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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暗河 (第2/2页)

他一直都觉得,明容的眼里,好像在下一场太阳雨,那么明亮的光线,却总是阴云不散。

她总是在不安,是吗?

可是你不要不安了,你看,大哥也是仁厚之人,我也不会害你。

“同心同德。”

赵叔元又在心里回味了一遍,觉得自己表达得一定很好。同德为同路,同心则夫妻。

“赵叔元,你是男子,又是皇子,你怎么会懂得呢?”

可她原来想要的是自由。

她不自由吗?赵叔元有些不明白。宴会、跑马、打球……长安高门女眷们玩的,徐侯和程夫人从不曾禁过她,甚至时常带她去大营里练习弓马,再说她手底下那么多探子,她不自由吗?

我不会让皇权禁锢住你的。赵叔元心想。

可是为什么她口口声声说阿史那奥古孜也给不了她自由,却还是选择了改与他一纸婚书。

她那么谨慎小心,为什么这个时候就不怕别人说侯府有异心,说侯府功高盖主?她多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察觉不到一个侯府嫡女嫁给异族王子这件事有多荒谬,多不可理喻?

“阿獾,你……不要为难明容。”

郑皇后拉着他的手,斟酌再三,言辞恳切。

赵叔元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他已见过明容一面了,也祝福她得偿所愿,可是十三岁的赵叔元突然满心困惑,不是未来娘子的徐明容,为何还这样让他难过。

“母亲放心,此事没有什么孰是孰非,儿心里知晓。”他只得这样回答。

赵叔元心里怒其不争,明明对明容最好的选择,始终都是紧紧依附赵家。

东宫的婚礼当晚出了事,被抓的还是摘星楼的人,赵叔元知晓明容不必做这样的事,思忖片刻,还是出手救下了那个不知道检查食物的笨蛋丫头。

阿史那奥古孜的手伸不进宫里的暗牢,自己此举,权当是为了以前的情谊罢了。

赵叔元日复一日地在宫里下棋,手底下的事情都交由路平去做,皇帝以为他还在为婚事耿耿于怀,坐在他对面,盯得他有些不知道如何落子。

“父亲。”

赵叔元无奈地放下棋子,抬头看着皇帝,“您说要与儿子下棋,可您这样目光灼灼,儿子实在不知道要如何下棋了。”

“自己静不下心,倒怪在我这个老父亲头上,无理取闹!”皇帝故意“哼”了一声,盘腿而坐。

“还在想徐家三姑娘?”

“……没有。”

“没有怎么犹豫了。”皇帝有些存心要逗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小儿子,“你若这么不舍得,朕就收回旨意,再将她许给你不就好了?”

赵叔元顿时急了,眉头一拧,“父亲身为帝王,一言九鼎,怎可这般儿戏!”

“那朕是帝王,也舍不得自己的儿子受委屈呀?”皇帝抚掌而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赵叔元叹了口气,看了眼仍旧装傻的皇帝:“……阿爷爱护我,是父亲一片护犊之心,可天下万民,华夏夷狄,也事君如父,不能为儿子一人,而使万千仰仗阿爷光辉的子女寒心。”

“无趣。”皇帝撇了撇嘴,“尽学着你大哥说些冠冕堂皇的,既然如此,你也不要在宫里躲懒了,滚去东宫给太子分分忧!”

还不待他多为此分心,北方便传来消息,峪伦部被契赫勒灭族,连阿史那奥古孜也不知所踪。

游牧民族相互攻伐,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正好是峪伦部。

赵叔元承认阿史那奥古孜的英武不凡,心底也有几分惋惜,盼望着他最好还是活着,否则侯府那人,要不知形容枯槁到何时。

他有一天夜里悄悄翻了侯府的院墙进去——反正他也不是第一个这么干的人。屋顶的护卫认出他,讷了讷,刚犹豫要不要阻拦,赵叔元就没了身影。隔着一扇窗户,看烛火照出来的一抹黑影,都觉得徐明容消瘦憔悴了许多,也不知差人送来的补品究竟有没有用。

第二日朱雀大街上碰到徐光舟,被狠狠飞了个眼刀,若自己不是皇子,想必要被他用麻袋套进暗巷里狠打一顿。不过徐光舟也不是肯吃哑巴亏的人,尤其这事儿涉及徐明容,暗戳戳去告诉了赵叔文,教赵叔元举着盛满水的大缸在殿门口罚站了两刻钟。

