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零一 (第2/2页)
他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面对一个“死”字,竟然毫无惧色,也不再有那凄凉意味,看来,他是想通了!要不然,这老化子便是生就一付铁铮硬骨头!
听完了话,关山明笑了,道:“老人家,金掌柜的不是一般商人,他既把老人家接了进来,尽了力,他未必怕您老人家脏了这块地儿,老人家,这差事我不干,您另请高明……”
老化子笑了,笑得颇为爽朗、豪迈:“老弟台,你这个人很有意思!”
关山明道:“老人家,天下有意恩的人很多,可巧您碰上了我,这该委诸一个缘字,既属有缘,我能不为您稍尽心力?老人家,您很豁达,但却不能豁达得连可留的命都不要了,死并不可怕,想通了迟早都能死,但是,老人家,死有轻重之分,像您这样的死,我不敢苟同,也要大胆批评一句,那太不值得,我虽不是华陀扁鹊,无生死人肉白骨之能,但对您老人家这不能称之为病的病,倒还有几分把握,那么,何妨让我试试?”
老化子又笑了,道:“老弟台,你更有意思了,老化子还没请教……”
关山明截口说道:“老人家,那是您病好了以后的事,如今,请伸出手!”
老化子道:“好吧,就让你试试吧,只是老弟台,死马当做活马医,可别抱太大的希望,要不然你会……”
关山明道:“老人家,少说一句,伸手。”
老化子道:“老弟台,老要饭的遵命!”说着,自被窝里伸出了那只手!
关山明伸二指搭上老化子的腕脉,两指甫一搭上,他神情微微一惊,接着,脸色越来越凝重,两道眉锋越来皱得越深,一时里,这东屋里好静!
金掌柜的一双老眼,隔着他那老花眼镜,瞪得大大地,直瞅着关山明,一眨不眨!他有点紧张,也生似想从关山明脸上看出些什么!
忽地,老要饭的自己先笑了:“怎么样?老弟台,是不是没有救了?”
关山明双眉—展,笑道:“老人家怎么说丧气话?以我看,不但有救,而且我担保不出三天让你老人家下炕走路……”
这么神?金掌柜的面有异色,也带着点狐疑,但他未说话!
老要饭的却“哦!”地一声开了口:“真的么?”
关山明笑道:“我不是靠这吃饭的走方郎中,不会吹擂骗银子,说句大胆的话,您老人家也未必榨得出油水,我更犯不着拿你老人家开玩笑,灵不灵三天内便知,不过……”顿了顿,笑接道:“我有几句话,希望您老人家据实答覆,要不然的话,我弄不清楚病因,难以对症下药,那恐怕……”
老化子截口笑道:“蝼蚁尚且偷生,我老要饭的如今求生之欲大增,又想多活几年,多吃几碗残粥剩饭了,老弟台,你问吧。”
关山明笑了笑,道:“第一,你老人家有一身极为深厚的内功,由此可知您老人家是位武林高人,风尘异士……”
老要饭的道:“老弟台,何以见得老要饭的有一身极好的内功?”
关山明道:“这是伤,而非病,而且伤势很重,你老人家能支撑至今,足见有一身内功,而且极为深厚!”
老化子笑道:“看来老要饭的没能逃过你那一摸,老弟台,老要饭的承认是个武林人物,至于深厚的内功,我不得不谦虚一二,你说是么?”
“病”到如今这个地步,他犹出言诙谐,引人发噱,要是生龙活虎般好好的,他不知该怎么说了!
关山明笑了笑,道:“那么,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化子瞪眼说道:“老弟台!你这是看病疗伤,还是办案盘问人?”
关山明道:“两者都是,老人家,我这看病有两不看!”
老化子“哦!”地一声笑道:“老弟台规矩不少,哪两者不看?”
关山明道:“官府里的人物,我不看,坏人,我也不看。”
“妙啊!”老叫化笑道:“六扇门里的能跟坏人扯在一起,老弟台,你放心,我老要饭的既不是六扇门里的,也不是坏人。”
关山明道:“那么,老人家怎么称呼?”
