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世界温暖如母亲的腹腔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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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或者是史有才怕被罚下十八层地狱),史有才在临死前,在不断的严梦缠绕下,将当时的情形一一道了出来,并请护士录了音,交给了我。史有才所说与我父亲所说不符的是:他与大满的事大满娘是知道的。而且,事后为了弥补他自己的过失,他将张小叶招为小学教师,利用自己的关系将小叶的弟弟保送了大学;还有,那天如果不是张大山(我父名)贸然闯入,大满不会自杀而死。因此,张大山是负有一定的责任的。还有,如果当时要枪毙张大山他是有权力完全做得到的,但他没有那样做,现在想起来,他还是有一点良知没有完全泯灭的。史有才的这种自我溢美的说法虽然过于推卸责任,但总算把事实真相说出来了。
而且,后来查出踏他的公牛是挣断绳子追一条发情的母牛,有人要去追查那看牛人的责任,史有才说算了。算了,就算是报应吧。真是:不是不报,时辰未到啊!说完,史有才死了。史有才放下了心里的负担轻松地走了,但已经迟了,一切都太晚了!因为我父亲已在那个春天的下午永远地离开了这个寂寞孤独的世界。
听老人讲,其实我父亲原先是一个快乐后生。不仅歌唱得好,还会弹琴吹喇叭。那时候,我父亲是村里村外有名的帅小伙,勤奋、活泼、能干。我父亲的成份又好,因此,他成为方圆十里女孩子们心中的白马王子。父亲认识母亲是在一次乡里迎接县里领导的批林批孔的大会上。
父亲作为我们杉木冲大队的代表,不仅唱了歌,而且还赛了诗。而我母亲那时也是另一个村的活泼分子,她是一个领舞。他们的相识和结合是很有故事性的,但说起来就更费时,而且是听来的,我就长话短说吧。反正我父亲结婚是村里最为热闹的一天,那天我父亲唱了好多歌,喝了好多酒,最后喝醉了。醉得不省人事,第二天,一班哥们拿他开心,问他新婚夜的感觉,他醉到第二天才醒,有什么感觉呀?于是他说:“什么感觉?好玩呗!”笑得众人打六滚。
听村人说,父亲和母亲在那个时候老是形影不离,尽管没有什么荣华富贵,但他们过的正是那夫妻恩爱苦也甜的日子。他们天天一起出集体工,手牵着手,还唱着山歌子,快乐无比。
是我的出生结束了他们这种无怨无忧的快乐日子。
在那个冬天的早晨,母亲在我出生之后就非常遗憾地离开了深爱她的丈夫和刚刚出生的我。母亲是因产后大出血而抢救不及时死掉的,据父亲说,母亲死后,身上的血几乎流光了,整个女人河都充满了一种血腥味。美丽的母亲变得棉絮般苍白。父亲抱着母亲,发下了重誓:今生不再娶,将我抚养成人。
父亲的这种对爱情的固执使他拒绝了许多媒婆的说教。酒与女人在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酒,他不喝酒还能干什么?后来,他在醉酒后走进爬山藤的房间,他一直觉得对不起我死去的娘,他觉得玷污了他们之间纯洁的爱情,无脸见地下我的母亲。他的日子变得更加痛苦。那天去塞塘栓,是不是父亲的一个借口?我不知道。
我只记得,在我的记忆深处,那个春天的阳光是多么的温暖。
我一直很奇怪,那个寒冷的春天里,怎么会有那么柔美的阳光?尤其是当我站在小叶老师的面前,闻着那两条辫子的香味的时候,我感觉到世界温暖有如母亲的腹腔。我进入小学便知天下有小叶老师。
那时,我并不知道小叶会担任我的班主任。起初,大满死后,我对张家是充满了怨愤的。可以说,我父亲的不幸一部分是源于张家。但自从那个夏天的早晨,我站在小叶的面前之后,对张家所有的怨愤——至少对小叶再没有过一丝一毫。
那时,我并不知道天下有班主任、任课教师之分,只知道,小叶教我们算术、语文,教我们热爱祖国,热爱毛主席,还带我们捡禾穗。我敢说,我是多么喜欢看小叶老师那两个小酒窝就那么无忌地长在她的脸上,就象一朵小花开在悬崖上或是田野山间,还有那个硕大无比的辫子(有时是一对)就那般无拘无束地搭在她柔弱的肩上。那时我真是担心啊!那柔柔软软的柳枝儿般的细腰能托起那条硕大悠长的辫子吗?
小叶是大满的妹妹。小叶高高挑挑,脸上尽是柔柔和和的神情。她调进学校的那年,我也正好背起二婶为我缝起的书包到学校去报名。报名登记的就是她。那时,我并不知道她家与我们家的一些事情,只知道大满死了。我父亲被抓走了。后来,我父亲又被莫名其妙地放了出来。从此,我也没有去过大满家。父亲说,那里是一个是非之地,千万不可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