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马淑兰离开家去和苏里结婚 (第2/2页)
孙小兰的悲哀莫过于此。
“娘呦!我总以为左红、梁春花是傻瓜、白痴,没有想到岫蓉才是真正的‘傻瓜’、‘白痴’。”
孙小兰的话引起了周围的妇女们吃吃地笑。
姚师傅走进了会议室里,电影放映了,银幕上出现了莽莽林海和白皑皑的雪。左红的眼睛里布满了恐惧的感觉。
“左红,那是森林、白雪;那白雪呀,和咱们院里的雪一样。”
她转过身去看了看窗外,恐怖的感觉似乎消失了。当小分队穿着白色的披衣,脚踩滑雪板穿越在林海之中,她的身体颤抖了起来,手指银幕上,嘴巴张开,母亲赶紧捂住她的嘴,她的两个胳膊摆动着,头剧烈地摇着,身体一起一伏的,后面的人挡住了视线,他们都站了起来,尽后面的矮个子看不到银幕,急得跳脚。
“坐下看!要凳子干啥用?”
“一群精神病!有凳子不坐。”
两个渔工急得跳脚骂道。
前面的人都坐了下来,后面的人看到了左红摆动的手臂和升降的身体,他们都明白了。
“精神病人就在家待着吧!疯疯癫癫的,影响别人看电影。”
前面的人扭过头去对着后面的人说:
“你们知道咋回事了吧。”
前面的人说完话,又都站起来;后面的人蹦跳起来看电影,一阵阵地跳脚声淹没了电影的声音,会议室里的人都骚动了。
“看电影,跺脚干什么?有病!”
“谁不愿意看,滚出去!”
两个渔工骂道。
小分队队员从山顶向山下滑去,他们的两手都拿着滑雪仗,身体飘在空中,白色的披衣飘飞,左红恐怖到了极点,她手指银幕上喊道:
“阿哥!阿哥!……”
声音凄惨,如夜半屈死的鬼一样嚎叫。
会议室里顿时静下来,他们的目光都聚焦在左红身上。
母亲抱住她,她大叫大哭:
“阿哥!阿哥!……”
她向银幕跑去,她的脚绊在椅子上,她俩摔了一跤,左红挣脱出了母亲的手,跑到银幕前,她两手抓住银幕,嘴里喊着:
“阿哥!阿哥!……”
她把银幕拽到地上,白色的墙上出现了模糊的影子,会议室里顿时哗然了,孩子们都跑到前面,手指墙壁喊着:
“电影看不清了!电影看不清了!……”
“我要看座山雕!我要看座山雕!……”
渔工们站起身来大声喊着:
“把疯子带来看电影!瞎胡闹!”
“他妈的!赶紧把疯子赶走!”
口哨声、谩骂声、喊叫声弥漫在空气中,宛如一股股强大的气流冲向天棚、冲向窗户、冲向四墙,像是要把房屋摧毁。
姚师傅走进会议室里,关掉放映机,打开了灯,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左红身上,此时,她跪在地上,头发逢乱,面对墙壁,身体颤抖着。母亲扶起她。
“左红,我送你回家吧。”
她又惊叫了起来:
“不回家!不回家!我要阿哥!我要阿哥!……”
她两手张开,扑在墙上。
“姚婶,妈妈咋了?”
姜宝玉脸对着母亲,眼斜向窗外。
“天呐!咱们是看电影呢?还是看傻子?”
一个渔工说完,渔工们都哈哈哈大笑。
“看傻子比看电影过瘾!真过瘾啊!”
“豆杵子出来了,比看小炉匠还要过瘾!”
“豆杵子是小炉匠,左红就是蝴蝶迷了!”