老化子一怔,道:“怎么,仍要问?”
“当然!”关山明点头笑道:“你老人家未说出名号,我怎知你老人家是好是坏?”
“有理!”老化子笑道:“只是,老弟台,我老要饭的要随便诌个假名号……”
关山明笑道:“那我很放心,武林人物,尤其像老人家这类风尘异人,最重一个‘名’字,当不会胡诌乱改,再说,姓名赐自父母……”
金掌柜的一边张了嘴,刚要说话!
老化子已然摇头说道:“好厉害,我老要饭宁可不好名,却不敢背个不孝罪名,老弟台,我老要饭的叫查桐!”
关山明“哦!”地一声笑道:“那么老人家是风尘异人,而且有一身极深厚的内功,这话就越发地没有错了!”
老化子查桐道:“老弟台,怎见得?”
关山明笑道:“丐帮长老,‘铁面穷神’查长老,那还有错?”
查桐哈哈大笑,但刚笑两声,似乎牵动了伤处,眉锋猛皱,笑声倏住,呻吟一声,摇头说道:“老弟台,看来老要饭的碰上了高人,你老弟台……”
关山明有意拦他话头,转望金掌柜的,笑了笑,道:“看来金掌柜的认识查长老?”
金掌柜的一惊,忙道:“关爷,这,这怎么说?”
关山明道:“只因为掌柜的对老人家是‘丐帮’查长老一事,毫不诧异!”
金掌柜摇头笑道:“原来如此,关爷,老朽一个商人,哪里知道什么‘丐帮’?”这解释也通,说得过去!
关山明未深究,一笑收回目光,道:“如今我对查长老是好人已深信不疑,我再请问,查长老是被什么人,用什么功夫所伤?”
查桐摇了摇头,道:“是谁,我老要饭的惭愧得很,不知道,至于对方用的是什么功夫,老要饭的伤在背上,请老弟台自己看吧?”说着,他挣扎着翻了个身,面下背上地爬俯着!
关山明伸手撩开了他那件满是补钉的鹑衣,只一眼关山明立即变色皱眉,脱口呼道:“好歹毒霸道的掌力……”
查桐那背心上,赫然有一只色呈乌黑的掌痕,隐约于皮肉之内,且已较原印扩大了不少!
只听查桐说道:“老弟台,这是什么掌力?”
关山明摇了摇头,道:“我一身武学浅薄,看不出这是什么掌力,不过,我知道这种掌力异常歹毒霸道,等闲之人中掌立毙,所幸查长老内功精纯深厚,将掌毒逼于一处未使迅速扩散,不过还好我碰见的早,要不然等查长老真力不继,掌毒一散,就是大罗金仙也要束手了……”
金掌柜的目闪异采,查桐脱口赞道:“老弟台,好眼力,不谈看病疗伤,单这一针见血的剖析便远非常人难及,看来我老要饭的有救了!”说着,他便要翻转过来!
关山明忙伸手一按,道;“查长老,别动,我这就为查长老疗治!”
话落,抬手,运指如飞,连点查桐背后六处大穴,然后收手,转注金掌柜的笑问道:“金掌柜的,可有现成的金针?”
金掌柜的如大梦初醒,惊叹说道:“关爷好高绝的认穴手法!”
关山明淡淡—笑,道:“是么?金掌柜的过奖,医者哪有不认穴道之理?”
金掌柜的道:“可是关爷那分寸捏得极准的指力,却是老朽生平……”
关山明含笑道:“金掌柜的,可有现成的金针?”他有意改变话题顾左右而言他!
金掌柜的也似乎一点即破,忙道:“有,有,那是老朽当年行医时所用,老朽这就去拿,这就去拿。”说完了话,他步履匆匆地开门而去!
金掌柜的刚走,查桐开了口:“老弟台,金掌柜的老眼不花,老要饭的身受更清楚,老弟台这指力,至少也有几十年精纯造诣!”
