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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两枝不相顾 (第2/2页)

“我叫靳少艾。我也和你一样高兴!而且,你这么豪爽,这么热诚,使我有一见如故的感觉,真想叫你一声哥哥。”

“好啊!我也有同感。”庄梦晓乐得直颠脚。他把那张照片放在桌上,拉靳少艾坐下,先絮絮说了其祖父和江一鹭爷爷的交情,这才指着照片说:

“照片里这笔筒,是江爷爷手雕的珍贵物件,藏於我家。江爷爷只把这照片随身带到了海外。我家保存着另一张照片,上面也是竹雕笔筒,是我爷爷的精心之作,江爷爷去海外时携走了,以作纪念。我爷爷也是仅留下一张照片。喏,就是这张,我一直带在身上。”

庄梦晓说着,从手包取出照片,把两张并排放在桌上。

“这次匆忙,只能看一看照片。”庄梦晓说,“咱俩约个时间,下次再见面时,我带江爷爷的实物原作给你看。”

从照片上可清楚看出,两个笔筒,均以老竹宿根做材料,图案为深浮雕,细腻地分出若干层次。江一鹭制的笔筒,刻一老翁持竿垂钓,须眉如丝,神态婉然,脚前竹篓,旁侧垂柳,远处沙渚落雁,错落参差,颇多天趣。刀法则既洒脱又谨严。旁题一行字:“一旦忘形即原我”。字体端雅,有魏碑意。

庄梦晓极口赞美说,他很喜欢江爷爷这笔筒,轻闲的时侯,常取来摩挲一番。也喜欢它的题意__原我,是最宝贵的!人之可贵,不在名有多高,位有多尊,而在能守住真性情,保持原我,不受任何汚浊浸染。

另一笔筒,即庄梦晓祖父雕的那件,刻一文人,在郊野骑驴踏青。远处山峻如削,溪涧萦回,近前春花竞发,芳草芊芊。刀法粗豪流畅,画面灵动如纸上水墨,颇有元人小令遗意。旁边也题了一句诗:“爱从象外讨生活”,很有禅意,完全是一派超然忘机的心象。

靳少艾边看边发问,很虚心,也极喜悦,连称收获多多。末了,他发自深心地夸道:

“庄哥,你真有学问,不然,哪能评得这么透彻。我好羡慕你啊!还有,我看你的竹雕,也是件件精巧有趣,出手不凡,把老一辈的真奇功夫都继承下来了!”

庄梦晓忙忙摇手:

“这我可不敢当。两位爷爷刀法通神,又对表现的人与物怀有深情,因此,随意下刀,就能完足表现那潇洒脱俗的神彩。我顶多算是得了一点点皮毛,出手的东西,只配送给人消遣着玩儿。哎,不多说了,我收拾收拾,咱找个地方喝几杯去!”

“这么早就收摊?”靳少艾问。

“设这摊就是为着和江爷爷联系。今天,已经了了愿,以后全要偏劳你和你爷爷他老人家费心。我这个摊子该撤了。只是还有几件预定的物件没完工,待完工了,交给了人家,我就全撤。”

这时两人才突然想起,该问问各自怎么讨生活。靳少艾说,他从新加坡来,现在在外资“燕来大酒店”打工。庄梦晓说他在一家杂志社工作,雕竹刻石是他的业余爱好。

嘿嘿, 乍见一面,就先投契地认作兄弟,亲热地说了半天话,然后才想起互问各自怎么谋生,如此颠倒,真是奇了。两人都觉得自己好笑,可再想想,又觉得倒很自然。是因为太兴奋了,太激动了,第六感一时没调适好,所以才乱了序。

庄梦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说:

“说起我爷爷对江爷爷的牵挂,真比亲兄弟还厉害。有桩事,我说给你听。这是我从他老人家的日记中发现的。”

“真的?”靳少艾眼睛一亮,“庄哥,你快说给我听听!”

“那是六十年代初的事情。我祖父读报,看到一则消息,某东南亚国家排华,大肆屠戮华侨。他不知江爷爷侨居哪个国家,只知去了东南亚,因而心有所忧,担心江爷爷陷入危境。他为此雕了一个竹筒,刻上郑板桥《怀舍弟墨》诗,借以刮露心声:

客中有老树,

枝叶郁苍苍。

东枝近檐屋,

西枝过邻墙。

两枝不相顾,

剪伐谁护将?

感此伤我怀,

苦乐须同尝。

当时,我祖父与江爷爷,正像诗中的东枝和西枝,远隔海天,相互关心,却两不相顾,一者或受剪伐,另一者则心为之忧念而无可奈何。读之令人唏嘘!”

“啊呀!”靳少艾喊了起来,眼眶里闪着涙影,“这太叫人感动了!庄哥,过后请你把这抄写下来,我见到江爷爷时,好面交给他老人家!”

“好,”庄梦晓说,“我照办就是!凡是有关他们二位老人的事,我都要竭尽全力来办,出于感情,也出于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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