渔工们嘲笑的话顿时使得会议里弥漫着狂笑和激情的气息,他们在桔黄色的灯光下笑得前仰后翻。
“小炉匠!糊蝶迷!妈呀!妈呀!笑死我了……”
黄英笑得直不起腰来。
母亲转过身去,面对着他们的大笑不止,她的表情冷漠,愤怒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扫来扫去,她由愤怒逐渐变成了暴怒,怒目圆睁地看着他们;他们的笑声如早晨的暴雨骤然间停歇了,屋里刹那间也安静了。
“左红是病人,宝玉又是智障,他们娘俩有这么好笑吗?”
他们脸上的笑意消失不见了,都怔怔地看着她。
“嘲笑病人、嘲讽残疾人是犯罪,如果咱们是病人或者是残疾人,别人嘲笑咱们,咱们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他们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姜树枝凝视着母亲,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善意和愧疚。母亲转过身来扶起左红。
“咱们回家吧。”
人们都静静地看着她俩,马淑兰从后面走了过来,她拉起左红的手说:
“岫蓉,咱俩送左红回家吧。”
她俩搀扶着左红向会议室的门走去,站在门口的姚师傅闪到一边说:
“嘲讽残疾儿童是犯罪!”
姚师傅目送着她们走到院里又高声道:
“唉!娘俩多可怜呀,苏里卧床不起了。”
“苏里!”
马淑兰惊叫了一声。
她马上又走了回去,姚师傅迎着她,满脸悲痛地说:
“苏里的病情加重了,他不能上班了,卧床不起。”
姚师傅进会议室的时候撂下了一句话:
“老母亲还得伺候苏里!”
马淑兰顾不上问了,她跑回到家里,打开衣柜拿出了两个皮箱,打开包箱,一件件地装着衣服,在一堆衣服里发现了苏里的相框,她拿了出来,苏里黑色的卷发下一双黑色的眼睛,宛如夜空上的两颗星星一样闪闪发亮,静静地看着她,好像在问:
“淑兰姐,你还好吗?”
思念和心痛的泪水洇满了她的双眼,她抱紧相框,禁不住泪流满面。
“苏里,我的爱人!你等着我,我去照顾你。”
曹老大看完电影之后,他回到了家里,他发现马淑兰在收拾行李。
“兰子,晚上十点了,你到哪去?”
她盖上皮箱的时候泪水湿透了衣服,她看了一眼曹老大,哽咽地说:
“老大,对不起了!”
她的泪水哗哗地流了下来。
“兰子,你这是?……”
她扭过头去,背对着曹老大。
“苏里病重了,我去护理他。”
他害怕发生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发生在他俩闯关东,来到这间小屋里生活了十五年之后的夜晚。他看到她身穿黑色呢大衣,两个大辫儿耷拉在后背上的一瞬间,就感觉到她是那样的陌生,那个和他在乡下结婚,一起和他坐上北去的列车,一起和他相濡以沫共同生活了十五年的结发夫妻,如今却要离开他、离开他俩共筑的爱巢,即将投入到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他感到了天崩地陷。
“兰子,你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我和苏里结婚!”
她坚定的语气,如大山一样不可撼动。
“奶奶!……”
曹老大撕心裂肺地哭了,他抱住头,哭得死去活来。
马淑兰没脱衣服,坐在里屋,曹老头也没脱衣服,坐在外屋地哭了一宿。
天刚蒙蒙亮,马淑兰拎着两个皮箱向外走去。
“兰子,你等等。”
曹老大站了起来,他的眼睛哭肿了,昨晚还是精神焕发,高大魁梧的感觉,经历了一夜的时光,他形容枯槁了,痴呆的眼神里已是万念俱灰。他走到里屋从炕上拿起军用毛毯,叠得整整齐齐的,递给了马淑兰说:
“兰子,我没有什么东西送给你,把这条毛毯带上吧。”
军用毛毯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也是陪伴了他俩十五年的珍贵记忆,马淑兰接过毛毯,两滴眼泪掉在毯子上。
黎明的寒风吹起了屋檐上的雪,飘落在马淑兰红色的头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