关山明笑道:“查长老,我今年还不到三十!”
查桐道:“那么你老弟台该是……”话锋忽转,接道:“老要饭的尚未请教,你老弟台……”
关山明道:“不敢当查长老请教二字,我叫关山明!”
查桐一怔,诧异喃喃说道:“关山明……?老弟台,对这三个子,老要饭的陌生……”
关山明道:“那不足为怪,我本不是武林中人!”
查桐还待再说,匆忙步履响动,金掌柜的匆匆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捧了个长方形的檀木盒!
近前,双手递向关山明,道:“这都是老朽当年所用的旧东西,关爷看合不合用!”
关山明忙伸手接过,打开一看,盒子里是金针、玉刀等物,是应有尽有,齐全得很,当下点头笑道:“是再合适也没有了,金掌柜的这盒东西颇为名贵,足见金掌柜的当年是位有名的高人!”
金掌柜的赧笑说道:“说什么有名的高士,老朽听来只有汗颜惭愧,悬壶济世十多年,难及关爷那么一眼!”
关山明笑了笑,道:“金掌柜的忒谦……”
他没有多说,捻起几根金针,在灯火上烧了烧,道:“查长老忍着点儿,我要下手了!”
查桐笑道:“老弟台只管下手,便是刮老要饭的骨头,老要饭的也不会哼一声,何况几根针儿?”
关山明道:“那就好,记住,查长老,第三针落后,请提一口真气咳嗽一声,然后把气逼向‘将台’!”
话落手起,转眼三针扎入那适才所点六处大穴中的三穴,容得查桐重咳一声,后三针飞快扎下!
这六针,直看得那位金掌柜的瞪目愕然,惊骇舌咋!
扎毕,关山明笑道:“查长老,请睡一会儿!”
未见他出手制穴,却见查桐缓缓闭上老眼!
但,怪事倏生,就在这转眼工夫中,查桐背上那只色呈乌黑的掌痕,已然缩小成半个拳头大一块!关山明毫不怠慢,执起玉刀在那乌黑一块的中心上划了一个口子,那地方的肌肤,竟然像块豆腐,一划即破,刀起处,由那破口里,流出一股腥臭的乌血,足足流了大半碗,查桐背上那块肌肤恢复常色!
擦洗干净后,关山明自盒中拿出一些金创药敷了上去,一直到包扎完毕,抽出了那六根金针,他才吁了一口大气:“行了,查长老不碍事了……”
再看查桐,已然是昏昏入睡,而且睡得十分香甜!
金掌柜的至此像是心神返了舍,惊叹说道:“关爷,这……”
关山明摆手截口笑道:“别忙,金掌柜的,查长老还得服二帖药,请记住,然后麻烦金掌柜的写下来找人去药铺跑一趟……”
接着,他—口气说了十几味药材,最后说道:“金掌柜的,记全了吗?”
金掌柜的满脸感激激动神色,道:“老朽记全了,多谢关爷传授!”
关山明没多说,笑了笑,道:“那么,金掌柜的,这交给你了,我要回房歇息去了!”说着,他开门行了出去!
金掌柜的吹了灯,连忙跟了出去,道:“关爷,天不早了,您要不要吃点什么?”
关山明刚要答话,只听步履响动,那瘦小店伙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白着一张脸,近前忙道:“金掌柜的,不,不好了……”
金掌柜的脸色微沉,道:“什么事慢慢的说!”
那瘦小店伙点了点头,忙道:“是,是‘九门提督’的差爷……”
关山明一笑说道:“我明白了,小二哥,‘九门提督府’来人了,而且是冲着我来的,对么?”
那瘦小店伙一连将头点了好几点!敢情那年头儿百姓见不得官!
金掌柜的脸色一变,喝问道:“他们人呢?”
瘦小店伙往身后一指,刚要说话!一阵稳健轻捷的步履声由前院传了过来!
