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喜欢 (第2/2页)
刘姝的神色淡淡的,可她的眼中却透着疑惑,她是真的想不明白程昭为何如此阴阳怪气。她也不愿多想,她看着桌上的菜肴不免觉得可惜,品味美食的好心情没了,上好的菜肴也冷了。她有些低落地说:“太尉多虑,我并非为太尉考虑。”
程昭却装做没听到这话,他转头看向夏姑姑和秋儿沉声说:“你们杵在这干嘛?”
刘姝抬眼看向她们道:“你们去吧。”
夏姑姑和秋儿福身答应。夏姑姑垂着眼转身离去,可秋儿却大着胆子用她那双柔情似水的眼睛看向程昭。而程昭竟然回了她一笑。
刘姝身后跪坐着的苏荷看着这一幕,已经在心里把程昭和秋儿骂作了奸夫淫妇,她脸上也露出了愤愤不平的神色。而刘姝也是看见了,她心里泛起了波澜,只是这波澜是因疑惑而起。
程昭转头看向刘姝,他边细细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边问道:“这夏姑姑可是对我做了什么亏心事?为何见到我就惶惶不安?”
“太尉不该问我,该去问她才是。菜快凉了,太尉还是用饭吧。”
刘姝说完拿起桌上的白瓷勺,勺了些已经温热的参莲粥吃了起来。浓稠清香带着淡淡蜂蜜甜味的粥让她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她的嘴角浮现出笑意。
程昭看着刘姝含笑的嘴角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她了,可他随即又想他连自己都看不透,又如何看得透她。他自嘲地笑了笑,拿起食案上原本该是苏荷的白瓷碗向苏荷说:“苏荷,替我盛碗粥。”
苏荷神色已恢复如常,她答应着双手接过碗,转过案角打开盅盖盛起粥来。她盛了满满的一碗粥后才将盅盖盖上,又将碗轻轻放在了程昭面前。
刘姝虽然是被教导过“食不言,寝不语”,可她儿时与她母亲、外祖母、外祖父、舅父们吃饭时总是有说有笑的。只是后来,剩下她一个人在规矩深严的宫中自然是很容易做到“食不言,寝不语”的。可她一直怀念着与亲近之人在食案上、床榻上有说有笑的欢乐时光。
她看着大口喝粥,大口吃菜却未发出太大声音的程昭,忍不住地说:“这些饭菜都是甜口,想不到太尉也会喜欢。”
程昭将口中的饭菜咽下,他看着她说:“我从不挑食。”
“这倒是个好习惯。”刘姝顿了顿又说:“我原本以为太尉是不习惯和人同案而食的。”
“我没有这样的坏习惯,在军营中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习惯。以往我也是和军中的将士同寝同食的。只是,此前我每次来寻公主都错过了饭点。”
“看来太尉还有不按时用饭的坏习惯。”
程昭挑眉笑了笑,他夹了一筷子鸡肉放入口中。刘姝见状也夹了片鸡肉,那鸡肉鲜嫩配着香甜的芍药酱,倒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程昭吃饱后放下筷子,用苏荷递来的清水漱了口。
刘姝看着桌上被他吃得精光的菜盘觉得新奇,她忍不住笑问:“太尉可吃饱了?”
程昭将擦过嘴的绢帕放在桌上,一本正经地说:“晚食不可用太多。倒是公主吃得如此之少,夜里难道不会饥饿?”
刘姝摇了摇头,她在心里想,这还不多,你吃的都是我的四五倍了。况且要不是你突然来,这些饭菜也不至于凉了,我也不至于用得这般少。
她体寒胃虚,太医曾叮嘱过不可用凉食。她也是个遵医嘱的好病人,不会贪凉损害自己的身体。
程昭和刘姝起身,刘姝看着已经将案上碗筷等物装进食盒中的苏荷说:“你去用饭吧,案座我们来收。”苏荷看了一眼程昭,面上露出犹豫之色。刘姝见状又说:“去吧,难道你是担心我和太尉应付不来这点小事?”
