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走为上计 (第2/2页)
诺约说:“你放心睡吧。”
丽娜于是回屋睡觉了。
诺约也一边思索,一边入睡,昏昏沉沉之间,梦已悄悄冷淡,无名泛起的千百个念头,无一是自己想要的出神入化的答案。
来不及思索原因,情况已经出现;来不及分析情况,情况又已经改变。恍惚中,诺约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全不在意,直接去看最后的结局,说不定更好。
陷入黑暗之中的梦里,仿佛沉沦的夜,沉没在看不见的虚无中。
梦里浮现陌生的国度,周围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说着听不懂的语言,诺约还特意问他们说的是什么语,有人告诉他是提般牙语。
梦是遥远的未来。结果先于开始出现。
不知何时,清晨已经到来,丽娜抚摸诺约的额头,发觉还是滚烫。连忙弄来冷水,用面巾给他擦拭身体。
于是,诺约被弄醒了,微笑了一下,丽娜穿着睡袍伫立在晨曦中,忙前忙后,那一刻,诺约心里想,自己如何能够让她一个人在这尘世上生活?
可是这念头瞬间清醒,宛若凝视命运,看不见命运有何古怪乖离之处,也就是说,命运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像极了肉体与心灵皈依的世界。
从不曾令人起疑。
只有极其模糊的蛛丝马迹,才看见命运的尽头,尽是伎俩与手段,宛如魔术毫无破绽,像是千术不可察觉,——命运的全貌,众生不过是池塘圈养的鱼,迟早有被刮鳞剜肉之时。
柔荑又来了。
她穿衣裳,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暴露,连脖子也遮得严严实实,这与丽娜不同。
丽娜就像大西瓜,无忧无虑地曝露在大自然中,不是很在意是否有人偷瞄。而柔荑就像榴莲,或者更像板栗,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
丽娜热情外向,柔荑神秘内敛,但诺约却感到很痛苦,生怕无意中就会伤害她们。
柔荑拎来了香糯可口的稀粥,外加一盘青菜,诺约起身去洗漱,刷牙,回来后,发现她俩保持着距离,纹丝未动。
无声无息之中,她俩的战争或许早已开始,都在暗中较劲。
柔荑说:“这是两个人的份,都来吃吧。”
诺约把稀粥分成两份,盛给丽娜。
柔荑问:“有没有好些?”
诺约说:“没那么快,不过也没太大问题。”柔荑给他量体温,仍然38.7°。
丽娜已经把粥吃完,咂了咂口,要拿碗去洗。柔荑说:“我来吧。”
结果,两人都去水槽洗碗了,留下诺约一个人,他依然去躺在床上。
但这一病,却病了很久。
柔荑两人回来,诺约说:“辛苦了。”
丽娜说:“别说话,养好元气。”
诺约说:“其实我倒是觉得不需要做家务。请保姆做。”
丽娜说:“我有一点洁癖,你懂的,看见碗盆不干净,鸡皮疙瘩都会起来。”
柔荑笑着说:“我的看法也是一样。”
诺约说:“我认为,长期做家务对你们很伤,还不如把时间花在别的方面。比如写字读书。”
丽娜说:“习惯就好了。”
柔荑说:“你是老大,一言九鼎,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诺约说:“我是有些想法,但还没有落实。”
丽娜说:“我相信你会做好。”
柔荑说:“要等时机,现在人都很精,困难要提前想好,别人说什么不如自己去做做看。做起来了自然有人跟。”
诺约说:“等我好了,我们三人大搓一顿。”
丽娜说:“奉陪到底。”
柔荑说:“我吃不了太辣。”
诺约说:“众口难调。”
柔荑陷入沉思,说:“但我可以尽量迁就你。”
诺约连忙摆手,说:“这倒是不必。”
但后来几天,诺约的咳嗽加重,柔荑每天都来看他,诺约让她和丽娜外头聊天,不让他靠得太近,怕将咳嗽传染给她。
律行让医生上门复检,接到医院点滴,柔荑和丽娜问医生,医生说:“气火攻心引起的,在古代就是相思病。”这时候,柔荑和丽娜才明白,诺约对她们的事情是有多两难。
诺约点滴回来后,咳嗽确实减轻许多。
柔荑和丽娜默默无言,一个专心给诺约喂药,一个专心地喂饭。
柔荑说:“把你苦坏了。”
诺约摇摇头,说:“其实我不苦,相反,有可能是幸福过了头了。”
丽娜说:“过犹不及。”
诺约笑了,说:“好厉害的嘴皮子。”
柔荑见状,也不再掖藏,吐露心扉,说:“也许很多人都羡慕豪门生活,但其实真正幸福的,少之又少,你永远不知道嫁给那些富家子弟后,后面会变成什么样。
但有几样是少不了的,聚少离多,没有自由,规矩非常多,免费佣人,起早贪黑,相夫教子,洗衣做饭,最后也不排除始乱终弃。
然而我想要的感情很简单,只是一个经得起考验的人,不那么精明算计,我从来都不想听甜言蜜语,也不喜欢八面玲珑的人,因为这种人,你也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他会做什么事情。
诺约我相信你是经得起考验的,尽管你所做的事情在外人看来有些不一样,但是我懂你。我觉得你这样做,已经不简单。”
丽娜听完,陷入沉默,也着急地说:“但我也不想嫁给酒鬼啊。”
诺约说:“现在我不想讨论这个事情,说不定我们相处一段时间,你俩就巴不得把我掐死也不一定。
本城市不是久留之地,我总是感觉现在太幸福顺利了,反而预示着不可预测的变数即将到来,尽管我说不清楚为什么,但直觉告诉我,必须提前走。”
柔荑问:“去哪里?”