关山明双眉微轩,笑道:“金掌柜的,事不关你,你最好避一避!”
金掌柜的脸色变了变,略—迟疑,掉头要走!
无奈,已经迟了,那步履声已至后院门,只听一声沉喝传了过来:“你要上哪儿去?站住!”
金掌柜的一震停了步!
适时,后院门儿里,并肩跨进两个身穿长袍,发辫拖得长长的,腰里鼓鼓的中年汉子!
这两个,一般地白净脸,但一样地脸色阴沉,挂着狡猾阴诈的微笑,充分显示出他一肚子坏水!
一进后院,那两对目光首先扫上了关山明!
金掌柜的却急步迎了上去,赔笑拱手说道:“二位爷是……”
左面那名中年汉子一摆手,喝道:“没听你这伙计说么?‘九门提督府’来查店的!”
金掌柜的“哦!”地一声忙道:“原来就是二位爷,老朽有眼无珠……”
右边的那名,突然开口说道:“你老哥就是这儿掌柜的?”
金掌柜的半转身躯,忙道:“是,是,老朽就是金一贯……”
中年汉子抬手一指关山明,道:“金掌柜的,这个人他是……”
金掌柜的道:“回爷的话,这位是小号的客人!”
右边汉子含笑点了点头,转望关山明,道:“你叫什么名字?”
关山明淡淡说道:“姓关,叫关山明!”
右边汉子笑道:“好名字,你是什么地方人?”
关山明道:“我是江南人氏!”
右边汉子道:“江南?你这趟出门儿不近,来京里干什么的?”
关山明道:“不干什么,听说京里繁华,特来看看!”
右边汉子笑了笑,道:“这么说来,你是来玩儿的?”
关山明道:“可以这么说!”
左边汉子道:“玩完了么?”
关山明道:“还没有,想再多待两天,到八大胡同去逛逛!”
“对!”右边汉子笑道:“那是‘北京城’最好的去处,你是什么时候到的?”
关山明道:“不久,上午刚进‘永定门’!”
那右边汉子点了点头,道:“很好,你住在哪间屋?”
关山明往背后一指,道:“就是这一间!”
那右边汉子道:“你都带什么东西?我两个想进去看看!”
金掌柜的一急,想要张口!
关山明却是毫不在意,道:“二位如果有兴趣的话,只管请!”
那右边汉子阴笑说道:“如此,打扰了!”向着那左边的同伴偏头,举步行了过去!
背着那两个,金掌柜的忙向关山明递眼色!
关山明淡然—笑摇了头,跟着那两个行进了屋!
进了屋,那右边汉子第一眼便落在关山明放在炕上,那长长的包袱上,回过头来笑了笑,道:“关朋友,那是什么?”
关山明淡淡说道:“没什么,一柄剑!”
那左边汉子脸色一变,想闪身过去!
那右边汉子忙递眼色拦住了他,目注关山明,笑道:“看不出关朋友还是个练家子!”
“好说。”关山明淡然说道:“两手庄稼把式,惹人笑话!”
那右边汉子笑道:“关朋友忒谦,关朋友在这快过年的时候,只身出远门……”
关山明笑道:“阁下,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什么时候想上哪儿,这随个人所好,大清皇律并没有规定这时候不许往这儿来!”
那右边汉子脸色微变,笑道:“说得是,说得是,这我干涉不了管不着,不过……”目光一转,接道:“你关朋友带着剑……”
关山明道:“防身的兵刃,大清皇律也没有规定不许人带剑!”
这位关山明会说话,两句话封住了那右边汉子的嘴!
那右边汉子突然冷哼一声道:“你可知道,每逢年节京畿特别……”
关山明扬眉说道:“听说了一点,怎么样?”
那右边汉子道:“怎么样?那飞贼也是使剑,而且个头儿跟你差不多!”
关山明笑道:“我明白了,你阁下怀疑我是飞贼。”
那左边汉子猛然点头,道:“我说话不会拐弯儿,不错!”
