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主中的清流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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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塘镇,赵家大院。
昨日傍晚,赵莽和赵陀前脚刚回到镇子,后脚就有一群土兵赶到钱氏庄子。
宦塘镇是一处山间盆地,宦塘河从中穿流而过。
钱氏庄子就在小镇西北面鹅头山,从山脚到山腰,有几百间房屋,钱氏族人在此生活了上百年。
站在赵家大院,正好可以远眺鹅头山上连片鳞栉的钱氏庄子。
昨夜,整片山庄火光冲天,不晓得烧掉多少间屋子,浓烟几乎笼罩整个宦塘镇。
隐隐的,似有女人、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传出。
到了后半夜,山脚下甚至响起喊杀声。
赵家名下五十余佃户,共计七十三名男丁,包括十几岁的少年郎和六七十岁的老倌,昨夜全都聚集在赵家大院。
他们有的扛锄头、耙子,有的提柴刀、镰刀,在赵家敞院前的晒谷场坐了一夜,看西北面鹅头山上的大火烧了一夜。
那沉重的气氛,让赵莽喘不过气。
虽说钱、赵两家佃户,平时为争抢沟渠水源和山林柴禾、野物没少闹矛盾,抄家伙干仗也不在少数,但终究属于宦塘镇内部矛盾。
钱氏是镇里唯一一等户,家主钱文杞作为都保正,竟然被扣上运粮通贼的罪名,让镇上百姓难以置信。
钱保正为人吝啬,时常为几升田租、几只鸡鸭和佃户们斤斤计较,每年收取的佃租也比赵家多两三斗,但要说他有胆量勾结贼寇,宦塘镇百姓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去年圣公方腊刚在睦州青溪县打出名声,隔着几百里远,钱文杞就带着钱丰和亲族们躲到杭州去了。
哪知方腊义军攻克睦州治所建德县后,分出一军杀奔杭州而来。
钱文杞听到消息,又吓得带领族人继续往北跑到秀州嘉兴。
别看钱保正平时对赤脚佃农们重拳出击,真要让他率领保丁抗击贼寇,他跑的比谁都快。
这样爱惜小命的大地主,怎么可能通贼?
如今钱氏被巡检司寨土兵抄了家,整个宦塘镇,不论贫富,也不论有田的主户和没田的佃户,无一人幸灾乐祸。
反而,大伙都陷入惶恐不安、惊惧忧心当中。
天知道,下一户是谁?
天破晓时,赵莽熬不住先去睡了,一觉睡到正午。
回到家中第一晚,也是来到大宋朝的第二晚,他睡得无比香甜。
“爹,早啊。”
宽敞土院中,赵陀赤露上身,从井里打水,拿瓢哗哗往身上浇。
赵莽也脱去短衫、袴子,只穿一条兜裆布,举起半桶水往头顶浇下。
凉丝丝的井水浇在身上,禁不住直哆嗦。
赵陀取来胰子和皂豆,赵莽便很自然地把毛巾挂脖子上,蹲在井边石坎,任由赵陀帮他洗头发。
父子俩话不多,但配合默契。
对这副场面,赵莽有种奇特的熟悉感。
在过去的十几年里,脑袋时灵时不灵的赵憨子,就是如这般在老父亲的照顾下长大。
令赵莽惊喜的是,家里还有马尾细毛做的牙刷子,柳条枝叶、姜汁、青盐做成的擦牙汁。
洗漱干净,赵莽浑身舒爽通透。
赵陀拿布帕子帮他擦拭身上水渍,笑道:“你娘生前最爱干净,每次你从外边玩耍回来,滚得满身土,不管多晚都要洗刷干净才能睡觉,你倒舒服了,累得你娘夜里还得浆洗衣衫......”
赵莽迟疑了下,“爹,听钱丰说,我娘也是钱氏族人?”
赵陀拧干布帕,叹口气:“不错,论起来,你娘和钱文杞是堂兄妹,钱老儿算是我舅兄,钱丰是你表哥。”
“那我娘......”赵莽欲言又止,搜遍记忆,也只有些许残存画面。
赵陀找来一件干净的无臂短褐衣、布裤、布鞋给赵莽换上,父子俩坐在堂屋大瓦房前,吃些白粥蒸饼填肚子。
“你娘是钱氏偏房女,前面还有两个哥哥,可惜一个夭折,一个五岁时溺死在宦塘河......”赵陀望向远方湛蓝天空,陷入回忆。
“你姥姥受不了打击,早早病逝,你姥爷意志消沉,染了赌瘾,败光家底,从鹅头山后山跳了下去......
钱氏收回你姥爷名下所剩田产,族人们觉得你娘晦气,等她长到十六岁时,想把她远嫁衢州。
你娘不肯,就一个人跑到杭州居养院做浣衣工......
她二十岁那年,我从庆阳府回来,到杭州探望故人,没想到遇见你娘......然后我们就回宦塘镇,买田置业,安下家来。”
赵陀黢黑面庞满是温柔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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