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洋面之下 (第2/2页)
对于这点,众人自是不知。甚至于巧玲,她本人也极可能,是不知道的。
就像久远的记忆,如同海岸拾贝,斑斓色彩,惹了巧玲的眼。灵力的温度,让她头一次捕捉到了阴寒鬼道·焚影之道这道境中的第一缕真正意义的温暖。
感受到了那海风一过,刺入双眸里的一丝光亮。
“是死了吗?”
周围是浪花扑打着海岸发出的声响。除此之外,便是一片宁静。
过度的灵力消耗,让她身体依旧虚弱,原本她想撑起,却发现就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力完成。
她的手臂突然一软,摔在了草席上。
“醒乎?”
熟悉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她望向了声音传来处,那只剩余烬的篝火旁。
熟悉的英朗方士,就端坐于她席旁的蒲团上。这方士,不是别人,正是琅琊紫虚殿方士徐福。
“师叔!这……”
她这才注意到她身上仅着抱腹,兼之身披的紫游披似早被换洗,就整齐地叠在了她木枕边。
一时间,她脸上升起红霞,目光就像受惊的鹿儿。虽说徐福乃她师叔,但他也仅长他几岁罢了,但毕竟孤男寡女。
“勿动,汝虽醒,却因超境运用灵力,伤了元气。余以为汝依水针回元疗伤养元,假以数日,便会逐渐痊愈。”
“水针……回元?”
她唰拉一下,连耳根都感觉发着烫。虽说,她仅是琅琊紫虚宫门下外门弟子。但这水针回元之法自是有所耳闻。
这水针回元,乃是紫虚宫鬼谷子所授方术,专司救治被水行灵力反噬而伤重者的回天方术。据说,施用这道方术,需要将伤重者浑身褪去衣衫,并将全身沐浴在以仙元草熬煮的仙露中,由施术之人以其灵力,凝练成九九八十一枚水行灵力针,施予授术者天阙,璇玑,鸩尾,气海等处,以水行灵力调和疏通伤重者闭塞经脉的术法。
也就是说……她想到此处,几乎羞得无地自容。若是寻常人如此救她,倒不如让她去死,可偏偏运用此方术救她之人,竟是其师叔!
尴尬与羞赧跃然于脸时,她抓起被盖,掩于酥胸之前,一时间,是面露绯红云霞。徐福眉头一皱,目光一躲,看向了别处。雨晴的想法,令他这个师叔,亦是一阵面红耳赤。
显然,徐福是看出了这外门弟子的想法。
毕竟,早在琅琊紫虚宫时,他也曾注意到了这外门女弟子于暗中对他的关注。能够从她偷师时的目光,看出她迫切地求道之心。
虽不知为何如此,但内心的热忱,却能让他徐福,是看得清清楚楚。
徐福当然记得,在那潺潺溪流之畔,伏于灌木之后那双明晰的双眸。
徐福也记得,他使出水月快剑时,快意行气舞剑时,那羡慕的目光。
徐福亦记得,他运起伏水御及水御术劈破斩浪的那刻,不远处的紫游殿水畔,那外门女弟子依样画瓢,却噗通一声落入了水中。
但她,毕竟道法低微,且又入门不久。虽于修行时倍加努力,终归道法低微,又无鬼谷子嫡传之秘,若论修为,仅仅是一个不足与人道的识心境外门弟子罢了。
而他徐福,贵为琅琊紫虚宫宫主鬼谷子嫡传弟子。在琅琊紫虚宫中,除宫主鬼谷子之外,还司代师传道授业之职。在其余弟子的面前,如同师父一般的存在,尽管他尚年轻,可若论资排辈,就连真传弟子,均尊他为师叔。何况是一个外门女弟子。若他徐福专擅亲传一个外门女弟子,那琅琊紫虚宫中众多弟子便必定生嫌隙,意难平。
为了完成始皇帝授予他琅琊山道宗的使命!
他只能是旁观之人。
自远渡以来。
一路的经历,让琅琊山道宗每一个门人修士,早已疲惫不堪。
乏困则生变。
他断然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已经有那么多门人,付出了他们年轻的性命。
已经经历了那样多的艰难险阻。
不论是危险重重的大海中,他们浪里来,风里去。
四处漂泊的他们,像是没了根的树。
他们曾登上了方丈诸岛,那里荒山鸟兽尽,枯骨鬼夜哭,所见皆为浩瀚赤地,地脉对于水行灵力的克制,每探一步,都是血与火的煎熬。
他们还访过了瀛洲古坟地,哪里,野人不化,毒瘴四方,幸得众门人与他徐福生死同进退,这才终得生路。
现如今,他们琅琊山门还在,不仅是赖他徐福引途有方,靠得,也是门人们的众志成城,各司其职,有规有矩。而欲完成秦皇之命,方圆规矩,乃是首要之务,这授业之序,又岂能乱之!
一想到过往,徐福亦轻轻叹了口气,起身拱袖,像她施礼。
“晴姑娘,余不得已而施此术,亦无意坏子名节。若余之船队未抵这蓬莱仙境,恐余亦回天无术。”
“谢过师叔相救,弟子抱恙,不能远送……”
雨晴的目光中,微微闪现一抹失落,转瞬即逝。
“尚须调养,安歇便妥。”
徐福言毕,便转身踱步,他抬手卷起门扉幕帘,便像海岸停泊着的船只走去。而席上的雨晴,则悄悄目送着他的离开。那渐渐远去背影,在海天一线处洒出的晨光照射下,更显飘逸,在海风拂过的那刻,展尽了他的仙风与道骨。
然,唯此而已。
“雨过天晴兮,珠落无声。君奉诏怀天道兮,儿女情隐。妾自乃晨露一滴,过目即忘。”
雨晴默念着,眼角不禁留下了泪水,却被涌入棚的海风在眼角吹散。
“雨过天晴兮,珠落无声。君奉诏怀天道兮,儿女情隐。妾自乃晨露一滴,过目即忘。”
巧玲跟着默念,眼角也不禁滑下了泪水,打湿了她赤色长衫,如牡丹带雨。
徐福心中的悲,化作了一场风暴,旋即便在咆哮中撕开了回忆中最隐秘的那层幕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