关山明笑了笑,手一伸,道:“那敢情好,阁下,拿来?”
那左边汉子一怔说道:“你伸手向我要什么?”
关山明道:“捉赃拿赃,我要赃,要证据!”
那左边汉子脸色一变,冷笑说道:“没有,爷们的这双眼雪亮……”
关山明摇头说道:“我怕你阁下这双眼白长了,吃粮拿俸,你阁下逮不着飞贼却跑到这儿来胡闹栽赃。”
那左边汉子脸色大变,哇哇说道:“好哇,打爷们的官腔,老八,这小子贼横贼横的,分明不是好路数,先拿了他再说!”说着,不等右边汉子答话,探掌便向关山明抓去!
关山明微退一步,轻易而恰好地躲过那一抓,道:“阁下,我讲的是理,你可别逼我动粗!”
这一句火上浇油,六扇门巾的这帮人,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哪听得了这个?哪受得了这个?
那左边汉子,凶相毕露地冷笑说道:“爷们倒要看看你是怎么个动粗不讲理!”
欺进一步,又一掌飞探而出!
这回关山明没有躲,双眉微挑,道:“别欺我这庄稼把式,那不比你差!”
只抬腕一翻,五指已攫上左边汉子右腕脉!
那左边汉子大惊,一挣未挣脱,冷哼一声底下踹腿,用足了劲儿向关山明的下盘扫去!
砰然一声,关山明被他一腿扫个正着,但,吃苦头的不是关山明,而是他,关山明像座山,一动没动,他却大叫一声瘸着腿蹲了下去,没别的,这一腿像扫在了铁桩上!
关山明五指一松,笑道:“差爷,就凭这本领来拿飞贼?这么多年来不知糟蹋多少粮了,你还是坐在一旁养养那条腿吧!”
那左边汉子,蹲在那儿抱着腿直哼哼,就是站不起来,门外,金掌柜的唇边泛起了一丝笑意!
而,那右边汉子却笑不出来了,白着脸道:“好本领,真瞧不出,只是,关朋友,这祸事恐怕你惹大了,我担心你一时半时离不开‘北京城’了!”
关山明笑道:“是么?反正我还打算待两天,等我待腻了要走的时候,诸位不妨拦拦看,我看谁能拦得……”
“住”字未出,蹲在地上那左边汉子,大喝一声翻腕一柄明晃晃的解腕尖刀飞刺而出,猛扎关山明小腹!
这下既近又出人意料,金掌柜的大惊,刚要张口!
关山明目闪寒芒,笑道:“怎么?动家伙了?这敢情好!”身形微退,飞起一腿直取左边汉子持刀手腕!
只听“哎哟!”一声,那左边汉子右腕飞起,往后便倒,同时,那柄解腕尖刀也脱了手,擦过那右边汉子耳轮,“笃!”地一声杵在了壁上,仅留刀柄在外!
金掌柜的神情一松,又笑了!
那右边汉子却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地忙伸手摸摸耳朵!
关山明笑道:“不要紧,阁下,还在!”
那右边汉子脸一红,刹时变成了一片铁青,手往下一落,便要探腰,关山明双眉一扬,笑道:“怎么,难不成你阁下也要学学他?”
那右边汉子一惊,手上不免缓了一缓!
而就在他手上缓了一缓的当儿,院子里面响起了话声:“怎么回事儿,怎么回事儿,有话好说,有话……”
众人抬眼外望,只见一个身穿皮袍,卷着袖门,左手里还托着两个鹅卵般大小铁球的老者,急步奔了过来!
这老者好长相,瘦瘦高高的,长得像竹竿,瘦得几乎皮包了骨,残眉、鸡眼、鹰鼻,薄薄的嘴唇上,还留着两撇八字胡,一看便知此人极富心智.而且阴狠奸诈!
