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腐烂,或者燃烧 (第2/2页)
佛尔思麻痹的感知没有被针剂激起太大的波澜,仅仅是拳头握紧了片刻。
南希让他靠着扶椅坐起,“还活着吗?”
“你要是,再快一点……”佛尔思想要说句玩笑,但现在连一句完整的说起来都很艰难。
“呼……”
那是一声长叹。
悠远到佛尔思一时忘记了刚才的在死亡边缘徘徊的惊险。
如是,佛尔思轻笑出声,南希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彻底提不起干劲了。
两人相视无言,寂静中只有安宁在增长。
但一声畅销打破了这份奢侈。
如雷霆、如惊鸿,如浪潮、如擂鼓。
南希站了起来,回头看向一无所有的后方,眉头因这不明正体的身影颦蹙,“那是什么?”
“是龙吟。”佛尔思的脸色变了,他的表情中充斥着一种南希无法理解的情绪,这让南希感到不安。
“什么?”
“龙族是等级森严的种族,他们用声音承载了一种思维,而低位者无法违背高位者的命令,它在呼唤随从,它将愤怒灌输给了每一只龙嗣。”
呃、
佛尔思咬了咬牙,被迫停下解释,像是在忍受突如其来的剧痛。
“你现在需要休息,少说两句吧。”
“我现在,感觉很好……很奇怪吧,明明刚才还半死不活……我想异变就快要开始了。”佛尔思苦笑着摇头。
“你在说什么!”南希不由地提高了音调,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此刻的焦急。
“南希,抱歉,你最后还是没把我带回来。”
佛尔思的体内流淌着龙血,污染已经从刚才的伤势中扩散。
他感到源源不断的力量灌入身体,滋润着这具垂死的身躯。
可他越是恢复,就离异变越近,他们手里的药物是远远不够的,他们也没有时间去接受治疗,从被尖刺贯穿的那刻,佛尔思就已经算死了。
龙吟再次响起,巨大的龙兽追袭而来,紧紧跟在视线的尽头,它腿上的伤口长出了一只全新的肢体,扯着仍然挂在另一侧的断足扭曲畸形地狂奔。
无法割舍固有的血肉,秉持着可笑的尊严不肯放弃,这就是似龙非龙的怪物。
呵呵。
佛尔思冰冷地轻笑,对自我的蔑视从鼻音中呼出,“它活在我们的血中,它把自己变成这般丑陋的模样,从龙嗣的每一次悲鸣中都能听见他的余音。”
也许是自己已经几乎要变成它们的同类了,佛尔思竟然感觉自己能够听懂它们的语言。
“谁?不,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南希……”
一声闷捶捶在车上,但一切不会如南希所愿地恢复正常,不是什么都能靠敲两下修好的,至少死亡不能。
南希耸动着鼻尖,她向来都是一个直爽的人。
“还有时间。”南希无比坚定地说着,她似乎永远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甩开追杀,撤出城市,基地里还有遏制异变的手段。
佛尔思又轻笑了两声。
“是啊,说不定真的能活下来,我们两个。”
佛尔思又停顿了一会,无视车后不断接近的威胁,将话题带向另一个地方。
“你知道吟游诗人是什么吗?”
南希没有接话,佛尔思只是自顾自地往下说:“英雄总是发着光的,吸引着那些平庸的飞蛾,所以他们身边总会有几个没什么用的同伴,而英雄总是很傻,会不顾一切的牺牲自我自我拯救他人,所以英雄常常活不长,然后那些被他拯救、在他的光辉中幸存下来的人,将他们的故事传唱,成为了吟游诗人。”
所以要有人活下去啊,去把英雄的事迹告诉他人。
南希没空理睬佛尔思,心中掐着计时,全神贯注地和死神博弈。
“我曾经就认识这样一个混蛋,那时我觉得,只要跟在他身边,沐浴着他的光,哪怕平庸如我也会有存在的价值吧。
……直到他只身扑向烈火,他为了救我而死。”
一段说不上有多传奇,平平无奇的故事。
南希根本没有听见佛尔思在絮絮叨叨说什么,佛尔思也已经不在意了。
南希抢过驾驶位,巨大的龙兽昂首,炽热的火焰喷射而出。
载具在南希的驾驶下,左满舵避开龙息,一车人和死亡擦肩而过。
但龙兽并没有因此停下攻击。
他们还是太慢,载具报废之前他们就会被龙兽撕碎了。
“南希!”
