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回 征良策王朴上疏 攻秦凤王景西征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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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德元年,公元954年,六月。
周世宗还至潞州,休息数日,再次出发,行至新郑县。县中为嵩陵所在处,嵩陵即周太祖陵,太师冯道监工,早已竣工,梓宫告成,冯道亦病死,终年七十三岁。
周世宗郭荣(柴荣)拜谒嵩陵,望陵号恸,俯伏哀泣,泪下如雨,至祭奠礼已经完成,乃收泪而退。
下令向守陵将吏,及近陵住户,赏赐金帛。
追封冯道为瀛王,赐谥号文懿。
冯道是景城人,早年在燕国,参见第六十七回,历事燕国、后唐、后晋、辽国、后汉、后周六国(代)十四主,在后唐、后晋、后周三代出任宰相,辅佐七位皇帝;且受辽国封为太傅,受后汉封为太师,先后荣升司空、司徒、太尉、侍中、太师、太傅、中书令,可以说是位极人臣。
冯道富有智慧,言谈幽默,喜怒哀乐不形于色。他为人清廉、节俭,待人宽厚,在五代乱世中,随波逐流,善于根据形势变化,以求容身之地。他也曾经自作《长乐老叙》,自述在历朝获得的荣誉。当时的人都推崇他的人品道德和宽宏的度量。
史家多批评他为人圆滑,处事模棱两可,专以逢迎为悦,阿谀自保。后来宋欧阳修着《新五代史》,讥讽他寡廉鲜耻,有愧于虢州司户参军王凝妻。
王凝是青州、齐州一带人,病殁于虢州任所,有子尚幼,其妻李氏携幼子带丈夫遗骸还乡,路过开封府,在一家旅舍投宿。偏偏馆主不肯留宿,拉着李氏的手臂,强行把她拉出门。
李氏仰天大哭道:“我为妇人,不能守节,乃任他牵我手臂么?不可以一只手臂而令我全身蒙受侮辱!”见门旁有一把斧子,便顺手取来,将自己手臂砍断,晕倒在门外,好容易才得苏醒。
道旁行人,纷纷聚拢围观,无不感慨,有人为之弹指,斥责主人不近人情,有人为之泣下。主人只好留她入住,用布帛给她包扎伤臂,乃得无恙。开封尹闻知此事,厚恤李氏,赐给药物,鞭打馆主,并且为李氏向朝廷请求表彰。
古人认为,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事二夫。如王凝妻才算烈女,冯道最是无耻,最是不忠,若与王凝妻相较,真正可羞,愿后世勿效此长乐老呢!
其实,对王凝妻等烈女的表彰,是对其他女性的道德绑架。
冯道也曾经是个热血青年。曾经极力劝谏刘守光,因此下狱,几乎送命。
唐明宗时,冯道初次出任宰相,也曾多次劝谏。曾经建议同僚,应该同意安重诲辞去枢密使职务。当时如果安重诲真的辞职,安重诲能保住性命,朝廷也能保住蜀地。又曾附和安重诲弹劾李从珂。如果唐明宗能听劝谏,唐闵帝的悲剧也能避免。
他带头向李从珂劝进,还有违背石敬瑭的托孤重任,附和景延广拥立长君石重贵,也是务实,不可视为不忠。
辽太宗入主中原,冯道入朝,向辽太宗称臣,这一点似乎确实不应该,但是也因此挽救了无数生命。当时辽太宗问他:“你看天下百姓,如何救得?”
冯道应声道:“此时就算佛祖出世,恐也救不得百姓;只有皇帝陛下才可救得呢。”
当时人都认为,正是因为这句话,辽太宗才没有尽情屠杀中原百姓。
郭威讨伐李守贞,向冯道请教,他也确实给出了独到的建议。汉隐帝被杀死后,郭威入京,冯道一开始并不肯向郭威下拜,仍有意保全汉朝。
欧阳修、司马光站在宋朝封建礼教的立场,对冯道的评论有失公允。
孔子认为,三纲五常,君为臣纲。君君臣臣,就是君王要像个君王,心怀天下,爱护臣民,臣子就应该忠于君王。君不君,像唐庄宗李存勖夫妇那样贪婪,自绝于臣民,则臣又何必忠于他!但是到了宋朝,腐儒开始提倡愚忠,很多儒家教义都被曲解。
周世宗郭荣(柴荣)返回汴京,进国丈符彦卿为太傅,改封魏王。
郭从义加兼中书令,刘词移镇永兴(长安)节度使,王彦超移镇忠武(许州)节度使,与昭义(潞州)节度使李筠(李荣),并加兼侍中。
李重进移镇归德(宋州)节度使,加同平章事衔,兼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张永德加检校太傅,兼义成(滑州)节度使;药元福移镇保义(陕州)节度使,白重赞移镇河阳(孟州)节度使,并加检校太尉;
韩通移镇彰信(曹州)节度使,加检校太傅。
这都算从征有功,所以迁官加爵。
其实高平一战,杀退劲敌,不可谓无功。只是进攻晋阳,有损无益,就是前时所得的北汉州县,一经周世宗还师,所置刺史,望风遁回,地仍归入北汉。只有代州桑珪,据城自守,终被北汉兵攻破,桑珪亦逃去。
周世宗耗去了无数军饷,结果是不得一城,可见用兵不应该轻率!从这一点来看,出兵前,冯道的劝谏,也是有道理的。
从此周世宗每日视朝,政无大小,全部亲自过问,百官但拱手受成,不加可否。
河南府推官高锡,上书切谏,大致劝周世宗择贤任能,不必每件小事都要过问,周世宗不从。
一日对侍臣道:“兵贵精而不贵多。今天,一百名农夫,不足养甲士一名,奈何还白白养许多惰卒,食尽民脂民膏?而且,勇敢、懦弱的士兵不加以区别,如何服众?朕观历代宿卫,羸弱的居多,又骄傲、胆怯不肯拼命,一经大敌,不是逃跑就是投降,回溯数十年来,国家屡次易姓,都是因为这个弊端。朕惟有检阅诸军,留强汰弱,方能振作军心,免得重蹈覆辙呢!”
