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外话2.5 那轰如雨落的 (第2/2页)
不,这次并非抹去踪迹的隐匿,他的气息依旧清晰地残存在场上。
在那么?
苍白的无面人猛地抬头。
一个硕大无朋的身躯从天上的空洞游过,在密密麻麻的长须以及枯草覆盖的口鼻中,雾生海皇吞吐云雾又补上了缺口,还未能看清十分之一的巨物便隐没在了白雾中,只留一个看不到边际的“足印”,那是白雾的空洞描摹出的轨迹。
下一刻。
显现真形的海皇蜃在苍白的无面人身旁睁开眼瞳,没有尽头虚影向苍白的无面人冲撞而来。
苍白的无面人高高跃起,挣开每一片想要“捆绑”祂的白雾,如踏筋斗翻身一跃,膝腿的下劈向地面坠去。
而那无边的虚影仅仅是一抖鳞片便不见了踪迹,致使苍白的无面人打到了空处。
「恼人的幻术,时刻在虚实间切换。」
苍白的无面人话音未落,天水长的拳头已经揍到了祂的脸上。
“至少打中你的时候,绝对是真实的。”
苍白的无面人头颅微侧,面对天水长的侮辱也毫不在意,闲置的双手已经做出了反击。
天水长架起手臂做好了硬碰硬的准备。
肢体跟对方攻击接触的瞬间崩解,又在下一道攻击到来前将元素之躯重构。
试图压上去的天水长逐渐被压制,崩解而又来不及恢复的躯干也越来越多。
不能退,决对不能在这里后退。
还差一点,就能完成这个道法最后一步的构筑,只有坚持到元素升华彻底完成他才有与之一战的可能。
苍白的无面人洞悉了他身上的变化,理所当然不会留给他可乘之机,奋力一拳击穿天水长的胸口。
霸道的武意破坏着元素之躯,将天水长用以复原的手段瓦解殆尽。
海皇蜃的真躯冲出,为天水长的拉扯留出空间,白雾汇入胸口暂时替代了损毁的部分。
苍白的无面人迎面扛住海皇蜃的撞击,那丑陋而狰狞的巨物抵住了苍白的无面人的面门。
祂手臂的骨骼喀嚓作响,突显在外越发狰狞,一声轰鸣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区区妖物,道法的造物。
不堪一击!
黑漆漆的大洞在海皇蜃身上张开,悠扬的嘶鸣中饱含痛苦,但广域幻术像支撑天水长一样维系着它的存在。
渴求,恳请,光芒。
海皇蜃还在雾中行走,这个由幻术构筑的虚影,在某一刻的心绪与施术者同调。
于是真正的升华开始了。
必须尽快中止。苍白的无面人如是想着,抖了抖脊背上的鬃毛,径直飞上天空。
双掌翻转,随着手臂的运动,茫茫的白雾如同被轻抚,顺着苍白的无面人发力的方向。
轮转。
雾海蒸腾。
天水长方放弃抵抗,任由苍白的无面人击溃自己的领域。
他抬指,在愈渐稀薄的白雾中,一滴滴水珠悬起,化作利剑布满天空。
在苍白的无面人彻底驱散雾汽之前,天水长已经列好了如雨一般的剑阵。
苍白的无面人抬掌、收拳,在清理完白雾之后,向万千长剑推出一拳。
如瀑散,如星坠。
天水长长舒了口气,将白雾虚影乃至幻术缔造的一切,尽数纳入体内、回归。
“已经迟了。”
已经,完成了。
华服拖曳,水的波纹在衣摆处泛滥,流水在他身上扫过,在他的额顶幻化成一对分叉的犄角。
他已彻底升华,完成人到神话生物的蜕变。
此乃——
【化龙】之术。
所谓造化神途,本便是奇迹的代名词。
收拳。
收拳。
苍白的无面人和天水长,两人对立而站。
两个强悍的肉体在空间中碰撞,一道裂隙像涟漪一样扩散。
天水长的龙躯坚持了短短的一秒,但他确实地将劲力传到了对手的身上。
水花溅开,还未有任何空档,便又重新回到了躯体中,躯体修复所需的时间无限趋近于零。
再来!