终于,南希回头看了佛尔思一眼,他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站起,穿好了装备,靠在载具边缘。
他的眼神不再彷徨,他的语气不再低落。
“总要有人留下,总要有人活着……我累了,所以让我留下吧。”
“佛尔思!”
南希嘶吼着呼唤着他的名字。
她想过要面对的危险,想过需要克服的困难,想过一切活下去需要考虑的一切。
但她没想过,佛尔思不想活。
“加油啊,努力活下去,
我可是赌你们赢的。”
佛尔思跳下车,初步的异变恢复着跌落造成的摔伤。
南希声带嘶哑着,想呐喊却发不出声音,充斥的怒火无处声张。
做你该做的,南希。
车在佛尔思身后渐行渐远,佛尔思举枪指向龙兽。
他会把敌人拖在这里。
“来啊!你不是想撕碎我吗?你们不是想把我变成同吗?我就在这!让你们的美梦见鬼去吧!”
龙的利爪扑袭而下,佛尔思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龙爪如同叩击在磐石上,反震的余力在空中绽开。
另一只龙爪越过空爆,佛尔思艰难地向侧方跳开,在爪击落下掀起的狂风中,将枪口瞄向它的手臂。
龙兽发觉他的意图,一挥手臂遮掩破绽,锋锐的爪风向着佛尔思劈去。
骑士与风车,巨人与英雄。
哪怕面对万丈鸿沟也不退半步。
正如那一个个传说,他选择燃烧,正如飞蛾,憧憬着火。
·
“我已经怒不可遏了。”
喧飞的烈火在风中破碎,被卷到南身旁熄灭,直至战场上的最后一簇余火寂灭。
“噗~
哈哈哈哈!!”
双月之主大笑着,憎恶的嘴角将表情挤弄得扭曲不堪,“你说什么?像你这样弱小、卑微、碍手碍脚的存在,你有什么资格宣泄自己的怒火,还是你的脑子也被那个火疯子烧坏了?”
双月之主的话语是那般刺耳,但南阳的情绪没有丝毫被影响,他只是专注于眼前,将必杀的招式压缩在一瞬。
双月之主没法用对话拖延时间,这意味着她必须面临重伤加虚弱的局面,还必须承担摸不清对手底细的风险。
嘛,
其实根本不需要害怕啊,不过是一只……
狂风呼啸!血液飞溅!突如其来的攻击和双月之主擦肩而过,一簇熟悉的火焰一闪而逝。
若不是下意识展开自动歪曲攻势的立场,这一击的落点将会是——心脏!
火?!
那个疯女人还没有死透?
不,不可能!·
双月之主旋即将视线落在南阳身上,她立刻将南阳的威胁度拔高,拖曳着权杖不留破绽地拉开距离。
刚才的那究竟是……
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自脑后再次传来危险的预感,双月之主近乎预知般躲开了折返的追击。
她看清了那飞袭之物的整体,那是一柄漆黑的骑士长枪。
南阳接过枪柄,沉重的枪身在他手中质变,一抹绯红的赤色自枪尖烫开。
火焰,冉冉升起。
无比熟悉,如此炙热,在不同的人手中,绽放出最挚诚的光热。
王凉留下的火并非消失,而是尽数流向了南阳,就如天灾之力流向双月之主,用身躯锁住质变到极致的灵力、无限接近物质本源的源质。
星火,会传递;意志,在火中不灭。
南阳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双月之主,盯着那胸膛中跳动的心脏。
这一次,来自南阳的视线让双月之主感受到了寒意。
几乎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南阳闭上双眸,他不畏惧双月之主的袭击,倒不如欣然看见那样的情形。
他渴求燃烧,如同这火焰原本的主人。
——南阳,我找到击败她的方法了。
王凉临死前的话语,依旧在火中回响。
——如果情报无误,她现在应该还无法完全掌握体内那股庞大的力量,甚至为了将其消化她不得不时时刻刻分心去压制。
——这或许是她最虚弱的时刻,杀死她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如果能够打破她体内力量的平衡,无法控制的天灾会将他自己撕的粉碎。
——我会拼尽全力在她身上制造出一处缺口。