侍臣一体赞成,遂命殿前都虞侯赵匡胤,大阅军士,淘汰懦弱,挑选精锐,充作卫兵。又饬令招募各镇勇士,全部送来京城,仍归赵匡胤简选,遇有材艺出众,即令补入殿前诸班。
此外马步各军,也由赵匡胤统将选择。凡从前骄兵惰卒,一概汰去。宫廷内外,尽列熊罴,军务方有起色了。
周世宗欲惩前弊,令赵匡胤检阅诸军,原是当时要策,但赵匡胤之得受周朝禅让,即伏笔于此。一切皆有定数,人定不能胜天,令人徒唤奈何!
是年冬十一月,北汉世祖刘旻(刘崇),忧愤成疾,竟至逝世,终年六十岁,在位四年。
次子刘承钧向辽告哀,辽穆宗耶律述律(耶律璟)册封刘承钧为汉帝,呼他为儿。刘承钧亦奉表称男,易名为刘钧,是为北汉睿宗,时年二十九岁。暂不改元,仍称乾佑七年。
北汉世祖刘旻(刘崇),曾经向辽世宗耶律兀欲自称侄皇帝。耶律述律与耶律兀欲是堂兄弟,按常规,刘钧(刘承钧)应该称孙皇帝。他比耶律述律还大五岁,只是称儿皇帝,没有称孙皇帝,还算万幸。
又在晋阳创立七庙,尊刘旻(刘崇)为世祖,复向辽国请求增援复仇。辽派高勋为将,率兵助刘钧(刘承钧)。
刘钧(刘承钧)即令部将李存瓌,与高勋同攻潞州,不克乃还。高勋亦归国。
刘钧(刘承钧)知国小兵寡,不可能胜周,乃罢兵息民,礼贤下士,境内粗安。只辽骑却屡窥周朝边境,不免骚扰。
周世宗因大兵刚归,疮痍未复,但告诫各边将,只准固守边疆,不得出战。
不久即是显德二年,公元955年。
周世宗仍遵旧时年号,不复改元。忽闻定难(夏州)节度使李彝兴,不奉朝命,拒绝周使。
周世宗与群臣商议,群臣多说道:“夏州地处偏隅,朝廷素来优待,此次不通周使,无非因府州防御使折德扆,厚沐国恩,得加旌节,李彝兴耻与他比肩为伍,所以有此变故。臣等以为府州褊小,无足重轻,不若抚谕李彝兴,善全大体。”
周世宗怫然道:“折家世代忠良,为国戍边。朕至晋阳,折德扆即率众来朝,且为我力拒刘氏。朕授他节钺,不过酬谢他的功劳,岂可一旦弃置!夏州只产羊马,贸易百货,全部仰仗我国,我若与他断绝往来,他便穷蹙,有何能为呢?”
折德扆乃折从阮(折从远)之子。他的女儿折赛花嫁给北汉名将刘继业。后来,刘继业归宋,恢复原来姓名为杨业。折赛花成为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折太君。说书人以讹传讹,称为佘太君。
乃下诏叱责,派供奉官驰赴夏州,李彝兴果然惶恐谢罪,不敢违抗。
周世宗喜如所期,更下诏求言,详询内情,并问及边事。
德州刺史张藏英,原来是辽国边将,两年回归祖国。他上书献策,说:“深、冀二州交界,有葫芦河(滏阳河)东西横亘数百里,应挖掘加深,足以限制胡马南来,以人力制造天险,最为便利。”
周世宗因此特派忠武(许州)节度使王彦超,彰信(曹州)节度使韩通,征发士兵、民夫,往掘河道。一面令张藏英绘图立说,再行详细奏闻。
张藏英奉诏,绘就地形要害,请旨入朝,面陈图说,请待葫芦河凿深后,即在葫芦河北岸李堰口,筑城置垒,募兵屯田,无事务农,有事从军,且自愿为统帅,前往前线效力。
周世宗喜道:“卿熟谙地势,悉心规画,定能为朕控御边疆。朕准卿所请,可即前去调度,毋负朕望!”
