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世间事,各有烦恼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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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钟声唤醒了城市。
两个小坊丁揉着惺忪的双眼,推开了沉重的坊市大门。
身穿皂袍的矮壮中年武侯班头,头大脖子粗,秤砣脸,枣红面皮,蒜头鼻,大阔嘴,系在隆起的小腹上的腰带挂着铁尺。
他屁股对着坊内,两条粗短腿岔开了立在敞开的坊门正中间,使劲伸了个懒腰,憋着一口气,咬牙跺脚,痛快地放了三个响屁。
王全发每天都要以这种夸张的姿势,宣告领地管辖权。
延兴门升道坊大门口这一亩三分地,是他王某人说了算。
“赶脚老崔,给老子站住!”王全发咋呼着,抓住推着独轮车的宽肩汉子后腰处的袍带。
推车汉子明显是有意躲着他,才趁着他伸腰放屁的功夫,冷不丁从他身后的曲巷里窜出,快步出了坊市。
“啊呦!”王全发攥着推车汉子腰带,绕到汉子身前,故作惊恐,嚷道:“人赃俱获,老崔你老小子偷人!”
怀里抱着个碎花小包袱,坐在独轮车上的妇人,又羞又恼,一张白净的瓜子脸,顿时涨的通红。一双漂亮的杏眼怒瞪着,嘴角不住抽动。
推车汉子稳稳停住了车,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麻脸,牙咬得咯咯响。
大业城开建到如今不过四十年,如今的城里居民都是在城郭有了大模样后,陆陆续续迁入的。
官府虽然没有明文规定,什么人该居住在那个坊市。至于市井坊间,东贵西富,南贱民的说法。除了东贵是朝廷指定,其他都是自然形成。
富人和富人扎堆,手艺人找手艺人作伴,下苦力的跟下苦力的聚堆。一个坊市就是一个社会阶级的汇聚。
升道坊的位置紧挨着东城墙,偏南一些。选择落户在这个坊市,大多是在京东路讨生活的苦哈哈。
独轮车上的妇人是个守寡十多年了的寡妇,嫁的男人是个孤儿,年少时是个骆驼客,跟着走四方的驼帮四海为家。 顶风冒雨,餐风饮露,日子辛苦,图的是来收入丰厚。
三十岁时花了一半的积蓄,买了个年轻水灵的媳妇儿,舍不得让媳妇儿跟着驼帮吃苦,带着新媳妇儿和三匹骆驼来了大业城,在升道坊买了宅子,安了家。
婚后两年添了个大胖儿子,靠着三头骆驼在东市替商户短途转运货物,虽没有走长线商道的驼帮收入丰厚,一家三口的日子也算是过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儿子五岁那年入冬前,男人接了个长活,从城外魏水河码头往城里倒运石炭。
这活儿天越冷,城里用炭量越大,商家发卖的价格越高;水涨船高,驮运价格也涨,活也越忙。
腊月里天寒地冻,天早早的就黑了。
劳累了一天的男人,带着三头驮着石炭的骆驼,深一脚浅一脚,走在结冰的路上。
牵着的头驼脚下打了滑,男人一时糊涂,没往远处躲避,还冲上去伸手去扶。
几百斤重的骆驼加上驮着的石炭,上千斤的重量压下来,男人察觉不妙已经迟了。
在家里等着丈夫回家吃晚饭的妇人闻讯赶去,男人身子已经冻得硬邦邦,又硬又凉,像个石头人。
三头骆驼都摔断了腿,废了。
男人没了,生活依靠废了,妇人的天塌了。
有些人的心思活泛了起来。
驼帮赶驼的伙计,都是拿得起放得下,敢拿命拼的刚烈汉子。
男人活着的时候,不三不四的宵小没谁敢打妇人的主意。
武侯班头王全发,就曾经嘴贱,被男人拿刀追砍。请众人说好话,摆酒赔礼,事情才过去。
没了顶门户的男人,卖闺女的娘家人断了来往,就是没断来往,远隔千里也指望不上。
孤儿寡母的日子,苦还在其次,烦才是头一个。
推独轮车的老崔和妇人的男人,是一起在东市讨生活的好哥们。
兄弟出了事,人没了,老崔义不容辞来料理兄弟的后事。找货主结了一冬的运费,三头废了的骆驼卖给屠宰场,银钱归拢了,发送了兄弟,剩下的交给了弟妹。
有一段时间,对于兄弟家里的未亡人,光棍汉老崔为了难。
深不得浅不得,生怕招人闲话。