——如果我成功了,那一瞬爆发的能量恐怕会连我也炸得粉身碎骨,所以到时候你有多远跑多远。
——如果我失败了……那她就只能交给你去对付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建立在王凉的猜测上,是基于双月之主变现出的实力进行的解读。
也有可能王凉猜错了,双月之主只是不屑于对他们拿出真正的实力。
但王凉没得选,她只能去赌。
她猜对了。
但尽管如此,尽管双月之主顾虑万千,他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
——想想你在神盟学到了什么。
南阳遏制着怒火,试图取回冷静的理智,但这份气定神闲,在双月之主看来格外恼火,一瞬间她将一切考量抛之脑后,不顾一切地发起进攻。
南阳抬起了手,火焰在他周遭凝实,金灿灿的铠甲点缀着焰色的纹样,余火烙印上赤红的长枪。
就如从太阳之车上扼取下火种,普罗米修斯将火带到了人间。
这一份属于神盟的技艺再次展现,将幻想中的兵装具现而出。
没有虚张声势,毫不外强中干。
长枪逆着雷霆而行,毫无阻拦地刺向双月之主胸膛。
雷光一炸,斩断了势如破竹的攻势。
眨眼的功夫南阳已经冲到眼前,长枪一挑,溅射的余温将路面熔断。
一块块碎石在双月之主的权杖顶端拼凑,抵消着炎枪的呼啸。
一声爆鸣,碎石崩裂而开,双月之主甩开一道雷光将身体向侧方退开。
聚积的雷霆率先轰出,冲天而起的火焰随后涌现,南阳撞穿火幕发起冲刺。
没有刺穿的实感,燃烧的怒火只撞上了白色的雷霆,双月之主腾空而起。
南阳一脚回踏,烈焰骤燃,长枪带着南阳直上天空。
一道道光芒一闪而逝,在速度的比拼中南阳与双月之主势均力敌。
但无论如何,枪尖自始至终无法抵达那颗苟延残喘的心脏。
权杖一晃,天灾的威权显现,根本不需要施法的前摇,万钧雷霆被束缚成一个紊乱的球形。
从双月之主抬手到天灾的伟力释放的瞬间,南阳停下攻击一退十米。
雷球滚滚向着四处躲闪的南阳飞去,将沿途触碰到火焰、楼屋、道路尽数吞入腹中,粉碎着一切既有的秩序形体。
长枪拖曳着尾焰,南阳在楼宇下低空滑行。
双月之主驱使着雷球飞行,向着南阳不断逼近。
火焰斗转,长枪一掷。
双月之主瞳孔一震,长枪已经越过雷光向着她飞来,闪躲不慎落在她的左臂之上,双月之主飞行的轨迹骤然一乱。
“什么、”
双月之主缓过神来,弄清了刚才的攻击从何而来。
并非绕过双月之主的攻击对她发动了发动进攻,长枪径直击碎了球,尽管早就尽力寻找避开的空挡,溢出的雷霆依旧倾泻在了南阳身上,只是受伤多少的差别。
不,怎么可能,他是怎么做到的?
还不待双月之主反应过来,南阳不顾半边身子的麻木,顶着雷霆再次冲向刚稳住浮空的双月之主。
长枪折返,飞回到南阳手中,霸道的枪身向着双月之主劈去。
枪尖与心脏只剩半指的距离,雷光落在南阳的怀中,与火焰共同滋生爆炸。
南阳的身体倒飞而出,在地上连砸出三个坑后,枪尖划着地面停下。
一声轻咳吐出肺叶,张开血血液如瀑般倾撒而下。
双月之主的视线睥睨而下。
挡下了?
怎么会挡下,他凭什么挡下?
你告诉我只是重伤而已!
他和他那腐烂的灵魂应该在暴君之力的破坏下粉碎灰烬才对!
长枪从南阳的手中脱离,在他身旁悬浮,火焰缠上了整柄长枪。
他抬手,长枪开始高速的旋转,火焰压缩着向物质凝实。
顷刻间,难以估量的爆炸被束缚进这一柄长枪,这能量的庞大早已超越了物质所能承载的极限,向内崩塌的趋势不断加深。
该出鞘了,这满载着怒火的一击。
“炎枪·裁决。”
灼热的长枪呼啸而出,双月之主惊慌失措地构筑防御。
或许是南阳留出了过多的空闲,嘶吼的雷霆解放它的威力,以压倒性地暴力遏制住炎火的攻势,可紧接着另一股力量在内部粹变,悄然流入雷与圣枪的抗衡中。
刹那间,长枪擦过双月之主的半边耳朵,血喷、融化、凝固。
熔炎冲天而去,宛如奥丁神王掷出无回之枪。
“什、”
一道电流般的惊觉击穿大脑,双月之主瞬间察觉到了那一直以来的违和。
不只有火焰、金属,在那一击中还蕴含着一道无比熟悉的力量。
雷霆,她的雷霆。
无从模仿,无从复刻的暴君威能。
偷窃?