天水长振臂,不顾一切的再次挥手。
水龙颔首,长吟着洞出。
天水长和苍白的无面人,拳脚相碰,一次次地爆发出惊人的轰鸣。
武道是纯粹的。
它只屈服于真正的强者。
可与此同时,正因它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有时境况的颠倒、胜算的突转也不足为奇。
于是,在天水长不要命的进攻下,他的攻击毫无削减地落到了苍白的无面人胸骨上,尽管他因为放弃防御而被对方揍得遍体鳞伤。
苍白的无面人瞳孔微颤,一拳将天水长水震退百米。
祂发力,骨骼缝隙的纹路涌现出金光,宛如潮汐般明灭,将侵入体内的异物摒除,那是由天水长的攻击灌注入体内的龙气。
苍白的无面人怒视着天水长,显而易见,龙气对伤害祂非常有效。
毕竟,同族相残。
天水长喘着气,不断累积的痛楚压迫到难以呼吸,但他还是笑着,好似很舒畅一般,“我伤到你了。”
如果说,创世龙族的自相残杀,是源于荒芜的诅咒的话,那么元初古龙的弑亲,就是根植于血脉的天性。
它们的血会相互灼伤,它们的力量会彼此排斥。
只要那位天杀的祖龙还存活于世,这份可笑的命运就一日不会停止。
苍白的无面人,登神的武者。
哪怕抛弃姓名、样貌、身份乃至过往的一切,可都无从摆脱,这龙血的始源。
这份血脉赐予它们绝对的力量,也同时带来了天生的弱点。
「你,值得称赞。」
「但你终归会死。」
苍白的无面人,仅是平淡地陈述,黄金的双瞳越发冰冷。
天水长一点也不因对方的话动摇,嘴角哧出一声冷笑,“谁知道呢?”
君子一念,何妨一死。
「以死证道,何其不幸。」
「你们方舟人总喜欢用生命换取些什么毫无价值的东西。」
武意已经渗透进了天水长的身体,它们会不停地进行破坏。
想要对苍白的无面人造成伤害,就无力再防御祂的攻击,而承受更多苍白的无面人攻击中的武艺,即使是化龙后的天水长也会向死亡逼近。
可惜天水长不是个合格的剑修,对这类招数没有抵抗,即使有,面对一位真神的纯粹恶意也无计可施。
可他本就是在手搏。
死,他早抛之脑后了。
天水长握拳,水龙缠绕上他的手臂,从身体到脚步绷到最紧。
苍龙一闪。
天水长的拳峰与苍白的无面人的手臂相撞,水龙咆哮将这一拳的力量推向顶峰。
错身而过的两人,同一刻回头,向着彼此发起追击。
天水长快了一步,甩动的身体将长腿劈出。
但苍白的无面人的防守来的更快,真神的武艺近乎无懈可击的破解对手的每一个招式。
天水长必须再快、再强,才能补足两人间战斗经验的鸿沟。
浩荡的龙威呻吟,而武者的拳意也不甘示弱。
决死行进。
将两者的生命压上天平,平等地比量谁死谁活。
一道冲击最终终结这场和死亡的赛跑,天水长在苍白的无面人的攻击下倒飞而出。
苍白的无面人扼住了的咽喉,将他制于掌中。
天水长的武意已经超出了所能的承受的极限,而苍白的无面人距离败北还远远不够。
「你输了。」
“我知道。”
天水长面不改色,头顶的龙角给予了他傲岸的威严。
苍白的无面人没有任何的迟疑,宣告了敌人的败北,而后给予对手应有的死亡。
武意沸腾,磅薄之力自掌心迸发,在轰鸣中灰飞烟灭。
最后的天水长,嘴角勾起喧嚣的笑意,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一般。
解析,完成了。
在刚才的交锋中,天水长拼尽全力在苍白的无面人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自祂脖颈处的骨缝中,一抹赤血溢出,向着天水长飘去。
天水长用最后一丝意识,将那滴神血融入了水中,吞没。
在一瞬完成道法的构筑,发起直击本源的攻击。
“收好,这饯行礼。”说完,天水长彻底消散,猛烈的轰击将他从人世抹去。
苍白的无面人的伤口在扩散,骨骼剥落,天水长在最后一刻,撼动了祂的根基。
真神是完满的、理想的,任何的缺失都可能造成不可逆的折损,荒芜里因此发疯、精神失常的家伙比比皆是。
苍白的无面人一拳戳入自己的胸骨,用血肉之躯将无形的道抽离,碾碎!
