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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锻造工坊 (第2/2页)

他拿出两副崭新的厚手套分给二人,接着开始讲解锻造工坊的各个部分。

设计区,用以放置武器或零件的图纸,在锻造过程中需要时刻进行比对,以免出现差错。

材料处理区,借助机器切割钢材,同时可以根据火花判断钢材的品质及含碳量。将切割好的钢材放入熔炉中加热,便可使其软化易于加工。

锻造区,可以使用先进的冲压机和动力锤,或古朴的铁砧手锤,对加热的钢材锻打塑形,亦或反复锤击提升其品质。

轻加工区,将锻打好的钢胚进行打磨修饰和淬火处理,增加其锋利度和韧性,同时也可以制作刀柄之类的零件配件。

滕树的讲解很仔细,桑杰和东秋也听得很认真。

“看看这个,这是我最自豪的作品。”

滕树招呼他们坐下,随后从墙上取下一柄短剑。

东秋敏锐地察觉到,在提起短剑的一刻,滕树的手臂沉了一下,可见那短剑的重量惊人。

“在神泯元年之前,有一位块头很大的马姓铁匠,发明了一种神奇的锻造工艺。将坚硬的含铬钢胚层层堆叠,然后将它们用力捶打融合,所得的钢材经过酸浸后,会呈现出华丽的金属纹路。增加堆叠层数或者重复堆叠可以增加花纹的复杂程度,而将锻打好的钢胚切割后重新排列,又可以得到不一样的花纹。”

“这种工艺不仅美观,还能极大地提高钢材的密度和强度,使锻造出来的武器拥有非凡品质。”

“用此工艺锻打出的钢材,人们称其为‘大马氏铬钢’!”

一边说着,滕树颤巍巍地褪去了皮革刀鞘,桑杰和东秋这才得以见之全貌。

剑身长约30厘米,表面布满了无数水波状的金属酸浸纹看上去像是雨滴撞击水面的波纹。

“雨滴大马纹是最简单的一种,只需要焊接冲压就能得到。”

“但是这把剑,我使用了36层钢胚,每一层都单独锻打成了雨滴大马氏铬钢。随后我将它们锻打融合,切割成四份再次堆叠,然后是八份、十六份。最终得到了这柄万层雨滴大马的短剑。”

“所有的雨滴纹经过复杂的工艺糅合在一起,形成了这等倾斜冲击的花纹,我给它取名为暴雨大马纹。”

讲述完如此宏伟的工艺,滕树看着两人的眼睛,想要找到一分来自希望的火苗。

可结果令他失望,桑杰的眼底只有对武器的渴望,而东秋……这孩子眼神空洞无比,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却还要假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罢了罢了,等他们上手操作,就知道难度了。

不感兴趣的人,怎么可能倾尽全力去锻造一件武器呢?

滕树自顾自地摇摇头,转身就要带他们去尝试实操。

“老伯,这么宝贵的兵器,还是收起来吧。”

滕树一回头,心神不由得一震。

只见东秋稳稳地拿起那柄短剑归鞘,单手握着递向他。

那可是具有32块高碳铬钢,四道大马氏铬钢工艺所锻造出来的万层大马!

多层堆叠不仅为钢材增添了花纹,也同样大大提升了密度。尽管密度越高工艺越困难,但也不是不能达到。

足足四百公斤的重量,自己使用外骨骼托举才能勉强拿在手里,这个年轻人居然像提筷子一样,把这东西给提起来了?

尽管心中暗自揣测,滕树还是没有表现出什么。

“嗯……可以开始自己上手了,你们都想尝试哪种工艺呢?”