“哈哈哈!”
哪怕灼伤距离死亡仅有一线之差,双月之主却放肆的大笑起来。
“终日玩鹰竟被鹰啄瞎了眼。”
早该有所察觉的,不断堆叠的适应力,对雷霆攻击的抵抗,还有那属性相克般不讲道理地针对性破坏。
不只是王凉的余火,他所扼取的还有双月之主的雷霆。
还真是,盗火者啊。
双月之主的权杖高举,飓风听召卷起,无序混乱的能量充斥进进风旋的每一寸,如果在敌人被卷入的瞬间同时引爆,暴君的威能将给予他们万劫不复的毁灭。
泱泱风暴向下压倒,游离的火焰顺着风飘散。
只差一点。
王凉留下的火不多了,他必须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彻底击溃双月之主。
火焰涌入他的肺腑,屏蔽了狂风的干扰,但那灼热的痛感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
尽管想象吧。
用你所认知最锐利的武器。
将你的一切都注入其中。
铁屑再次拼凑,粗糙的枪型高速旋转,将火焰和雷霆融入钢中,贯彻你那渺小微薄的正义。
将撕碎吧。
一柄柄长枪列阵,将所有烈火尽数抽离。
齐射。
撕裂狂风,洞穿雷霆,宛如乐章鸣奏。
天灾的力量随着风暴一同崩溃,肆意地将四周一切泯灭。
南阳扑入白光中,操持长枪跃向双月之主。
押注吧,走投无路的赌徒。
不断攥取雷霆获得免疫能力,
他赌自己在被雷光撕碎之前,对暴君威能的耐受性足够豁免致命的伤害。
毁灭和抵抗在同步攀升,犹如死亡转盘在旋转。
火焰在他手中高涨到无限的炽热,南阳来到了双月之主面前,近在咫尺地挥动了长枪。
他赌赢了。
他活到了审判双月之主的那刻,残缺的意志推动着他发动最后一击。
第二道火,贯穿了双月之主的心脏。
长枪插进了双月之主的身体,那股躁动的、无序又狂暴的天灾之力彻底失去控制,压缩到极致然后爆发,向外扩散。
连同自身都在爆炸中崩塌,被它所覆盖的一切的事物都将迎来灭亡。
长枪脱手之时,南阳脱力的后仰,已经做不到逃离。
一起毁灭吧。
……
“该死!该死!该死!!”
双月之主拖拽着残破的躯体,另一重声音和她附和。
“哈哈哈!还天灾主祭,笑死人了。”
“闭嘴!”
血液在地上晕了一路,垂死的疯子上演着自说自话的独角戏。
“还不让我说了,真是废物嘴脸,难道你那微薄的自尊也被炸了个稀碎吗?”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有多狼狈,没有自救的办法就给我老老实实缩回去。”
“啊、啊,生气了?本打算找几个菜鸟释放点压力加速消化,却被两只爬虫骑脸输出,最后就连晋升的可能都没了,功亏一篑啊伙计!”
“我让你闭嘴!”
“你还在生我的气,如果你真的恼火,在你把我吞进肚子、灵魂缝成一体的时候,你就该后悔,可你分明清楚,我总是对的,若是没有我,你刚才就该被炸死了。
说到底你就不该贪多把那家伙的力量吸收,玩火自焚也怪不了谁。
哦,火!你不会对这个词产生心理阴影吧?哈哈!后边——”
双月之主仓促地回头,一柄炎枪轰鸣着袭来。
双月之主抬起崩断的法杖,在这并不算强大的一击中被炸飞数米。
南阳在焦灰的废墟中挣扎,手臂撑着地面试图将身体支起,尽管外翻的表皮毁去了他的容貌,但那张不成人形的脸上仍残留着无尽的怒火。
“不许……跑……”
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呐喊出声,又或者只是发出了一两句含糊不清的嘶吼。
他前冲,跌倒,哪怕只剩一颗头颅能够行动,也要追上她嘶哑她的血肉。
“疯子!疯子!疯子!”
“疯子!疯子!疯子!”
宛如二重奏般的呐喊在回荡,双月之主头也不回地踉跄向前。
逃跑。
哪怕一刻也不想在这座城中停留。去那里、离开这,对!没必要在这耗费时间,荒芜中只有远大前程。
像是找到了什么希望一般,双月之主的步伐越发轻快,南阳终究无力站起,或许他的腿骨已经一块不剩。
“我会杀死你,我发誓,无论你逃到哪,我会追杀你直到生命的尽头!”