诺约说:“世界很大,可以去钻石王国,海珍岛,解芬国,提般牙,大约有十几个去处,我也不知道究竟哪一个最好。”
柔荑问:“我也去过几个地方,挺喜欢澳莱。”
诺约说:“那我们也去澳莱看看,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柔荑说:“你和我的爸爸看法一致,他也劝我们离开,说这里人情很复杂。”
诺约说:“看得见的罪恶不可怕,可怕的是看不见的罪恶。梦是遥远的未来。结果先于开始出现。”
柔荑说:“我明白你想说什么,我跟你走。”
丽娜说:“我也要去。”
柔荑叹息一声,说:“随你便吧。”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错觉,当夏天最热的时候到来,就完全感觉不到寒冬,可是在记忆深处,寒冬也是注定到来。
在命运最温馨的时刻,就要警惕各种不幸,灾难无声无息地开始,人却绝对没有力量与灾难抗衡。
当柔荑回家告诉她的父亲,她的父亲说:“条件只有一个,先结婚再说。”
当柔荑再次见到诺约,把她的父亲的要求说了出来,诺约陷入沉思,对柔荑说:“你的父亲考虑是无比正确的。”
前前后后,诺约发现命运的轨迹图像异常的黯淡,可是无论如何挣扎,命运依然牢牢地掌握着一切。
曾经,现在,将来,看不见的命运始终会不曾间断地操纵着这一切,使毕生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充分的理由,深刻的用意。
有些事后来才会真正明白,有些人最后才会看清,那种恍惚的模糊的弥漫于心头的直觉,却是对未来的征兆和影射。
诺约极其相信这种直觉,就像仰望夜空的一抹微弱的星光,很容易被视觉欺骗。
因为那抹星光,只因遥远而微弱,实际上却比真正的太阳更加巨大。
丽娜得知柔荑父亲提出的条件,也愣住了,一时之间无可适从,不过,她认为诺约拒绝也不好,接受也一样不好。
脑海里一瞬间卷起狂风暴雨,难道自己注定只能嫁给洛斯奇国的酒鬼?可是很奇怪,即使不是酒鬼,丽娜也认为洛斯奇国没有爱情。
更奇怪的事情还在后头。全世界都没有爱情,每一个地方的人也都找不到爱情。
爱情就像只有传说之中才有,或者只是一个虚名,或者不是虚名,它就活生生地萌芽在诺约的心里,却等待着被活生生撕碎的命运。
诺约无奈地唏嘘,心里无比清晰地明白,如果非有一个选择,是非柔荑不可的。
沉思良久,他终于下定决心妥协,一字一字地说:“这其实不是选择,再明显不过,更准确地说,我是必须只能选择柔荑的。”
话讫,丽娜却没有说话,良久,才说:“那,参加你们的婚礼后,我就走?”
诺约黯淡地说:“走吧。”
柔荑沉默地看着,欲言又止,只是静静地打开药粉,倒入杯子中,沏入开水,拿着汤匙缓缓地搅拌。
她轻轻地吹了吹浓黑色的药,说:“诺约,该喝药了。”
诺约喝了一口,皱起眉头,说:“这药跟人生一样苦。”
柔荑说:“长痛不如短痛。”
那边,丽娜剥开一颗糖,等着诺约把药喝完,递给他吃,问:“甜不甜?”
诺约说:“比美梦更甜。”
虽然听见,但柔荑和丽娜都像没有听见一般,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