腰侧两边挂着卷起来的长鞭,他锁着眉头,目光沉着在屋内略略扫过。
“庄主有事出门带走了不少人,庄子正是需要戒备的时候,而你们却窝在着喝酒?”
少年轻敲腰间长鞭,烛光落在他身上,将手上那狰狞的烧伤照的触目惊心,他冷笑道“这是抬了身份做主子,要我当奴婢,守着庄子,伺候你们了?”
“小的不敢!”
屋子里跪了一地的人,眼前这位可是个硬茬,莫说这些家丁,就是庄主也不会与少年硬碰硬。
“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若是再有偷懒的,直接提了送去本家。”
少年冷然道“小少爷们可还缺人靶呢!就看你们谁有造化能去近身伺候了!”
当人靶子可不是好活,轻了残废,重了就得横着回来了,一听这话,谁也不敢再大意,鸟兽一般窜了出去。
“少爷。”
屋内走来一个小子,对少年道“那疯子又闹起来了,说是孩子冷,吵着要棉被。”
白附眉头紧锁,不快道“任她去闹不要管,要是再吵就直接把药灌下去!”
“可那药伤身子,庄主交代过不能多喝,怕她喝多了体虚抗不住,万一要是死了......”
白附阴沉着眼看他,小子低头不敢说话,白附道“哪儿这么多的废话!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另外在门外多加人手,以防万一。”
“是!”
“等下!”
小子又折了回来,只见白附压低了声音道“庄主出门赴约一事过于突然,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对,你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去给我查查,看他赴的到底是什么约!”
“是!”
李知遥带着人翻墙潜入田庄,躲过巡查的家丁,穿过廊子,引人来到了一处下人就寝的屋子,两人换了家丁的衣服,提着灯笼,顺着影壁往前走。
“喂!”
两人停下了脚步,转眸看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年轻小子。
景启下意识摸向腰间的刀,李知遥上前一步,挡在了他面前,暗示他不要出手。
小子拎了食盒走了过来“那老婆子又发疯了,少爷要她消停,你们去把药给她喂下去!”
李知遥应了一声,低垂着眉眼把食盒接了过来,正准备走,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咦。
“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