金掌柜的忙迎了上去,拱手赔笑,道:“原来是四爷,今儿个什么风……”
那瘦高老者一摆手,道:“金掌柜的,咱老哥儿俩待会再谈……”
说着,他进了屋门,向着那两个一拱手,道:“二位,娄四有礼了!”
左边的那位没答腔,那不为别的,只因为他腿痛腕子痛,像是断了似的,坐在那儿还直哼哼呢!
那右边的汉子却强笑拱起了手,道:“原来是娄四爷,不敢!”
那娄四放下了手,干咳了一声.道:“二位,容娄四说一句,这纯属误会,是馆里的赵九跟这位有点小小的不愉快,所以他搬来了两位,赵九回到了局子里对我说,我当即就把他臭骂一顿,随后就赶来了,结果,咳,仍是迟到了一步……”
那右边汉子眉皱了皱,道:“原来如此……娄老,是真的么?”
娄四道:“我娄四有几个脑袋敢骗二位!”
那左边汉子道:“那么娄老没有来迟,只不过这姓关的敢大胆出手……”
娄四忙赔笑说道:“八哥,自己人好说话,祸怎么说该算由馆里的人身上起的,看我薄面,明儿个我请二位上酒楼喝两杯……”
有了这一句,那右边汉子的眉头展开了,那假装不能了的脸色,也跟之消失了,沉吟了一下,道:“娄老,大伙儿平日常见面,都是朋友,再说,屡次办案也却承馆里的朋友帮忙,吃喝那是小事,不过……”
顿了顿,接道:“以后还要麻烦娄老,馆里的朋友们关照一声,别再无事生非地乱往人头上扣帽子,免得……”
娄四忙道:“那当然,那当然,多谢八哥保全薄面,这事儿交在我身上,待会儿回去我就向我们馆主禀报一声,请放心,请放心!”
那阴沉汉子道:“那么,我俩走了,没事儿到我那儿坐坐去!”
说着,搀起那左边的同伴,一瘸一拐地出门而去!
金掌柜的满脸殷勤色,忙跟着送出去!
走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转眼间云消雾散了!
按理,也按礼,关山明不应不谢谢人家,当下向着娄四一拱手,含笑说道:“多谢娄老!”
娄四忙还一礼,一派江湖作风地道:“什么话,在家靠父母,出门儿靠朋友,大家都是江湖上混的谁没个出门儿的时候,真要说起来,还得娄四向你老弟赔个不是,都是赵九那混帐东西……”
关山明笑道:“娄老,小事儿,再提显得我小气!”
娄四嘿嘿一笑,转了话条,道:“赵九那小子对我—说,我就知道你老弟非常人,如今一见,果然半点不差,我还没请教……”
关山明淡淡一笑,道:“如果娄老不急着走,我不敢留客,请坐下谈!”
娄四满口说道:“不急,不急……”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
坐下去后,那一双斗鸡小眼瞪着关山明直瞧!
关山明随之坐在右边,道:“娄老,我姓关,叫关山明!”
娄四“哦!”地一声,道:“原来是关老弟……”
说话间一双眸子直转,似是在脑海中搜寻记忆,结果,他失望了,他想不出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个高手关山明!
是故,他紧接着问道:“关老弟是从……”
关山明道:“我由江南来……”
娄四一拍大腿,道:“江南,那地方好,当年我去过几趟,不瞒你老弟说,馆里所用的马匹,全是我在江南马市挑选的!”
关山明笑道:“那娄老必是相马的伯乐!”
娄四目光一转,嘿嘿笑道:“相马勉强凑合,江湖上混久了,吃的又是武馆这行饭,所以,我相人倒有几分把握!”
关山明淡淡一笑,没接话头,道:“听客栈伙计提起过,京华武馆分支遍及南七北六一十三省,总馆主麾下全是一等一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此行匆匆,正恨无缘结识一两位,不想小事惊动娄老,侠驾突临,正好慰我饥渴,使我顿有不虚此行之感!”