喜欢兄弟媳妇不,老崔是真喜欢。正是因为是真喜欢,拖拖拉拉,做事不爽利。
该帮的,早早就操着心,该给外面象王全安这样的骚驴子立的规矩,缺了口气,一直都立不起来。
还有个兄弟留下的血脉,来旺一直不认可,母亲改嫁。
被爹娘卖了的妇人,打小过的苦日子,刚懂点男女事,就被亲爹娘卖了,早就看透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谁能依靠,谁是只有一口吃的也留给她,心里明镜似的。主动跟老崔挑破了窗户纸。
一头哄着儿子,一头栓住了老崔。
赶觉老崔睡过弟妹,食髓知味,心甘情愿当了十年的便宜爹。
便宜儿子抵死不松口,俩人。。。。。。熬着。
去年,来旺十八岁了,没跟娘商量,从了军。
俩人生气归生气,倒也便宜了俩人往来。
便宜儿子在时,抽空子相互暖个身子,如今能相拥一觉到天明了。
事,明眼人都瞧出来,是这么个事,话,可不能在人前,挑明了说出来。
王全发毫不示弱的回瞪着二人,气势夺人。
一只手按在独轮车木架上,一只手抽出腰间铁尺。
摆明了,非要拖着时间,等坊市大门口来往的人稠密起来,让俩人脸面无存。
“崔麻子,怎么回事!? 齐爷没安排好吗!”带着个少年的车轴壮汉,赶早从延兴门刚进城,路过升道坊,恰巧遇上。
老崔出天花落下了满脸麻子,敢当面叫他崔麻子的人可没几个。 就连一大早没事找事的武侯班头王全安也不敢。
壮汉不过二十多岁,直呼崔麻子,老崔不但不恼,还忙不迭的躬腰回话。“齐爷昨天就传过来了话,我排在今早第一拨上香。”
车轴汉子还要问,随行的锦衣少年左手连带刀鞘抽出腰间的刀,嘴里叨咕着,“姓孙的,你小子眼瞎呀!没瞧见穿官衣的这孙子,没事找事呢!”
王全安瞧见壮汉,已经没了咄咄逼人气焰,他虽然有官身,也仅是个最低层的武侯班头,敢跟老崔这等市井白丁耍横,遇上市井中的真狠人,他也知道自己不够斤两。
但是,终归有官身护体,平日里市井狠人也要给他留三分脸面。
可他不会知道,今天遇上的不是市井江湖人物,而是生来就是人上人的小公爷温自在。
要是搁在南郡,温自在想要亲自动手殴打个小吏,身边侍从都不会给他机会。
同样的,和小公爷拆招,分寸把握,学问也很大。要让小公爷尽兴,还不能让小公爷觉察到是故意让他。
偏偏这几天,温自在无论跟谁比试,场场都是脆败,输的一次比一次丢人,还就没一个人让着他,惯着他。
殷三、孙青峰是真打不过,燕叔叔和长腿汉子就是做梦都打不过,最伤少年人的还是年龄相仿的黑脸少年,比试就是玩人吗!
他在黄家展露出的三刀,在少年温自在心里就是三座无法逾越的高山。
小公爷压了一肚子的邪火,让王全安一大早捡上了个大便宜。
憋闷了很久的温自在痛快了,瘫在坊门旁地沟里的武侯班头王全安,两个眼珠往一起凑,如果没眼眶拦着,就凑成了双黄蛋。
“师叔,歇歇手,门主传信,让咱俩速去报恩寺。”车轴壮汉在锦衣少年开始殴打武侯,早早的就让老崔推着妇人先走了,他双手抱胸,和瞧热闹的混在了一起。
这时候收到伙计传递的消息,忙才拉着锦衣少年,匆匆而去。
齐老太爷关停了七碗茶书场,在书场讨生活的说书先生们,被散往了周边村镇,两三个人搭伙,支起简陋的说书摊子,免费跟村民们讲述都城隍爷的丰功伟绩。
至于他本人,将一头白发束起,戴上了莲花道冠,穿了浅灰道袍,在都城隍庙客串起了知客。
老祖宗离京前,跟徒子徒孙们交了底。
自己在都城隍庙里的金身遭算计了,金身塑像背后不知什么时候,让哪个对头贴了道求缺符。
千年积攒下的神道,只出不进,最后剩下的一点,还莫名的被人给借走一空。塑像金身炸裂出来满身的裂纹。
釜底抽薪。
被对家抽冷子,一拳就打倒了最稳固的靠山。
昨日,在都城隍庙重建碑留名的大居士们,聚集在东城隍庙,你一言我一语,你十两我八两的凑金子,要给城隍爷重塑金身。
被齐老太爷一通骂。
神仙老爷的金身,靠的是香火稳固,拿凡人的黄白之物往上贴,屁用也没有。
金身背后阴人的符箓已经被老祖宗找到,由黑脸少年出刀斩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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