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倒悬江 (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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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塘潮水仿若脱缰猛兽,疯狂逆涌上堤岸,水花飞溅。陆沉蹲在镇海石龟旁,神色凝重地验看死鱼。鱼鳃里嵌着的青铜鳞片与潼州祭器同源,逆鳞纹路却更诡谲。白芷手稳如松,金针挑开鱼腹,带出的不是内脏,而是半截刻着新雨盟印记的锁链。就在此时,浪涛声里忽然掺进陌刀破空之音,韩七眼眸一凛,双手运劲,劈碎丈高浪墙,水幕落下处显露出宁姚的白发——她赤足立于潮头,衣袂随风狂舞,剑气凝成的冰霜正顺着发梢蔓延,眨眼间冻住十丈内倒流的江水。
"这潮水有毒。"宁姚柳眉紧蹙,声音清冷,剑尖稳稳挑起冰晶,霜花里浮着蛊虫的残肢,模样可怖。她左腕新添的青铜镯突然炸裂,发出清脆声响,碎屑裹挟着奇异力量混入江水,竟让倒流的潮水短暂停滞。陆沉见状,目光一沉,无相骨刺入石龟眼眶,用力一勾,勾出团黏腻的黑色油脂,刺鼻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正是青州盐场人鱼膏的气味。
四人神色凝重,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循着油迹追至海神庙。阴森的庙檐下,空气仿若凝固,青铜风铃在死寂中无风自动,发出清脆却又透着森冷的诡异声响。韩七眉头拧成个“川”字,牙关紧咬,双手因用力而泛白,握紧陌刀,拼尽全力劈开香案,露出暗格里的水文图:钱塘江底沉着九根青铜柱,柱身刻满逆转的《水经注》。白芷心中“咯噔”一下,惊恐瞬间攥紧心脏,手中药杵突然不受控地撞向殿柱,震落的灰尘在空中缓缓聚集,竟拼出往生舟星图,东北角缺失处正是江心漩涡的位置。
夜潜江底时,四周静谧得可怕,冰冷刺骨的江水肆意翻涌,月光被逆流的江水绞成碎银。陆沉屏气敛息,无相骨在暗流中泛着幽光,穿透层层暗流,照见江床上横卧的巨物——往生舟龙骨上缠绕着三百条青铜锁链,每节脊椎都嵌着新雨盟的逆雨符,散发着神秘而危险的气息。宁姚面色一凛,白发突然暴长,发丝间凝结的冰魄剑意冻住锁链,剑穗铜铃却发出预警的颤音,那急促的声响,让众人的心瞬间悬到了嗓子眼。
"退!"韩七眼眸骤缩,声如洪钟,双手将陌刀奋力横挡在众人身前。刹那间,江底淤泥疯狂翻涌,十二具青铜水俑破土而出。俑身裂缝中渗出带着鱼腥的黑血,气味刺鼻。白芷神色急切,迅速炸开药囊,驱蛊粉弥漫开来,却见黑血里爬出拇指大小的青铜螃蟹,螯钳上刻着微缩的旱魃图腾。
陆沉的无相骨狠狠刺入母蟹背甲,读取到段被加密的记忆:子时三刻,新雨盟主将在六和塔顶唤醒第一具旱魃真身。四周江水仿若凝固,骨纹显化的塔影里,赫然映着宁姚某世被囚禁在往生舟底舱的画面。
六和塔的飞檐上悬着七盏青铜魂灯,幽光闪烁,灯油竟是青州盐工的血脂,散发着刺鼻腥味。新雨盟主黑袍猎猎作响,黑袍上的逆雨纹路随月光流转,诡谲异常,他脚下法阵中心浮着具三丈高的旱魃石像。当陆沉目光一凛,无相骨裹挟凌厉气势劈开第一盏魂灯时,石像表面的裂纹突然汹涌涌出岩浆,滚烫气息扑面而来,江面顿时蒸汽弥漫,仿若置身于炽热炼狱。
"第十二课该教你们何为天灾。"盟主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笑意,猛地掀开兜帽,露出与凌沧七分相似的面容。他手中的青铜权杖重重点地,随着一声沉闷巨响,旱魃真身破石而出,周身裹挟着滚滚热浪。赤瞳扫过处,江水瞬间沸腾如汤,水汽蒸腾。宁姚见状,银牙紧咬,迅速结成白发剑阵,霜网乍现,可眨眼间,就被旱魃那炽热无比的吐息熔成铁水。
白芷双手用力扯碎药囊,将毕生炼制的解毒丹尽数捏碎。药粉混着蛊虫尸体在汹涌热浪中急速旋转,在空中凝成"诛"字,暂时封住旱魃那令人胆寒的赤瞳。"接着!"她将空药囊奋力抛给韩七,内层赫然绣着陌刀真诀的最后三式。韩七握刀的虎口瞬间迸裂,刀气却如火山喷发般暴涨十倍,裹挟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劈开蒸汽,直斩向盟主命门。
旱魃真身彻底苏醒时,天地仿若被一股无形巨力撼动,钱塘江开始倒悬,江水如天河倒灌,发出震耳轰鸣。宁姚发丝狂舞,白发尽数覆霜,剑气凝成往生舟残舵的形状。她踏着舵影突进,剑锋刺入旱魃心口的刹那,青铜镯的碎片突然倒飞入体——三百年前她被陈平安植入的禁制,此刻成了最致命的破绽。
陆沉的无相骨瞬间软化,如灵动的活物般裹住宁姚霜发,眨眼凝成剑鞘。他握紧这把人剑,如离弦之箭冲入旱魃胸腔。在那滚烫得近乎要将人融化的岩浆般心室中,他找到块往生舟龙骨残片。当残片嵌入无相骨裂痕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瞬间爆发,江底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往生舟龙骨挣脱束缚,破水而出浮出江面,甲板上的青铜纹路竟与学堂课桌完全一致。
黎明时分,晨光熹微,韩七抱着白芷的尸身立于残塔。她最后的药囊里飘出张泛黄的江南水脉图,被微风轻轻托起,背面写着:"真正的解药在百姓井中。"宁姚霜发缓缓褪回肩头,腕间新生的剑纹却如锁链缠绕。陆沉摩挲着龙骨残片,上面新浮现的《剑道遗训》残章,正是李宝瓶当年在碑林未能刻完的"民心即剑心"。
江面漂来艘破旧的采菱船,船身摇摇晃晃,船头坐着个戴斗笠的老渔夫。他不紧不慢掀开鱼篓,里面游动的不是鱼虾,而是三百枚刻着其他十一处灾劫坐标的青铜鳞片。当第一缕阳光照亮鳞片时,钱塘江水突然恢复顺流,波光粼粼间,倒映出北方天际浓烟般的旱魃之气——那里正是帝都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