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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一个梦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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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四天,秦苍不眠不休。夕诏几乎全身是伤,高烧不断,不停说胡话。主要的出血点是左肋,没有伤到肺腑,可失血太多。夕诏身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旧伤疤,层层叠叠附在紧实的肌肉上,十分可怖;心肺也有被震伤留下的痕迹,经此,竟引起了旧疾复发。

纱布换了一层又一层,止血消炎缝合,针对咳血、心脉受损的药一瓶一瓶地用。煮粥、熬药、检查、测量,秦苍知道自己此刻不能停下来,绝不能停下来。她必须逼迫自己集中精力做事,不能想那个“万一”,那个“万一”自己承受不起,就算想想也会崩溃的。

好在家里药材足,内服外敷,有条不紊。第五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夕诏总算是退烧了。

秦苍稍微松一口气,将新煎好的药放在桌上晾晾,想一会儿喂夕诏喝下去。这口气儿提了太久,自己坐在床边,感觉眼皮有点重。阳光洒在身上,特别暖和,满眼昏黄……

满眼昏黄,阳光洒在身上,特别暖和。

秋日佛堂,银杏一地。

周遭的声音就显得越发刺耳:“他是怪物!”

“怪物!”“怪物!”

“那天我们都看见了!你能跟寺里的乌鸦说话,还能调遣飞禽走兽!”

“怪物!”“怪物!”

“他从小就不正常,不然怎么会被抛弃?况且一个弃婴被扔在深山,为何没入虎口!夕染长老就不该把你抱回来!”

“怪物!”“怪物!”

“他与豺狼虎豹就是一伙的,要不为何他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

“怪物!”“怪物!”

接着就有人带头朝中间四、五岁的小和尚仍东西。一个人扔,两个也跟着扔:一开始,只是几个人试探着,扔些不痛不痒的物件,过一会这物件就变成了地上的石块;一开始也有许多人只是围观的,过一会,所有人就都极端愤怒起来,仿佛他们各个都目睹了小和尚的“怪物”行径,要将其绳之以法。

“怪物!”“怪物!”

一群小僧人,穿着佛祖的衣裳,做着魔鬼的勾当。

不一会,被打的小和尚崭新的衣服就印上泥土,一道道血口子绽开,血从头顶流下,在胜雪的肌肤上十分显眼。小和尚抱着头,缩在地上咬着牙,大眼睛恨恨,却一声不吭。

“住手!”一个身着麻布衣,背着药篮子的小女孩跑来。她费力挤进人群,张开双臂,将蹲在地上的孩子护在身后:“你们欺负人!我要去告诉夕染长老。”

“拿长老来压我们?”带头的小僧人并不被唬住:“我们今日说的话有凭有据,别说是长老,就算是大司命们来了,我们也敢这么说!”

“就是,况且我们这里这么多人,还能冤枉他不成?再说,这是我临南佛门内之事,与你个没爹爹的有何干?”

“你真笨,我当然有爹爹了!谁都有爹爹,难不成你们有人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女孩咬字清晰、不紧不慢。身着朴素,可那睥睨天下的气势,不是人人都能学来的。

“你敢说我们笨?来!一起打。”小僧人怒气冲冲。

“你敢!我可是公主!过段时间等我爹爹接我回家,就让他把你们的牙齿统统打掉!”

孩子们听了都有些畏惧,不再动作。领头的一看“军心动摇”,赶紧干巴巴一笑,掩饰慌乱:“大家别信她的!你都六岁了,可曾见过你爹爹一面?还公主呢?骗人!”

“我没骗人!”

“你有!”

“昝为!又在做什么?”不远处声音响起,小僧人们纷纷回头,之后齐齐为走来的人让出一条路。

“度斯师兄。”

“是度斯师兄。”

昝为的气势顿时消得无影无踪:“师兄,不是我……是夕诏,是夕诏他……他不正常!”

“他不正常,你正常?明日要抽背的经法可记熟了,可抄写了?庭院可打扫干净了?昝为,我不论你是谁,又或来自临南哪一族,入临南佛门,作恶便要受罚。”叫度斯的小僧人也不过比旁人长几岁,可行事做派已是持重:“若是不想关禁闭,就都马上离开。”

昝为气鼓鼓,却不敢再顶撞同辈中最有声望的师兄。低头说一声“是”,也不行礼,转头就跑了。看头儿都吓跑了,孩子们三三两两散去。

度斯将地上两个孩子拉起来:“夕诏,你的伤得包扎一下。”

受伤的小僧人抿紧双唇,衣袖上鲜血浸着泥沙。他恨恨看着脚背,不看眼前人也不作答。

小女孩很坚决:“你流血了,得包扎。”

说着,不顾小和尚的抗拒,也不顾从药筐里掉落的银杏果,一把拉住小和尚的手:“你,跟我回家包扎!”又抬头看向更高的度斯:“你,也跟我回去。娘亲今日上山采药不在家,你来给他包扎。”

漂亮的小和尚皱着眉,一把甩开拉着自己的手,一脸厌恶。

小姑娘一愣,继而目光炯炯,再次捉住小和尚的手。

这次,她将手握得很紧,无法抽出:“不许你甩开我!”接着另一手一抬,就捏住小和尚白嫩嫩的小脸:“还有,对女孩子要主动要微笑,知不知道?我叫刘翡,你叫什么?啊,当然,我听见他们叫你夕诏了,但是和女孩子要有礼貌,要做自我介绍。你不会说话,我可以教你。你会做吃的吗?我做的海鱼可好吃了……”

长满青苔的长石板上,银杏铺了一路,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秦苍睡得很不好,梦里也不太平,那颗光滑的颗粒又不断变大,压迫过来。醒得时候阳光刺眼,竟然已经是正午了。秦苍赶紧看向床上。

竟没有人!

桌上的药碗空着,翻向一边,秦苍周身一凉,猛地站起来,可太多天的神经紧绷,顿时反馈为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醒了啊?小苍儿?”

秦苍缓了好半天,才看清夕诏笑眯眯地从厨房里探出身子。僧人没有着上衣,腰腹被缠得严严实实。秦苍看见纱布上有些透血。

“师父?”

“嗯?”夕诏炒着菜,锅里劈里啪啦听不清秦苍说什么:“你说说你,我伤成这样你也不知道炖点鸡鸭鱼肉汤什么的给我补补。天天喝粥,天天喝粥!小僧我本来还想再躺躺,可是想吃肘子想得不行。哎,也怪我平时太惯你,想我一手好厨艺啊,你一样没学着。民以食为天,关键时候有毒没用,得会做饭啊……小苍儿,快来拿筷子!”夕诏一边说,一边转过去继续料理食物。

锅里冒出油烟,香气传到秦苍鼻子里,秦苍觉得一点胃口都没有,有点想吐。鼻子也有点酸。夕诏说了半天,身后却没个回应,于是回过头,就看见秦苍站在那定定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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