苏荷福身答应道:“是,奴婢告退。”她说完,提起食盒转身出去了。
刘姝看了看那食案,又看向程昭。
程昭却伸手指着那食案,似笑非笑地说:“公主请便。”他说完潇洒地转身朝门外走去,那柔顺的月白广袖随之划出优美的弧度。
刘姝也未真的指望他,这种事她也不是没做过。她用绢帕将黄梨花木的食案擦拭干净,然后将那食案折叠起来。那食案倒有些重,她费了些力气才把它放到了墙角。而后又将那两把矮座慢慢地移到了墙角。
那在廊上负手立于最后一抹夕阳中的程昭一直侧身看着刘姝,他看着她利落又曼妙的身影,突然觉得她不是生在皇家的公主,只是民间普通的妇人,而自己只是那妇人的丈夫。
这样想着,他那张半明半暗的脸上便露出了复杂的神色,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这样想?为何会觉得自己是她的丈夫?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可为何自己会因为这样的事实而感到有那么一丝丝的庆幸?
他背在身后的手垂落下来,他转身看向暗沉下来的天穹,竟久违地生出了茫然无措的感觉。
刘姝将矮座放在墙角后,慢慢地走到了程昭身边,她正好赶上了最后一缕霞光。
那二人并肩立在最后一抹霞光中,倒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郎沉静刚毅,女娘温婉柔和,一刚一柔,生来就是互补的。
程昭看向刘姝,不知为何竟觉得她的侧脸是那般的美丽,比那院中的芍药、天上的云霞更为动人。
刘姝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转头看去,而他却自然而然地转开眼看向前方。
程昭看着院门上落了霞光的砖瓦,问道:“怀昔,是怀念往昔之意吗?”
刘姝未想到程昭会问这样的问题,她看着他的侧脸愣了愣,又慢慢转头看向天上暗淡下来的霞光说:“不是,是怀夕,夕是夕阳的夕。”
程昭转头看着她的眼睛说:“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刘姝摇了摇头,又道:“怀夕是一味活血化瘀的中药,孕妇是不宜用的。母亲当时不知晓自己怀孕了还服用过它。好在我坚强,并未因此有所损伤。母亲唤我怀夕,是盼我往后也能这般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刘姝那双带着笑意的明亮眼睛,如同阳光下的两汪清泉一般清澈纯净。
程昭竟有些不敢直视,他垂下眼,左手把玩起右手拇指上的玉扳指。不知为何,他脑海中就突然浮现出,去年中秋桂花树下的刘姝萧承和今日树林中的刘姝沈希来。他转头看向她,状若无意地问道:“公主是更心悦萧承,还是沈希?”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刘姝并未太过惊讶,毕竟她已经习惯了程昭的出人意料。
她其实与萧承并不相熟,萧承是她太子阿兄的伴读,她儿时去见太子时总会看到他,但她们也只说过几句话。在她印象里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
她不明白程昭为何会提起萧承,自己上一次和萧承见面已经是去岁的中秋。想到中秋,她便想到桂花,也想起萧承那时替自己折过几支桂花。她想到那次中秋宫宴程昭应是在的,莫不是他瞧见了自己和萧承,所以才有此一问。
“太尉为何提起萧公子来?”
“难道就只能提起你的沈阿兄吗?公主只管回答我。”
“萧公子品性高洁、为人正直,我心中有阴私,配不上他那样的君子。而沈公子生性洒脱不羁,我心有挂念,恐期盼太多,我与他不合适。”
程昭看着流露出些许心酸的刘姝,心中冒出一股无名火来,他冷冷道:“哼,公主倒会自贬身价!我只问你心悦不心悦,你倒扯什么配不配,合不合适!”
刘姝看着程昭冷冰冰的脸上那双瞧得见怒火的眼眸,心中疑惑他为何会生气。她一边疑惑着,一边含笑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那些美好的人,又有谁会不心悦呢?若真要我在他们两人中选一个,我自然选沈阿兄,我心中的阴私、怨恨,他那样心胸宽广的人自然会包容的。”
分明是程昭自己提出的问题,如今听到的答案也与他所料想的一样,可他却觉得还不如不听,还不如和自己所料想的不一样。他神色落寞起来,冷冰冰地看了刘姝一眼后大步走下石阶朝院门外走去。
刘姝站在原地,看着程昭消失在暗沉天色中的背影,初次觉得他也是一个孤单的人。
她转身走进室内点燃了灯火,她坐在榻上看着那芍药书案上的那对朱雀踏龟铜油灯发起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