娄四哈哈笑道:“好说,好说,那是老弟捧人,武馆固然是知交遍天下的大武馆,但娄四却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马前小卒,只要你老弟不嫌弃,看得起,咱们从个头起便是朋友,你我一见如故,馆子里我随时欢迎!”
关山明道:“无缘仅一面,但能得相逢便是缘,蒙娄老折节……”
“折节?”娄四笑道:“能交上关老弟这种朋友,那是我娄四的荣幸……”
关山明道:“那么,我也要说,为这种事得能结识娄老,便是祸事再惹得大一点,那也该值得!”
娄四微笑颔首,道:“再惹得大一点,难道这祸事你老弟还嫌小?”
关山明道:“怎么,以娄老看,挺大么?”
娄四摇头说道:“你老弟不知道,这种事儿在衙门里可大可小,按说,动手打官差,那种罪不轻,可是真要说起来,那不过一点小误会,要为这闹出大乱子,划得来么?所幸这些人平日跟我还熟,要是换个人,他们绝不肯这么善了!”
关山明道:“一顶大帽子压死人,百姓怕的就是一个官字,不过,怎么说我都该谢谢娄老,要不是……”
娄四笑道:“老弟怎么又来了,说来,老弟,不瞒你说,这班人平日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欺压百姓是拿手,办办鸡毛蒜皮小案子,也还凑合,一旦碰上了扎手的大事,那就焦头烂额,一筹莫展,他们跟本不长眼,你老弟这样的人,怎么会是飞贼?不过……”
嘿嘿一笑,接道:“话又说回来了,你老弟千万别介意,像你老弟这么个人,在这满城风雨的时候也难怪人家起疑!”
关山明笑了笑,道:“那么,以娄老看呢?”
娄四两眼一瞪,那神态像是对熟朋友,道:“老弟这是什么话?我刚才不是说过么,他们招子不够亮,我娄四闯了大半辈子江湖,见过的人还会比他们少,再说,我要怀疑你老弟,我也就不来了,不过……”
嗓门儿忽地压得低低的,身子向前一倾,道:“就算你老弟是前夜的那位,咱们自己人哪有不护自己人的,我娄四就是撵了这条老命,也要替你老弟盖着点儿呀!”的确像个义薄云天的人物!
关山明动容说道:“娄老你委实是位令人敬佩的江湖豪客,武林英雄……”
娄四脸色一紧,道:“这么说你老弟果是……”
关山明淡笑说道:“娄老,你错会了我的意思了!”
娄四神情又一松,似乎还带着点失望,道:“这么说,你老弟不是……”
关山明笑道:“本来就不是!”
娄四默然未语,目光凝注关山明,半晌,忽地笑道:“逢人只说三分话,莫要尽掏一片心,你老弟做的对!”
关山明摇头说道:“娄老,你又误会了,我说的句句实话,我要是那前夜的飞贼,我不会做的这么让人动疑的!”
娄四点了点头,道:“老弟,我娄四既诚心交你这个朋友,当然是信得过你,不过,老弟,别人可不会像我娄四,往后你可得小心点儿,侍卫营里的那些人,全是一流高手,不像这两个那么好应付!”
关山明淡淡笑道:“多谢娄老关照,有道是:‘真金不怕火’,只要我不是飞贼,别说侍卫营里的人,就是大内禁宫里出来的我也不怕!”
“对!”娄四拇指一挑,道:“我娄四没交错朋友,你老弟这份胆识,这份豪气令人深深折服……”他突然站了起来,接道:“总镖头还要我办点事儿,我不能久留,老弟,你只要这两天不走,明天我来找你,咱们到局子里去,我给你介绍几个好朋友……”
关山明未挽留,跟着站了起来,笑道:“娄老,我怎么好打扰,在这时候,恐怕不方便吧!”
娄四义形于色地一摇头,道:“怕什么,就算你老弟是前夜那位,我娄四豁出这条命也要交你这个朋友,何况你不是,老弟,你歇着吧,我走了!”
他可是说走就走,摆了摆手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