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永别 (第2/2页)
夜风拂来,一阵微寒,灯火明明灭灭。
刘姝神色哀痛地看向跪坐在地的苏荷,她向她伸出手去。苏荷靠近她握住了她的手。她看着苏荷的眼睛说:“阿姊,我剩下的钱财便都给阿姊了。”
苏荷含着泪摇了摇头,她哀声道:“我不要钱财,我只要公主!”
刘姝含泪笑了笑,她感受着苏荷手掌上的温暖,说:“阿姊的手真暖啊!”
苏荷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刘姝的手,她摩挲着她冰冷的手掌,含笑道:“公主的手也会暖起来的。”
“不会了,我太累了。”
刘姝无力地摇了摇头。她望着苏荷那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小巧的鼻子,丰满的嘴唇,还有脸颊上那若隐若现的梨涡。
她忽然心中一痛,哭着抱住了苏荷。她此刻才明白她的母亲,她的外祖母,她的夫君舍她而去的痛苦,原来也是如此痛彻心扉!
“阿姊,我一想到要留你和怀君在这世上受苦受难,我就心痛得不能自抑!”
苏荷也抱紧了刘姝,她泪如雨下,微摇着头说:“公主不要说这样的话,公主会永远和我们在一处。”
这时,熟睡中的怀君突然醒了过来,张着嘴哭泣起来。
刘姝忙放开苏荷转身将他抱在怀中,她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轻轻地拍着他,口内哄道:“阿母在,怀君不哭。”
怀君停止了哭泣,慢慢地睡熟了。
刘姝望着他那与程昭相似的眉眼,眼中流露出愧疚、不舍和怜爱之情,而这些都化作痛苦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她哀声说:“怀君,是阿母和阿父不好,要留你在这世上孤苦伶仃!”她怕吵醒他,就只能强忍着不哭出声来。
苏荷垂泪跪在床前,她哀声唤道:“公主!”
刘姝稳了稳心绪后将怀君轻轻放在身侧,她伸手握住了苏荷的手掌,轻声道:“阿姊,太医让我不要忧思伤心,可我又如何做得到?”
她顿了顿,又说:“我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时日不长了。”她倾身靠近她,含泪说:“阿姊,我对不住你,要留下你受苦了!”
苏荷咬着嘴唇痛哭,她的公主这一生太苦了。那些大慈大悲的神佛,难道没有长眼吗?为何不怜悯她的公主?想来这世上本就没有神佛!再铁石心肠的神佛,也会让每日去虔诚拜求的公主得偿所愿的!
她流着泪退后一步,俯身拜道:“请公主放心,苏荷定会照顾好小公子,绝不让他孤苦伶仃!”
刘姝忍着身体的疼痛和疲累,弯下腰扶苏荷起身,她替她擦拭着泪水,感激说:“阿姊,多谢你!”
“公主当年在众多宫人中挑选了我,还让我留着原名,那时我便认定,公主永远是我的公主!”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苏荷是多么美的名字!”
听了刘姝的话苏荷破涕为笑,她擦着眼泪说:“我那酒鬼阿父大字不识几个,哪里知晓这些?不过是我出生时,家门外的池塘里有几支残荷,故而取名苏荷。”
刘姝虚弱地笑了笑:“这开到最后的荷花才一枝独秀,自有风华。”
这时,怀君轻哼着动了动小手小脚,刘姝转过身来盯着他看了许久。而后,她吩咐苏荷去拿刻刀和竹简来,又搬了木几放在床上。她便一笔一划地刻写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爱意。
苏荷则去将灯芯挨个挑了挑,让这室内明亮了几分。
待刘姝刻完,她已累得喘息连连,一下瘫靠在床头上。她虚弱地说:“阿姊,这封信简和那木箱中的信简都留给怀君,告诉他,他的父母很爱他。”
苏荷含泪答应着,她将信简收好放入了箱中又转身将木几撤了。
刘姝这才拿起程昭那卷绝笔,她神色哀痛地展开,逐字逐句,细细地看着竹简上刻画的字。
“吾妻怀夕,深负于汝,悔愧无极!
待汝展信之时,吾已身死。汝笑颜不再,泣泪涟涟,是吾害汝痛心至此,吾错矣!
吾知汝有孕,望汝以此为念,莫长久心伤,损害己身。
汝心智坚韧,春可赏花,夏可迎风,秋可拜月,冬可观雪,天地之大,景色朝暮不同,亦可悦心怡神!
若汝欢愉安康,吾神魂可安矣!
吾与汝之子,名姓由汝定夺。吾猜想,汝定取名怀君。怀夕,君川,怀君也!
读及此,汝定气恼,吾已身死仍揣度汝心,实在可恶!
卿卿勿恼,吾爱汝之深,非骨髓血肉可衡量,风霜雨雪,春花秋月,皆为吾之爱意!
盼来世再续今世之缘,结夫妻之好,赴恩爱之约,朝暮与共,携手白头!
怀夕吾爱,愿边关风雪至洛京,携吾思念入卿怀!
此生,永别!”
刘姝读信毕,唯觉心痛如绞,心绪难安。忽而喉头腥甜,她倾身弯腰,吐了一口血在地板上。锦被上的信简滑落,沾染上了鲜血。
苏荷吓得从地上起身,忙上前来扶她,口内急道:“公主,你如何?奴婢去叫太医来!”
刘姝摇了摇头,她直起身来说道:“无妨。”她又望着那地上染血的信简,喃喃道:“程昭,你害我至此,来世定不饶你!”
灯火明灭,伤心泪潸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