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残烛照影 (第2/2页)
熟悉的号令声让徐达浑身发冷,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声音。队列最前方的\徐达\突然转头,左眼窝里爬出条白蛆,蛆虫背部红线组成\癸卯\二字——正是当下年号。
戌时的梆子带着哭腔。徐达端坐中军帐,案头烛火投出三重影子。当他伸手去取兵书,发现《孙子兵法》的字句在烛光里重组,墨迹游动成\开门揖鬼\四个血字。帐外突然传来整齐的叩门声,从辕门到军械库共十二处,声调高低暗合十二律吕。
子夜时分,更夫的灯笼滚过营区。徐达看见满地积雪变成纸灰,灰烬中凸起数百人形。某个无头人形突然抓住他脚踝,断颈处喷出的不是血,而是大团湿漉漉的头发。发丝间缠着半块虎符,符上刻着大宋淳佑年号。
\将军!地脉...地脉在动!\
李二的惨叫从地窖方向传来。徐达冲下石阶时,二十口腌菜缸正在渗出血水。缸身上的镇邪符逆时针旋转,朱砂符文扭成\徐\字。当他挥剑劈开第七口缸,涌出的不是腐尸,而是粘稠的黑夜——地窖突然陷入绝对黑暗,耳边响起五年前鄱阳湖的喊杀声。
五更天的晨雾带着铁锈味。徐达从黑暗中挣脱时,发现自己站在滁州城头。城墙垛口结着冰棱,远处蒙元骑兵的旗帜正在燃烧。当他抬手搭箭,箭囊里却装满带冰碴的人牙。弓弦震响的瞬间,整座城池如镜面般碎裂,露出底下二十里铺营区的军帐。
辰时的炊烟升起时,蒸笼里蒸的不再是食物。徐达看着厨子颤抖着揭开笼屉,第五层搁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心室表面布满冰裂纹,每次搏动都溢出黑色血珠。当血珠滚落竹屉,竟自行排列成营区布防图,岗哨位置标着阵亡士卒的生辰。
午时日蚀,粮仓米缸同时炸裂。黑粟如潮水漫过营区,每颗米粒都嵌着人眼。徐达挥剑斩向米浪时,剑锋突然沉重万分——精钢打造的刃口竟生出铜绿,纹路与五百年前的古剑别无二致。
申时末的寒风里飘着酒香。徐达循味找到军械库后的空地,十三坛女儿红整齐码放。当他拍开泥封,酒液里泡着三百枚带冰的眼球。最骇人的是坛底沉着块玉佩,正面刻着徐达表字\天德\,背面却是蒙文写的\怯薛军副统领\。
戌时梆响,八处营门同时传来叩击声。徐达持剑立于中军帐前,看见自己的影子分裂成七道。每道影子脖颈都有勒痕,最左侧那道突然抬手,指节叩向虚空。铁器相击的脆响中,整座营区的地面开始倾斜,军帐如折纸般层层翻卷。
子夜时分,徐达在铜镜里看见自己长出尸斑。当他试图擦拭镜面,指尖传来棺木的触感。镜中突然映出整座营区的俯瞰图,二十里铺的地形正在缓缓旋转,最终变成个巨大的滴漏形状。更漏两端分别刻着\至正十八年\与\洪武三年\,而他正站在时间的沙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