阿史那雁行带回了奥古孜生还的消息,然而除夕宫宴上,徐明容这三个字还是像一串珍珠,从他手中滑落,在外头滚了一大圈,最后又绕回他面前,他揣着手,满心疑惑,突然不知该作何想法。

直到在雪地里一把接住向后倾倒的姑娘,被馨香扑了满怀,赵叔元不动声色地掂量了一下怀里的重量,数年前崇文殿初见时丢了的魂魄才似归了位,这一回,他千万不能再放手了。

此后,无论崇山峻岭,江河湖海,铁甲寒光和尸山血海里抬起头的赵叔元,一双眼都迫切地透过层层雾霭,企图能看见长安宫阙里那个愁眉不展,又身影坚毅的女子,他的妻子。赵家江山不会因此一难而倾覆,他也要平安地回到她身边才是,哪怕带着他王叔的人头。

把晋王的脑袋当聘礼。这话从任何一个女子嘴里说出来都太过惊世骇俗,但那人是徐明容,便觉得很对味了。但赵叔元没机会去漠北,自从在战场上惊鸿一瞥闽王的面容,他连做梦都是那颗头颅捧在自己手上。

可惜闽王退守建安,他随军北上勤王,又失了这个机会。那个没面过圣的小子激动得手都有些抖,把晋王的头颅呈现给皇帝,赵叔元站在一旁,目不转睛望着阔别已久的心上人,那人满身贼人的血污,却平添一抹艳丽,显得容貌愈发美得惊心动魄。

美中不足是,他并没有等来一个普天同庆,灯花千里的婚仪——他觉得配得上徐明容,理应是如此的,哪怕有些僭越。虽说也是十里红妆,但为了父亲冲喜,又实在仓促而可笑,他知道父亲向来不相信这些说法,只是担心自己命不久矣,迟则生变。

他低头看着衣襟里露出来的一截玄色的绳子,徐照朴在进入毒障前强行套在自己脖子上,笑得大咧咧,说自己武功高强,又早已娶妻生子,没什么所谓,倒是靖王,要是毁了容貌,徐明容肯定就不要了。

徐照朴瞎了一只眼,新帝继位后,功臣的光辉又渐渐淡去,有人呈上折子说,忠勇侯面容残损,不宜出入朝堂,理应乞骸骨。许多人看不下去,为徐照朴说话,徐照朴虽没有与人争执,脸色却很是难看。

赵叔元默默不语,回去便和徐明容搜刮了桩桩件件指那官员贪赃枉法的证据,使其罢免归乡。只是赵叔元暗中找人埋伏,一箭射瞎了那人的眼睛,这事儿徐明容却不知道。

他看着双眼紧闭,眼圈嫣红的娘子躺在偏殿卧榻上,看着一粒突厥形制的黄金纽扣掉在地上。纽扣反射残阳的光晕,好像那人仍旧在笼罩在头顶的余热,讽刺又戏谑。

是不是只有成为了说一不二,再无人敢忤逆的帝王,徐明容才会像当初面对先帝一样时,不敢有二心,不敢说二话?

可是他们二人不应是如此的。

在军营里住了几日,赵叔元终于回到王府,特意不让下人通报,顶着一身寒风钻进屋里,抓住他狡猾又像泥鳅一样总是溜走的娘子,这形容似乎有点不美,但赵叔元觉得此时此刻正是贴切。

……再给她一点时间吧。

赵叔元叹着气。

夏日里闷热,明容一早上起来就有些没胃口,赵叔元见她神情恹恹的,不动声色地将羊肉饼之类的推远了些,把清粥小菜放在跟前。

“一会儿叫她们弄点冰镇杨梅吧,你这几日是不是能吃了?”

是呢……明容的筷子突然顿在半空中,赵叔元不明所以地看向她,然后也愣住了。

“你……”他嗓子有些发紧,声音都隐隐有些颤抖。

明容紧紧捏着筷子不说话,一个念头像炸雷一样在脑子里爆裂开。

靖王府连发了几封帖子去宫里请御医,人数之多以至于回宫的御医都能在宫道上碰见出宫去靖王府的,把兴庆宫都给惊动了。

午后,消息便传开了,靖王妃有身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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