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一粒粟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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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后上了年纪，身体便渐渐的有些不好，除了老寒腿，耳朵也听不大清楚，常常得喊着讲话，她才懵懵懂懂能听明白。

明容和赵叔元每月总有一两次要去看她，太皇太后还很欣慰，说晟儿知道孝顺姑母，是好事。

二人憋着笑，也不戳穿，明容更是乐得充长辈，赵叔元就由着她。

先帝新丧时，钟声响彻樊川，太皇太后问明容，是不是圣人崩了。明容知道她问的是先帝的父亲。

明容忍着泪，告诉她不是，是她的儿子死了。太皇太后愣愣的，半晌，摇摇头，说不是，骗不了她，她的儿子要当皇帝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神志清醒的时候了，不知是福是祸，始终没有认为自己的儿子已经死了。

太皇太后有时候会问她，说郑氏人可好？为什么不来看看她，她也想他们，问可有新来的嫔妃欺负郑氏。有时候赵叔元来了，她又会问，今日夫子教了什么，有没有和世子闹别扭。

岁月的河流缓缓流淌，而太皇太后被困在了一个小小的漩涡里。

赵儇还不大会说话，由一帮奶妈丫鬟带着，有时候嬷嬷牵着他，和太皇太后一起在樱花树下晒太阳。

太皇太后当时也问过，这孩子是哪里来的，明容说是皇帝的长子。

“可有名字？”

“未曾。娘娘若喜欢，赐他个名字也是他的福气了。”

太皇太后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他该是叔字辈的，长得文秀像个女孩儿似的，叫叔文如何呢？”

明容和赵叔元对视了一眼，二人眼中都有捉摸不明的情绪。

“既是母亲取的，便叫这个吧。”

赵叔元揽着明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一场秋雨一场凉，太皇太后的老寒腿犯了，她和赵叔元去看她，几个人在院子里，看着赵儇跑来跑去。

“这孩子老跟着我这个祖母也不好，郑氏恐怕要想他，不若你带回去吧。”

“政务繁忙，天下还未太平，我也无暇顾及他，不如放在母亲这里。”

“还未太平吗？唉呀，长宁，可得叫你家侯爷小心些。”

明容笑着：“娘娘放心，侯爷好着呢。”

“还有你，晟儿，你也是，如今做了皇帝了，要称‘朕’了。”太皇太后责备道。

赵叔元看了明容一眼，回头笑道：“朕知道了，母亲就别操心了。”

“朕倒是许久未来看望祖母了。”

院门被人推开，皇帝站在负手而立，佟内监站在一旁，朝明容使了个眼色。

明容和赵叔元赶忙站起来，抚平衣摆，上前行礼。嬷嬷也微微屈膝行礼。

“弟与王妃哄祖母开心，绝无对兄长不敬之意，还请兄长恕罪。”

皇帝摆了摆手，“无妨，朕来的少，多亏你二人念着祖母，也替朕在跟前尽一份孝心了。”

他看向坐在小马扎上的赵儇，傻傻地看着他，右手的大拇指还塞在嘴里。皇帝径直走过去，在他面前蹲下。太皇太后坐在椅子上，低头看着赵叔文，不说话。

赵叔文轻轻地把赵儇塞在嘴里的手指拿出来，晃了晃，“儇儿可还记得你阿爷？”

赵儇一双眼睛笑成了两条缝儿，忽然指着不远处的赵叔元，“阿爷！”奶声奶气的声音清脆又明亮。

赵叔元微微吸气，抱歉地冲回头看他的皇帝摇了摇头。太皇太后忽然抚掌而笑：“这孩子聪慧，你骗不了他。”

皇帝后来再没有来过，仲秋时节，徐昭仪有孕了，发现时已有一月。

明容坐在梳妆镜前，偏着脑袋梳头，月光漏过窗户洒得她满头满脸，赵叔元踱到她身后，从镜子里看她。

明容的梳子一顿，叹了口气，“这孩子生不下来，徐昭仪自己也知道。”

赵叔元弯下腰，搂住她，宽慰地拍了拍：“别想了。”

河北道发了山火，皇帝派人前去督促灭火，安置灾民，徐光舻自请前往，被驳回了。

“天干物燥，山火也是防不胜防，可惜我去不了，不能尽绵薄之力。”徐光舻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看了一眼瓶底，摇摇头，“不好喝。”

王茂咸笑起来，两人站在廊桥上，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人。

“可惜你今日再发愁也没有用，娘子在家里，我不能陪你喝个尽兴了。”

徐光舻白了他一眼，忽然看见小摊儿旁停了个姑娘，身边只跟了一个小丫头，在那里看簪子。

他站得高，只能看见一个头顶，那姑娘衣着朴素，头上只有一根素钗，霜色的襦裙，在流光溢彩的集市里显得格外突兀。他不自觉地盯着那姑娘看，蓦地，那姑娘似有察觉，也抬起头。

沈姮殷眨了眨眼睛，徐光舻背光而立，面容看不清楚，细碎的光描摹出他的轮廓，流淌过他的发丝、面庞、衣服，然后照过来。但她能认出来是他。

他从前睁眼闭眼都是自家妹妹这样姿容明艳的美人，说起话来像鸟儿一样停不下来，跟凭空往他面前砸了个太阳似的。少见这般眉目淡淡，目光如水的女子。

王茂咸发现他突然沉默了，正疑惑，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一个灰突突的姑娘站在下面看徐光舻。

他虽然诧异，却也立刻明白了，坏笑着用胳膊肘怼了他一下，“哟，挪不开眼了？”

徐光舻被他吓得差点魂都丢了，拍了拍胸口，心脏仍砰砰直跳，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

再一扭头，那姑娘已经不见了。

……

赵儇已弃在樊川，皇帝将徐昭仪肚子里的孩子视为自己第一个孩子，流水似的赏赐往她宫里送，嬷嬷丫鬟又添进去好些个，郭皇后还赐了轿辇，要徐昭仪安心养胎。

本来皇帝还要给她抬位分，徐昭仪说自己无功无名，忝居九嫔之首，已是不安，皇帝便作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