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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第2/2页)

自家孩子,既有心想读书,自己这个做姑祖父的,就应该竭尽全力让孩子成才。

去馆阁正好,遇到不懂的问题还可以请教里面的文人,馆阁里都是些饱读诗书的大拿,最次的也是新晋进士,对黄青学业大大有利。

宰辅们苦口婆心半天,也只是争取了个考中进士或者成年后不得再出入的限制。

无奈,几个宰辅只能捏着鼻子认了,皇权社会,皇帝任性起来,他们还真没招。

也是仁宗太过宽厚,把他们惯坏了,宰辅们见劝不动皇帝,就把视线投到黄青身上,打算刁难刁难这个小儿。

“黄青……可曾有字?”

兼着集贤殿大学生的末相梁适开口问。

这位家世不一般,其父梁颢、兄长梁固均为大宋状元,世称“父子状元”,自己以父荫为官,因为受人看不起就跑去考了个进士,最终当了宰相,成为太傅。

黄青脸皮抽动,他不想提自己的字,但人家都开口问了,只能硬着头皮老老实实答道:“回梁相,草字水之。”

水之?

想着这位是将门子弟,梁适也就没多纠结他的字。

开门见山问:“既欲科举,经书学到何处了?”

黄青答道:“熟读《孟子》、《论语》,通读了《礼》《书》。”

此时还没有四书五经的说法,四书中的《大学》和《中庸》在南宋才开始盛行,而本经和兼经,要到王安石变法才细分。现在的进士科,诗、书、礼、易、春秋和孔孟都要读,最重要的是学诗赋和论。

梁适笑笑:“小小年纪,读通四本已是不易。师出何门?”

“国子学。”

其他宰辅听到黄青目前就读国子学,都是笑而不语。

国子学里大多是在京七品以上的官员子嗣就读的,那些官二代哪会珍惜学习机会,整日把国子学搞得乌烟瘴气。现在的教育重心其实已经转移到太学了。

只有欧阳修最是实诚,许是刚才黄青耐心教他印刷术,让他好感备生,于是耿直道:

“国子学里能学到甚圣人之道,何不去太学?老夫可以代为推荐。”

欧阳修无愧于低情商的名头,一句话就把国家教育部的主要领导都得罪了。

因为国子学是直属国子监的,而国子监,就是掌管国家所有文教事物的机构。

欧阳修说国子学里学不到圣人之道,不是直接打脸国子监嘛。

这次轮到黄青笑而不语了。

梁适急忙岔开话题:“国子学里也都是饱读诗书的学究。吾且考考你:非知之艰,行之惟艰。作何义也?”

这是考他对《书》的理解。

这两句话摘自《尚书·商书·说命中》,意思是懂得道理并不难,实际做起来就难了。

但古代的考教并不是让你翻译经文,而是要说出对经义的理解。

大部分的读书人,对经书理解的不透彻,只能去抄那些大儒的注释,这是被允许的。

这也是为什么黄青之前说,掌握活字印刷术就掌握读书人的话语权,能让所有读书人把你的理解当做正确答案,那可不就成为你的拥趸了么。

别人质疑你,不用你出面,这些拥趸就能把对方骂死,到时候你还不是一呼百应,人脉遍天下?

听到这个问题,黄青的眉头一扬,他顿时明白梁适在为难自己。

因为知行关系一直是古代知识分子争论不休的话题。

围绕知行的争论是:实践难还是获得真知难。

现今主流认为:圣人已经把道理阐述的很明白,我们只需好好聆听圣人教导就为知,然后再去行。

也就是先知后行。

针对这个问题,如果想稳妥,黄青就可以以先知后行为论点,再引用先贤做论据,只要引经据典做得好,那就是一篇高考高分作文。

可他偏偏不想这么作答!

目前的大宋,有太多秉持着“先知后行”的读书人。

而这些人,把“先知后行”曲解成自己懒政的依据,他们无论做何事,都是想的很多,最终却畏难而裹步不前。

最后来一句“知易行难,古人诚不欺我”!

就是这种鸵鸟心态的士大夫们多了,最终把繁荣昌盛的大宋彻底断送掉!

国破时,这些读书人有节操的殉国,没节操的投降,却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

因为他们觉得“知易行难”,所以没必要“行”。

黄青打算改一改这种风气,也许一时半会看不到效果,但既然已经“知”了,那就去“行”。

黄青在梁适微笑中,铿锵有力回复道:“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知而不行,是为不知;行而不知,可以致知。是故:知行合一!”

梁适一愣,双眼瞬间瞪大看向黄青,呆呆立在原地。

不止梁适,刚才还一脸微笑打算看小辈卖弄的宰辅们,全都被这句话镇住,齐齐盯着面前的黄青,一言不发。

一瞬间,全场寂静。

还是仁宗最先打破这种气氛,他皱着眉头问黄青:“小七,此话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这话太新了!也颠覆了目前读书人的认知,他怕此事传出去,黄青就会成为众矢之的。

黄口小儿,讨论知行争端已是不知天高地厚,竟发出如此骇人听闻之言。

偏偏此番言论,比很多大儒的“知前行后、行必须知”来的更发人深省。

这个道理被黄口小儿首倡,那些自诩为大儒的,还有什么面目再讨论学问?

很多心眼不大的“大儒”,恼羞成怒之下,还不得活活把黄青给吃了?

并非纯粹文人、更多讲究政治手腕的仁宗,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情况出现。

黄青笑笑,却一脸的坚毅。

他明白这番言论可能会引起争端,也知道仁宗在为他好,想替他遮掩。

但他不打算逃避,其实心里也已盘算好了,应该不会有大儒没品的跟个十二岁的孩子过多计较。

如果这话能让其他士子听到,并付诸实践,就不枉费他抄袭阳明先生的经典。

想到这,黄青坚定道:“姑祖父,此虽是侄孙儿的一家之言,但侄孙儿确实是这么想,所以就这么说,也是这么做的。”

他指着铅活字道:“人人都知而今的印刷困难,书籍昂贵,致使读书靡费颇多。却没人愿意去改进印刷术,没人去着手让书籍传播的更容易些。

人们只会盯着糟糕的现状仰天长叹:知易行难!

可实际上,他们真的行了么?”

这话不仅让仁宗深思,也让厅堂里的宰辅们羞愧莫名。

黄青这是在打他们脸啊!

作为一人之下、万民之上,帮皇帝治理天下的宰辅,明明看出大宋的种种弊端,却顾忌这样那样的困难,不敢越雷池一步,深怕行差就错,步入范文正公的后尘。

这样的人,确实不如范文正公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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