张藏英立即拜辞,回镇月余,募得边民千余人,个个是身强力壮,矫健不群。
那辽穆宗耶律述律,闻周军在李堰口筑城,派兵来争。王彦超、韩通分头堵御,却也敌得住辽兵。无奈辽兵忽来忽去,行止无常。周军进击,他即退去,周军退回,他又进来,害得王、韩两将,日夕防备,寝食难安。一班凿河筑城的民夫,也是惊惶得很,经常停工。
可巧张藏英募齐兵丁,前来李堰口,与王彦超、韩通商议,决计自为前驱,王、韩为后应,杀他一个痛快,使他不敢再来。
当下引部众驰击,横厉无前,辽兵已是披靡。张藏英又挺着长矛,左旋右舞,挑着处人人落马,刺着处个个洞胸。任你辽兵如何刁狡,也逃不脱性命。
王彦超、韩通二将,也率军从后面追上,杀毙辽兵无数,只剩得几个腿长的,抱头鼠窜,不知去向。
张藏英追赶至二十里外,远远已经望不见辽兵,方才引归。于是葫芦河疏凿得成,李堰口城寨竣工。
王彦超、韩通同时返镇,单留张藏英保守城寨,已足抵制辽人。
不久,周廷改称李堰口为大宴口,号屯军为静安军,即令张藏英为静安军节度使。
后人有诗赞道:
凿河筑垒费经营,扼要才堪却虏兵。胡骑不来河北静,武夫原可作干城。
长城有靠,朔漠无惊。
京都汴梁,自唐朝末年,朱全忠出任宣武节度使以来,逐步发展成为天下第一大城市。汴京人口稠密,商业繁荣。然后,汴梁以前只是州城,规模狭小,虽然朱全忠(朱温)称帝以后进行了扩建,仍然不够宏大,以至于朝廷各官署衙门,都不能集中在一起办公。
周世宗郭荣(柴荣)决定拆迁、扩充。
遂下诏,命把大梁外城,向外拓移,先在预先勘定的位置,插立界标,准备本年冬季,农民闲暇时,动工修筑,等到明年春天,农事开始,暂时停工,等到明年冬天,再继续施工,逐渐完成。
并且下令:今后民间坟地,都应远在外城界标七里以外,界标以内由县政府规划街巷、仓库、军营,以及官府衙署机关用地。多余的空地,由人民按照县政府的规划兴建家宅。
按照城墙、道路、官署等用地规划,旧城外、界标以内的杂乱民居,需要拆迁,坟地一律改葬。因此,引起一些人的怨恨,百官也有人以“孝道”为由,上疏反对。
周世宗道:“近来拓展京城,于存殁扰动诚多,怨谤之语,朕自当之,他人终为人利。”
自此,宋代规模宏大的东京城,初露真容。
周世宗显德二年,公元955年,四月。
周世宗郭荣(柴荣)有感于自黄巢叛乱以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已经八十周年;而去年自己登基后第一次御驾亲征,就大败辽国、北汉联军,甚至差一点灭了北汉,遂思西伐东讨,南征北战,统一中国。
当下召入范质、王溥、李谷等宰臣,及枢密使郑仁诲等,开口宣谕道:“朕观历代君臣,欲求治平,实非容易。近自唐、晋失德,天下愈乱,悍臣叛将,篡窃相仍。至我太祖抚有中原,两河粗定,惟吴、蜀、幽、并,尚未平服,声教未能远被。朕日夜筹思,苦乏良策。想朝臣应多明哲,宜令各试论策,畅陈经济,如可采择,朕必施行,卿等以为何如?”
范质、王溥等,齐声称善。
周世宗郭荣(柴荣)乃召翰林学士承旨徐台符以下二十余人,入殿亲试。每人各撰两篇文章,一是“为君难,为臣不易论”;一是“平边策”。
徐台符等得了题目,各去撰写。有的是抓耳挠腮,煞费苦心;有的是下笔成文,龙飞凤舞。自辰时至未时,就是从早上七点到下午三点,大家陆续告成,先后缴卷。
周世宗逐篇细览,多半是空洞无物,只把孔圣人的“修文德,来远人”之类的经文,敷衍成篇,不得实用。
惟给事中窦仪,中书舍人杨昭俭,说是宜征伐南唐,用兵江、淮,颇合周世宗心意。
还有一篇洋洋洒洒的雄文,乃是比部郎中王朴所作。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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