誓言已成。
无论结局终将导向何方,无论要去的是深渊还是地狱。
为践踏生命者,为嘲笑弱小者,为谵妄虚无者。
献上死亡的丰衣。
·
好热。
但四肢却传来冰冷的触觉,十指如同冻结般,仅凭感受无法确认他们是否还存在,更别说拿在手上的枪械了。
那究竟是从哪传来的热感?
哦
脑发热了啊……
佛尔思擦拭着双眼,反反复复。
却擦不去遮蔽视线的黑影,他们似乎就长在了眼球上。
说到头,究竟是什么遮住了他的眼睛。
诶?
我这是……
瞎了么?
还有聋了。
佛尔思失声轻笑,如果这一切只是创伤性感感官障碍就好了,他多希望现在有个人来告诉他他还没有变成长了七八张狰狞巨嘴的龙嗣。
“哼~哼~哼……”
他轻哼起歌谣,但这一举动似乎激怒了他的敌人。
他的声带突然嘶哑了起来,火焰从他的喉腔钻入,灼烧他的五脏六腑,直到他再也发不出声音。
奇怪,这种精妙的术法,是区区龙嗣能够做到的吗。
佛尔思无法确认眼前的敌人变成了何物,尽管自己不断向着它们的方向同化,双方的敌意却没有丝毫削减。
不死不休。
哈哈。
这种场景,真有英雄故事里才会出现的感觉。
归根结底,我并非那燃烧的火焰。
我只是无可救药地慕求着光与热的飞蛾。
但这狂热的殉道,是多么令人兴奋啊!
谁叫我的本质,是个精神失常的疯子。
一只面具出现在佛尔思的手中,然后被击碎,在佛尔思戴上它之前。
他最后的倚仗也没了。
这样就好,歌谣会有结局,我已经拖了够久了。
黑色的脓液遍及佛尔思的七窍,如同腐烂的柏油、融解的黑胶,那是曾被称为血的东西,现在已经流干了。
像是终于对猎物失去了兴趣,遍体鳞伤的龙兽对佛尔思发起了最后一击。
冥冥之中,有一声不可能存在的响声炸开。
那是什么?
像节拍、像律动,像崩断的琴弦,那绝不是现实中的事物能够发出的声音。
在转瞬即逝的刹那,佛尔思如同木偶般,被大脑的本能牵扯住躯干的丝线,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鸣枪无声。
但那超现实的声音再次出现,宛如一点点迈入高潮的弦音,可没有物质能够发出那异样的频率。
佛尔思断裂的思维已经无法支撑他继续思考,他所能做的,只有跟随着他最熟悉的、名为音乐的事物舞动。
他又躲开了,不可思议、匪夷所思。
明明六识封绝,他究竟是依靠着什么……
一轮轮铺天盖地的攻击在龙兽的愤怒下席卷。
那间断的弦外之音越发密集,佛尔思听出来了,祂所弹奏的乐章。
他,
他还能战斗!
没错!
只要,
只要……
他,
他死了。
佛尔思伫立在原处,他的残骸寂静无声的僵化,如同某座充斥着悲剧艺术的雕塑。
巨兽的头颅低垂,两者的身上的弹孔疮痍满目,不断跳动的如同音符的灵力使得它无法从伤势中恢复。
两者都失去的生命,在这场乐曲的最后。
这首安魂的弥撒、送葬的欢歌。
身着长袍的男人放下肩上的提琴,向着无人之处敬礼。
他戴着一副面具,纯白质朴甚至有一丝粗糙的面具,上面并未勾勒出任何的表情,俨然就是先前佛尔思拿出的那副。
灾厄的乐师,慕光的诗人。
吟游诗人·丑角。
致以问候。
“哈哈。”
他不禁发笑,对着眼前长着龙角的男人,没人知道两人何时出现在此处,又或者从未存在于此。
无数的裂缝围绕着他们,空间无限的接近崩断,又有着无形的力量将其束缚,两股扭曲现实的干涉力相互抗衡。
不容许他人插手,不接受旁人的干涉,将现实之外的力量摒除到属于它的地方去。
谱写歌谣,编织故事,让世间的一切都按既定的剧本上演。
曾名为佛尔思的琴师风趣地发问:“这样的结局,你满意了么?”
