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可笑 (第2/2页)
程昭听了这话却毫不在意,他指着那发芽的芍药问道:“这是何物?”
“是芍药。”
“那墙边的那两株是什么?”
“是太平祥瑞花。”
“这名字我倒是初次听说。”
“那是多年前皇祖母寿诞时,蜀中进贡的。”
程昭心想,她口中的皇祖母定是那位被大火烧死的圣仁德懿皇太后。他微皱眉头,想了想后又问道:“是十四年前太后四十大寿时进贡的?”
刘姝微讶,她看着他道:“你记得这般清楚?”
程昭脑海中浮现出久远却永不能忘怀的记忆,泛着寒光的大刀,飞溅的鲜血,滚落在地的头颅。他处在那痛苦的记忆中,却又开口反问道:“公主不也记得很清楚?”
刘姝瞧出程昭神情上的异样,他那幽深的眼睛如同不见底的深渊一般,可她知道那深渊并不是为了吞噬她,而是因为她所不知晓的那很久以前的回忆。她心惊地想,或许那一年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
她把目光从他冰冷的脸上移开,看着那太平花树说:“母亲说过,就是在那一年春日,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里,父皇当上了皇帝,而她却被困在了这深宫之中。几年后,外祖父和舅父们披甲上阵,奔赴战场,她也就永远被困住了。”
程昭从回忆中挣脱,他看向刘姝落寞的脸嘲讽着说:“有的人身赴险境浴血厮杀,而有的人却身居高堂纵情享乐,不是很可笑吗?”
刘姝看向程昭,他脸上那嘲讽的笑容让她疑惑,他是说那浴血厮杀的人可笑,还是那纵情享乐的人可笑?
不等她开口问,程昭便沉声答道:“他们都可笑!”
刘姝的眉头皱紧了,她恼怒地瞪着他说:“你才可笑!我外祖父和舅父们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程昭向刘姝转过身来,他负手弯腰直视着她问道:“保家卫国的英雄如今还有谁记得呢?”
刘姝目光凛冽地回视着他,沉沉回道:“我记得,苏荷也记得!大舅母记得,小舅母和表姊也记得!我何氏满门一直将他们铭记于心,一刻也不敢忘!我相信,那些和他们一起奋战过的同袍,那些被他们保护在身后的百姓,也会永远记住他们!”
程昭的心被刘姝那炙热的泪眼所刺痛,他身上的热血突然澎湃起来,他似乎听到了战场之上的号角声、厮杀声。
但很快,那种激动就被他压抑住了。他直起身来看向那太平花随意问道:“那花别处可还有?”
刘姝看到了程昭眼中片刻的景仰和向往,她从那幽深的眼眸中明白,他并非真的觉得那些浴血厮杀保家卫国的将士可笑,他只是觉得他们不值得。
她垂下了眼,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她想了想说:“当年一共进贡十株,除了春华庭外,皇祖母的宁圣宫中有四株,父皇的御乾宫中有两株,皇后的长秋宫中有两株。”
程昭看着那太平花树说:“想来你不愿破坏这春华庭,那宁圣宫无人居住,把那处太平祥瑞花移走也是无碍。”
他的话音刚落,刘姝便急忙道:“我不要那里的。”
程昭看向她,目光灼灼地问道:“那你想要何处的?”
刘姝眸光明亮,她仰头沉声道:“我要父皇宫中的。”
程昭负手笑了起来,他兴致盎然地说:“也好,陛下欠你的总该还的。说不得到时还能让陛下亲自动手将那树挖出来。”
刘姝听了兴奋起来,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程昭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笑着摇头道:“你不能去,你若去了陛下就不会动手了。那我也就看不到这难得的一幕了。”
刘姝抿了抿唇,叹气说:“不去就不去,从那些宫人嘴里听说也蛮有趣的。”
程昭想象着刘宣拿着锄头的画面便觉得有趣,他笑道:“我这就去寻陛下。”
说着,他就要转身下阶去。
刘姝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关心道:“太尉不饿吗?用了饭再去吧。”
经刘姝这一提醒,程昭才察觉到腹中空空,隐隐作痛。他收回脚,看向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不怀好意地说:“你这作态倒像那佳人顾门外招揽客人的女娘。”
刘姝听了这话羞愤得红了脸,她忙收回了自己的手,怒目圆睁地看着程昭。
程昭等着刘姝骂他,等了好一会她都只是生气地看着他,他便状似好心地劝道:“何必委屈了自己,若气恼骂出来就好了。”
刘姝看着程昭那似笑非笑的脸恨不得给他一巴掌,恰巧这时苏荷提着食盒回来了,她便似笑非笑地说:“太尉饿了,先用饭吧。”
说完,她笑容瞬间消失,沉着脸转身进屋去了。
程昭看见了刘姝的变脸,他拂了拂袖,看着她的背影开怀地笑了起来。
那阶下的苏荷瞧着这情景暗想,这程太尉怎么没心没肺的,公主都气成那样了,他还在这里笑,难怪公主不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