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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灵岩调查员乡村传记【5】 (第2/2页)

事后我多次回忆那天下午那个屋中之物的大概样貌,就如我现在在手机前仍旧尝试翻出我遗忘殆尽的记忆,里面的画面也渐渐褪色、出现斑驳的水印,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楚,想不起来了。

也许是野狗或者獾,或者是只畸形的大老鼠,难道是鲁迅的猹?我终究是不得而知了。

那屋子已经在土地流转中没于黄土,屋子旁高大而密布的构树在挖掘机的爪牙下暂时屈服,只几月就又拔地而出了许多新簇,与之勾连的是土地庙之旁常见的松树——当然这个土地庙也是新建在一片旧址之间的。

远远看去,那荒丛密林之间的草木多得不真实,倒是像掩盖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大概我这零零碎碎的童年的灵异经历,也会和那片构树以及构树下曾经存在过的不知属的屋子一样,没于黄土吧。

………

3、

【雷暴】

父亲决定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

在这闷热的暑日的下午,没有什么比这件事——从田地里小心敲选成熟、果实膨大、且根蒂处卷曲的丝足已经发黑的西瓜,剪掉周围的藤蔓,留下结蒂那一小段以及相邻的一两片瓜叶,把它们摘下放到田埂一边,随后再码上泥兜,用扁担挑去、或者直接抬进高处较宽阔的土路边的拖拉机车厢里,最后把它们一一摆放整齐——更令我感到无奈和厌烦的。

这就是瓜农和他放假在家的儿子的平常工作。

但是突然改变的天气似乎要打破这机械的劳作——抬头看向西边,太阳的烈焰已经合时宜地暗了下去,竟不知从什么地方吹来了凉快的风。低处的田地犹如蒸笼中的已经蓬发的抹茶蛋糕,这时可以晾凉了。眼睛转看南边,旷野的对侧是农村常见的排列不整齐的砖红屋子,以及屋子旁边葳蕤的白杨丛,在这之上乌压压的一片正翻腾轰鸣着,向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父亲还是决定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这时已经装了半车。

母亲加快了摘瓜的速度,我则一刻不停地接过母亲手里的西瓜,码放到田埂上,父亲每担子也挑的更多。这时就已经有零星地雨点来助阵了。雨落在我身上,发出呲呲的声音,像是水浇在烧热的铁丝上,不过很快就更像是烧热的铁丝插在水里一样——雨突然变大了。

夏天的天气像发情期喜怒无常的狗,前一秒还很平静温和,后一秒就要咬你一口!

雨点大概就在两三分钟之间,突然大得不可思议,很快就把我泼湿了。劣质棉体恤衫和尼龙短裤紧紧地粘住了全裸的我,把我包裹着,让我的皮肤透不过气来。我看向父亲,他没有停下来,还淋着大雨,一担子又一担子的挑着瓜;母亲那边却已经停下手中的剪子,转而帮父亲一起搬瓜了。

父亲还是决定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这时候车子已经满了,但是按照父亲的经验,满车的西瓜,总是还能再添一担子垒起来的。

几分钟之内,狂风抽出噼啪的闪电,驱赶着暴雨朝我们呼啸而来。

我绝对是我这辈子到现在见过最疯狂的雷暴大雨——

这雨不是从天上下的,而是横着、有的是从地面冲过来的,让我没法低头分辨周围的一切,我只能凭模糊的视线摸索到拖拉机旁,希望借着车子躲一点雨;这妖风在不断地让我踉跄,然而我却根本没有心思考虑这个,我更担心的是一车的西瓜,父亲当然更担心这小半年的劳动成果,他和母亲冒着暴雨把西瓜盖上了一层尼龙网,又把网的边缘死死的拴在车子四周;而这暴风雨中最可怖的、致命的、不可预测的就是那爆裂着炸出的闪电,它正分裂开来,就在我们附近徘徊,时而穿过急雨,四下试探着这一片高地,以及高地上突兀的这辆铁箱,时而又发出刺眼的亮光,仿佛在向这渺小的一行人炫耀着自己的危险。这闪电离我们实在太近了,以至于我都能看清楚它尖利的末端——这是我不想经历第二次的事。

我紧眦着眼睛,十分惶恐,凭一点光线和自己感觉控制着身体和车子的距离,我知道雷雨天气人是不应该在空旷的野外的,更不应该在站在哪怕蹲在高处,也更不应该和铁靠的这么近。虽然我附近没有电线杆,但不幸的是我前三样全部占了,这可开不得玩笑。

我蹲得更低了,想让自己离这道电舌远一点,然而立马又开始担心父母知不知道这些避雷常识。我大概向着他们大吼着蹲低点、不要碰车子,但是声音完全淹没在这雷暴之中。

大概又过了几分钟,雨渐小渐停,雷声也远去。还好这恐怖一幕的时间比我祈祷的更短。我和父母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安全无恙,检查了车上的西瓜——它们在尼龙网的护佑下,没有受一点损伤——这对明天就要开着这辆破旧拖拉机,颠簸四五个小时,和母亲一起去县城里卖上一两天西瓜的父亲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父亲把西瓜装满一车才回去。他还是开车走在前面,我和母亲就跟在车子后面,确保不会有西瓜掉下来。回家的路上我觉得身子也变得轻盈起来。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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