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锻造与未知 (第2/2页)
接着,小伞把仅有的好钢锤入交错的胚格里,在一次又一次地锻打后,确认钢坯融合,便把刀重新回炉加热。
她的手边没有什么好材料,仅有的铸材,只不过是在先前打造工具后所剩下的普通杂铁——甚至,小伞连锻造武器所该使用的玉钢都没有。
她只能通过自己的手艺,将好的材料嵌入刀刃,才不至于造出的只是一把破烂。
不过,少女的技艺再精巧,也终究有自己的极限——但她也有自己的办法,能造出自己心目中真正的好武器。
毕竟,她承诺过。
再次将回炉的刀塑形,刀坯的形状开始越来越接近成品——在小伞完成最后一锤的锻造后,她钳起刀身,细细地在月光下端详这柄炽热的剑。
剑身的通红已经褪去,却依旧滚烫。在清寒的月光下,直刀的刀刃如潮汐的海浪一样起伏,闪着幽幽的冷光。
如此锋利,如此迷人。
成功了。
现在,只差最后一步。
小伞将刀再次回炉,她深吸了一口气,回头,拿起了自己放在破碎砖墙旁的唐伞。她从伞背面的竹节上,取下了一把袖珍般的小刀,紧紧地握在右手上。
面前,是用于淬火的水槽。
少女没有犹豫,将小刀划过左手手心。锋利的刃划破皮肤,鲜红的血液漫过手掌,滴入清澈的水里。
这,就是小伞的“办法”。
她是妖怪,妖力虽弱,但以血铸刀,便能使凡物变成锋利的兵刃——这并不是没有代价,接下来的几周,甚至几个月,她都会失去这部分力量。
血入水的刹那,水面晕染上一层妖异的暗红,泛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荡漾的波纹当中,紫蓝色的微光从水中缓缓透出。
它能陪伴你的一生吗?
能作为真正的利刃,去守护所该承受的东西吗?
我不知道......
但是,我相信,那就是我与你在生命中所交织的证明。
我愿用我的血,为你淬刀,为了你所前进的脚步。
因为,你曾为我指明前路。
......
......
......
第二天。
栉睁开惺忪的双眼,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框,有些刺眼。
太阳,已然变成了小家伙的起床闹钟。
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只要不是冬季,栉就不会关着窗户。她更愿意感受到窗外的世界,感受日出日落,微风吹过。
于清晨的和煦下,栉揉了揉蓬松凌乱的碎发,转过头,她看见自己昨夜为小伞所铺小床铺——上面的被子没有被人动过,和昨天一致,依旧是自己叠得整齐的模样。
一夜未归吗......
这时候,杨栉不免有些担心起小伞的安危。
不过,栉也很清楚这种担心是多虑的——多多良小伞是一只在人里活了许久许久的妖怪,她在这里生活的经验要远胜于自己。
至少,在人间之里这个人类聚集地,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她。
小伞很坚强。
一向如此。
想到这里,杨栉摇了摇头,将挂在门旁的枪套束带挪到左肩,锁上房门,便向着人间之里出门而去。
她将屋门的钥匙置于房外挂着的薰衣草花篮,那是曾与栉作为“家人”时所约定好的地方。
露米娅,阿白,当然还有小伞,都知道这里可以拿到钥匙,进入这间小小的屋子。
青石板所铺就的街道上,迎着朝晖与草叶上的露珠,栉同往常一样踏上了去往铃奈庵的路途。
她的家距离书店不近不远,杨栉曾往返数十次这样的路程,十分钟不到的小街在少女的眼中随着岁月变得越发熟悉。栉不止一次地有过这样的错觉:
她就像从小就生活在这里的“杨稚”,黑发萝莉的身躯似乎成了他真实的样貌。她也总会想起自己曾是少年——
少年,少女,两者的身份在这种时候混成一片诗意的朦胧,薄如帷纱般的隔阂渐渐淡去,“栉”与“稚”,在思想的碰撞和融合中慢慢凝为一体,成为这位漫步在街头上的小小人类的缩影。
因幡帝所开的恶趣味玩笑,这味幽默却又巧合的药方,竟在此刻显出了别样的浪漫。
她苦笑着。
栉的怀里揣着一张纸袋,里面装着两人的早餐。
每天去铃奈庵的路上,她总会为口味偏淡的小铃带上一块朴素的热饭团。熟悉的早饭摊子,熟悉的道路,而终点是开着大门的“铃奈庵”,以及古旧书店门前正挂着青色帘子的小铃,对着她微笑。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但这一次,栉没有等到那位少女。
铃奈庵的大门紧紧地关闭着。
这很反常。
小铃总是会在同一时间开店——不过,她也曾迟到过,但总会在十分钟内出现在栉的视野里。
杨栉手上捏着袋子,她下意识地认为小铃也许是因为什么事情而耽搁了,就安静地靠在墙边,默默地等待着店主的到来。
清晨转为上午,天上的阳光越来越亮,过了几十分钟,街道上开始变得熙熙攘攘。栉握着手中开始发冷的纸袋,心里也如袋里所装着的饭团一般由热转凉。
不对。
她绝不会这么晚的。
栉转过身,望着书店门上挂着的铁锁,心中的不安开始越来越重。终于,他伸出手,将横贯门栏的铁锁轻轻一拉——
咔哒。
......没有上锁。
无数的可能性灰飞烟灭,最后只剩下栉脑海中唯一可能的结局。
但她还是不敢相信。
小萝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将门板推开,急忙地踏进漆黑的屋子里。栉的眼神四下寻找着,但这间屋子里,没有她想找到的那位少女。
她心生一阵后怕——目光在漆黑无灯的铃奈庵里游离着,寻找着。很快,她就在店里发现了异样。
在自己的桌子上,她看到了那张显眼的纸条。
栉不可置信地拿起纸张,粗浅地看了一眼后,她的心刹那间沉入谷底。
最不想见到的事情发生了。
这一刻,悬在栉心脏中的丝线,随着纸张上娟秀的字一点点地断掉了。脆弱的心弦崩溃以后,如决堤一般,名为惊慌的洪水瞬间淹没了少女。
杨栉无奈的闭上双眼,想要尝试让自己冷静,但内心的慌乱被少女未知的下落所牵扯着,心中的不安怎么也掩盖不住。
小铃走了。
而且,只有她一个人——一个柔弱的少女,只留下了一张字条就前往了那片危险的地域。
栉的心中只有懊悔。
如果我当时不去劝她,和她一同出行就好了......
少女焦急的冲出了铃奈庵,将书店门重重一关,匆忙挂上了锁。她甚至没有时间再次关紧铁锁的锁销。
如果我当时不去凶她的话......
如果我和她一起去的话......
杨栉不敢想象小铃会遇到什么危险,一切的悔恨最终化为夺门而出的脚步,她的手中,依旧握着鼓鼓的纸袋。
那张逐渐冰冷的袋子,装着逐渐冰冷的饭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