胸口的伤口弥合,将虚无的黑洞重新覆盖,但脖子上由天水长造成的伤无从治愈。
苍白的无面人仰起头,许久,雨停了。
一股股的流水,向着战场的角落飞去,钻入洛云图的垂死之躯。
将他撑起,将他治愈,将神血融入他的四肢百骸,从而拔出那些真神的武意。
水中的一道幻影,轻拍着他肩膀,背向离开。
此后,就交给你了,我的朋友。
苍白的无面人转了转头,看向重新站起的洛云图。
·
“鸿钧,告诉我,祂究竟是怎么回事。”洛云图质问着身旁的女人,这个最初向他发出提醒的女人,眼神好似是暴雨中闪着火星的柴薪。
“苍白的无面人,一群失去了名字、样貌、身份以及一切的可怜虫。祂们狂热的追寻着武道的真意,不自量力地向尘神发起挑战,最后输的一无所有,偏偏武道的执念又让祂们活了下来。”鸿钧一五一十地相告,亲切地像位家中长者。
“我不是问你这些。”洛云图厉声呵斥。
鸿钧丢下那副令人作呕的伪装,冰冷的神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分波澜,“你想知道的又是什么,洛云图,关于祂的到来是否与我有关?真的需要我来回答么?”
洛云图咬着牙,比起那些,他有更要紧的事。
“让我恢复到全盛状态,做得到就做,做不到就别废话。”洛云图把话说死不留一点争辩的余地。
“你想要我,帮你解除神通的限制?”
鸿钧眯起眼缝,似乎酝酿着么,“这样就够了?结果会有什么改变么?
不如更彻底一点,做个交易吧洛云图。”
闻言,洛云图警觉。
而鸿钧只是继续往下说:“解开你的区制,去兼容王座的权柄,成为荒芜之主。”
“哈?这就是你的目的?是你病了,还是我疯了?不、不,你一直都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我就不该对你这阴魂不散的鬼东西多说一句话。”
在洛云图的叫骂声中,鸿钧只是毫不意外地说下去:“别着急,朋友,都说了是交易了,怎能只听代价而不问筹码。
听着吧洛云图,我会在你夺取王座的时候帮你一把,让你不至于瞬间发疯。
有了这份力量,你可以做到任何事,区区一个苍白的无面人根本不配做你的对手,你的这群伙伴可以轻而易举的回家,你甚至能以一己之力击退荒芜的亡者行军。
在理智磨灭前,你有大把的时间去实现未了的心愿,而我也不会让你发疯地到处捣乱。
直到你彻底在无尽的疯狂中泯灭,我将接替你,照管你的身体,重回荒芜之主的王座,多么好的提议啊,互利又互惠。”
鸿钧的声音神秘而诱人,如同一个魔鬼贴耳亲呢。
“好好想想吧,洛云图,你真的有的选么?这难道不是你最喜欢的方式吗?只需要牺牲你一个人的性命就可以拯救所有人。”
时间仿佛在此刻被无限拉长,鸿钧的身影也仿佛在空间中膨胀。
自尽吧。
以此拥抱荒芜。
洛云图的嘴唇微颤着,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真的能凭一己之力战胜一位真神么?
真的还有犹豫必要吗?
鸿钧的话语一步步逼迫着他,追逐着他,“真神之下皆伪物,王座之下尽蝼蚁。”
来吧。
选吧。
依赖我。
拥抱我。
在荒芜的大地上,每一丝空气都泛着甘甜,化作她的口舌复唱,嘈杂而喧闹的闲言碎语四下响起。
无处可逃。
荒原之上,苍白的无面人与洛云图面对面站着。
抉择之时已至。
“我——”
陷于阴影中的洛因沉声开口,似要说些什么,而苍白的无面人已然出手。
一声呼喊打断了未尽的话语,黑星般的剑芒截断了苍白的无面人的进攻。
“不要放弃,洛云图!”
现在赶到战场上的,头悬黑冠的梅洛卡。
她大胆地护在洛云图身前,手中紧握着墨剑。
不,这个名字已经不适用了,那把剑焕发着新生,它被从眉心的黑冠中抽出、淬炼,舒展着新的形体。
【弑君·真形】
洛云图看着眼前的伙伴,泛起笑意,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我拒绝,鸿钧。
有些事情,比死亡更可怕。”
洛云图沉声回答,踉跄地向前,越过鸿钧的虚影。
昔日的荒芜之主冷漠的垂眸,她只是轻声许诺:“会有下次的,我一直都在。”
苍白的无面人凝视着自己的手臂,梅洛卡留下的剑痕在哧哧冒烟。
显而易见,是祂体内根除不尽的龙血招致的祸患。
——天子,真龙也,弑君之剑斩之。
来自天命克制贯入墨剑,灼起烈火般的光与电。
苍白的无面人看着集结而起的众人,再一次地提起了精神。
然而,另一道张狂的声音响起,来自苍白的无面人近在咫尺的身后。
“喂,你在看哪随呢?”
归无心轻点着脚尖落下,无声无息地蹲在祂的手臂上,赤红的双瞳闪烁。
一蝇之不加,一羽之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