桑杰是个急性子,挑选了一块成品钢直接开始加热。

而东秋则慢悠悠地走到材料处理区,挑选着堆叠大马用的钢材。

一个小时过去了,桑杰已经将红热的钢胚夹到动力锤上,开始简单的塑形。

东秋已经叠好了钢片层,丢进熔炉加热。

两个小时过去了,桑杰得到了刀胚雏形,转移阵地开始打磨。

按照他挑选的图纸,他准备打一把特别帅的猎刀。

东秋这边,夹出红热的钢胚,开始捶打堆叠融合。

滕树满意的笑着,两人的选择,都没有出乎他的预料。

桑杰急于求成,选了成品钢想要快速得到成果。

而东秋心思沉稳,愿意尝试大马氏铬钢工艺。

很快,桑杰磨好了刀刃,用柏木做了个刀把安上,一番打磨固定后,第一个得到了成品。

反观东秋,竟摒弃了动力锤等现代机器,将红热钢块放在铁砧上,使用锻造锤一次次地击打。

看到这一幕,滕树不由得赞许地点了点头。

他完全不担心东秋会力竭,反而担心自己的古董铁砧会不会被砸烂。

又过了两个小时,东秋成功融合钢胚,锻造出一把水果刀。

他没有参考滕树的图纸,而是按照记忆捶了一把,他们第一次杀人时用的水果刀。

如山峦层叠般的纹路,在酸浸后浮现了出来,为刀身增添了几分厚重的美感。

“乖乖!你做的咋这么漂亮?”

桑杰看看自己手里的粗糙猎刀,再看看东秋的大马氏铬纹,羡慕的眼睛发绿。

东秋擦了把汗,又掂了掂铁锤,赞许地说道。

“这种神泯前留下来的技法,我当然要尝试一下。”

桑杰有些不甘心,不过他也明白,以自己的体能根本完不成。

明明东秋看起来偏瘦,他怎么会有这么多力气?

「有点意思。」

一一喜滋滋地打量着这把漂亮的小刀,刚刚的锻造过程中,他们将心灵浸入虚无,以此获得了足以锻造叠层钢胚的力量和耐力,并消除了自身的存在感。

由虚无扭曲过的逻辑,使东秋作为年轻学生却能在五小时内锻造大马氏铬钢这件事,从因果上变得合理起来。

“杰出的作品,孩子们。”

滕树端详着两把刀,并没有因为东秋的惊艳表现而付诸过多关注。

他将刀放在早已准备好的刀架上,分别作出点评。

“桑杰,你的猎刀造型设计粗犷,富有野蛮的力量感,这一点符合绝大多数刀剑爱好者的审美,你做的很好。但是在钢胚塑形的过程中,你的锻打不足,导致刀身的强度偏低。刀脊处有一些细小的裂缝,而刀身淬火之后也发生了弯曲。”

“东秋,你很有锻造方面的天赋,能够从我的只言片语中,摸索出大马氏铬钢的锻造工艺,并且初次上手就能进行复现,所以你的刀完成度很高。可你选择的刀型,并不适合这种古老的工艺,故而你的刀仍然存在许多瑕疵。过薄的刀身无法发挥钢材的韧劲,也承载不了太大的力量。”

“总体而言,你们的表现都很优秀。但是我的要求很高,至少你们现在还达不到。”

滕树郑重地将两把刀还给二人,而此时兴奋的情绪渐渐褪去,剧烈运动的疲惫感这才姗姗来迟。

在一旁观望许久的尹博,走上前搀住身子摇摇欲坠的桑杰,并取出两个装着钱的信封交给两人。

“滕老伯,我先带他们回去了。如果后续他们还有意向,我会联系您的。”

三人转身要走,滕树却在背后叫住了他们。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邀请这位名叫东秋的年轻人,留在我这里吃顿晚饭,顺带讨论一下大马氏铬钢的历史。稍后我会开车送你回学校的。”

他向东秋投来询问的眼神,后者欣然同意了。

......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滕树甚至还开了一瓶看上去十分名贵的白葡萄酒。

「他很开心,我能感觉到。想必是因为,我们复刻了他所说的那种古老锻造工艺,觉得自己的手艺后继有人了吧。」

然而,还没等一一猜测完,滕树便坐到东秋的身边,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是因果律能力者吧?”

?!

东秋被他问得一愣,不知道滕树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你身边的人,都未曾注意到你的特殊性,即使你真切地展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会在一种不可抗力的诱导下忽略。你的存在,也会被这种特殊的因果律所隐藏。”

滕树的猜测,已经很接近正确答案了。

但是,虚无是不存在的一切集合体,是无法被揣测和想象的,这一点与由逻辑构成的因果律,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那么,你也是因果律能力者?”