龙裔沉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琴师,那身为丑角的本质不留丝毫的遮掩。
他无法理解,这位存在所做的一切。
明明挣脱了肉体凡胎,却还造出一副玩具,甚至不惜呕心沥血去引导木偶奔向终结。
佛尔思并没有撒谎,他确实亲眼见证的英雄的牺牲。
也因此不可救药地爱上了这一行为,不惜亲身涉险,去跟随甘愿自我牺牲的“英雄”,他无比陶醉于那生命最后一瞬绽放的火花,一次又一次,甚至他可以在必要的时刻,让“自己”也成为英雄,这一神圣的行为不容亵渎。
他所言所做都是最真实的欲求,只不过有一点他隐瞒了下来。
英雄的牺牲并未换来他的幸存,徒劳的燃烧没能将其拯救。
在一切都化作灰烬之后,他的灵魂拥抱了崇高的丑角,成瘾般地爱慕着“英雄”的殉道。
龙裔一言不发,琴师于是讥笑出声:“真是丑陋啊。”
他说:“你将自己肢解、切片,你令自己的血流入大地,让沾染了你气息的生灵都化作你的仆从、子嗣,希图在名为自我的「族群」中得到不朽,可你看看你,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龙门十二将之一的龙裔并没回答,两尊雕塑在龙裔和琴师面前崩塌,最后仅剩无机质的粉末。
于是,寄生于血脉中苟活的龙裔也开始消失,去往其他“子嗣”的位置。
他清楚有这位琴师的阻挠,他一时片刻还无法接住那些龙骸降临后,便不再做任何无谓的尝试。
一串掌声突兀的响起,第三者闯入了这片现实之外的领域。
“精彩,精彩,值得收获雷鸣般的掌声,如若你的舞台,最后不是永远空无一人。”
同样戴着面具的男人出现,琴师似乎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可是故事的结局,不都是皆大欢喜的地狱团聚么?愚世。”
琴师回敬着这位特殊的个体、最初的丑角,名为「愚世」的男人,对方那真神的气息不加丝毫收敛,“你想动手,咱们不是不提倡自相残杀吗?”
但似乎很有趣,来嘛来嘛!
「愚世」似乎有些遗憾的回答:“很抱歉这不是个很好的时机,只是刚才处理了些麻烦的东西,有点收不住气息,不过话说回来哪有老板在加班加点的工作,员工却在度假旅游的道理,我招呼你做的事你完全忘了么?”
琴师敲了敲脑袋,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这不是给自己加了认知干涉吗,那重不重要的事情我怎么记得,这不是有老板你亲力亲为把事全办妥了么?”
“哈哈!小心我把你除名哦,小子,给我滚回来干活!”
“好耶,赞美故事!圣哉吾主!”
琴师不着边际地赞颂,为这段吟游诗人的故事画上了句号。
可是啊,偏偏,不该如此。
不知从何处传来哨声,悠远而轻扬,仿佛在无时无刻呼唤着某物。
琴师记得,琴师听过,在那树海间,在那旷野上,他遍历的土地传来呼唤。
恍惚间,有一滴清泪从面具上滑落。
面具上一成不变的容颜让人时常忽视那真实,直到那不属于小丑的真情流露也无人相信。
“啊、啊,这是怎么回事?”
「愚世」没有回答,祂罕见的沉默了下来。
琴师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样的结局,似乎他早就预见过自己永远停在某一次远行中,那不会是任何一次出彩的演出。
“这样也好,老板,看来我要下班了。”
我们时常远涉千里,去往异国他乡,但我们那不愿面对的过去,终会追上试图逃避的我们。
琴师突兀地立在原地,面具碎裂,他化作了闪光的碎屑,作为佛尔思消失在世间。
南希放下嘴边的长笛,吹口处早已锈迹斑斑,那是佛尔思遗留在车上的乐器。
或许只是巧之又巧地吹出了这段音乐,又或者是那血脉在冥冥中应和。
无须谱写多动听的曲谱,南希只是寄希望于这思绪能够传出,任凭笛声飘向无限远处。
有风吹起来了。
·
他看见了他人的燃烧,最后没能救下任何人。
他想要改变这个结局,但他无能为力,现实的故事不尽然美满如意。
“他还有呼吸!把他带上!”
南阳从漆黑中睁开一道缝隙,明灭的视线艰难地认清周围。
南希拉起了倒地不起的他,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地上躺了多久。
“它们围上来了,挡住它们。”
“突围,从那边冲出去,我们出城!”
单薄的身影站在最前方,少女的呐喊震慑人心。
那是……
光?
越来越多的人聚到南希身边,她将弱小者团结到了一块。
拯救她能拯救的,改变她要改变的。
正如她所想,正如他所说。
做你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