东秋微微一笑,顺着滕树的猜测问道。

滕树摇了摇头,语气带上了一分伤感。

“我注意到你的特殊性,并不是因为自身的什么能力,而是我对生命有着近乎超凡的敏锐直觉。”

“我出身于二等公民家庭,有着一帆风顺的人生。和所有人一样,我被命运安排着,成为了一名工程师。但是私下里,我十分热爱打铁锻造。”

滕树倚靠在座椅上,苍老的脸上充满回忆。

“像你一样,我也喜欢用手锤来锻打钢材。没有千万次的捶打,如何能将意志灌注于钢铁之中?也正是无数的血肉与火焰的碰撞,让我磨练出无比坚定的意志。”

“可一年前,免疫衰退症的确诊,让我的意志发生了动摇。”

免疫衰退症是一种高级绝症,作为二等公民的滕树,是没有权利被治愈的。正如癌症等疾病,对于三等公民来说无法治愈一样。

“医生告诉我,我还有两年的寿命。病毒会蚕食我的身体,让我在痛苦中死去。原本对我来说,有家人的陪伴,我完全可以享受剩余的幸福时光。可是我的妻子,在来医院的路上发生车祸身亡,我的女儿在街道上被城里的瘾君子枪杀。”

“命运仿佛在惩罚我,惩罚我拥有了我配不上的美好一生,要我用苦难和绝望来赎罪。”

说到这里,滕树慢慢伸出一只手,将羊毛衣领口向下一扯。

东秋看到,滕树两肋的位置,各有一个狰狞的圆形伤疤。

“我自以为坚强的意志,根本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痛苦。所以我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为此我设计了一套机关,可以将钢管刺入我的身体,让我在疼痛中失血至死。”

抚摸着伤口,滕树的脸色却变得释怀,好像他触碰着的不是过去的痛苦,而是自己亲人的脸颊。

“在死亡到来的那一刻,我必须承认,我畏惧了。钢铁浇筑的意志,在那一刻被生命的本能所唤醒。我以衰老伤痛之躯,挣脱了我精密设计的机关,让我活了下来。”

“我决定珍惜这最后一次机会,不管遭受何等痛苦,直到死亡如期而至,坦然面对它。”

“这次与死亡的近距离接触,也使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生命是命运最珍贵的赠予,其本身就是世上最美好的。而生命的存在,本身就是意义。”

滕树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温和的嗓音也转为沙哑的低语。

“那些不珍惜自己或他人生命的人,配不上他们的生命。”

东秋心头微惊,在那一瞬间,他从滕树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截然不同的气质。

像是冰天雪地里的鹰隼。

不过很快,阴冷的气场便如雪花般消逝。滕树摇晃着酒杯,轻轻饮了一口。

“你的眼中,我看不到生命应有的活力。你不在乎任何事情,也不在乎每一个生命。这也是为什么,我能突破你的因果律,察觉你身上的特殊性。”

他轻轻放下酒杯,注视着东秋的眼睛。

“这样不好,孩子。将自己的思维独立于生命之外,你不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东秋冷然一笑,并没有反驳他。

“您的手艺很好,滕老伯。这是我吃过的,最美味的一餐。”

滕树微微错愕,原来在他陈述过去的时候,东秋已经不知不觉地,吃完了面前的所有食物。

这就是他的回应。

任凭你怎样去想,怎样去做。

我不在乎。

......

「饭菜里有麻醉剂,要杀了他么?」

没有理会一一的问题,东秋用餐巾抹了抹嘴,站起身礼貌地道谢。

“非常感谢您的招待,时候不早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好,您还是早歇息。”

没等滕树有所动作,东秋伸出左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无穷无尽的虚无,顷刻间浸润了这方天地,将滕树的生命包裹其中。

然而这一次,东秋没有驱使虚无吞噬滕树的生命,而是仅仅抹除了他对自己特殊性的警觉。

不剥夺生命,东秋和一一是没有办法感知其意义的。

可临近死亡的那种无比熟悉的感觉,却从滕树的脸上明显地表露出来。

“我寻找生命的意义,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有意义。”

东秋毫无感情的话语,也在此时传入滕树的耳中。

“而是因为,我想这样做。”

滕树双眼困倦地闭合,趴在餐桌上昏昏睡去。

再次醒来时,他仍然会记得今晚的事,但是他的心灵,只会把它当做稀松平常的日常,没有任何值得回忆的。

东秋戴上耳机,最后看了一眼沉睡的老人,离开了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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