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初次打冬网 (第2/2页)
“姚工长!姚工长!姜树枝和于福田都是放大场子。”
张宏武提醒父亲。当他看到父亲的脸上闪现出来的刚毅果断的选择时,他知道父亲已经下定了决心;他在心里暗暗地佩服他。
前面的冰上冒出了蒸气,在明亮的月光下像天池一样飘起了仙气。
“赶快停下来!”
张大包忽然喊道。爬犁慢慢地在蒸气前停下来。
“姚工长,前面是青沟。”
谈虎色变的“青沟”两字又倏地在父亲的耳边响起,他的心猛地一惊。他跳下爬犁,和张宏武一起走到蒸气前,看到一股股蒸气从白雪覆盖的冰层下缓缓地升起。
“姚工长,这就是青沟,如果爬犁在冰上行走,掉进青沟里,不
知道会有多少人淹死。”
父亲望着弯弯曲曲的青沟不寒而栗。
“姚工长!青沟在冰上裂缝冒出气来,很好辨认的,如果青沟的气都冒完了,水面上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再覆盖了一层小雪,过往车辆的行人辨认不出来,都会掉落到青沟里,生的希望几乎没有。
“张大哥!多亏你陪俺上网。青沟是冬捕的最大安全隐患,俺要牢牢地记在心里。今后,在冬捕的时候,渔工的生命安全是第一位,打鱼的产量是第二位,俺宁要安全生产,也不要没有安全保障下的高产。”
张宏武听到父亲说出的话;他由衷地佩服他。
“姚工长,你是一个体贴渔工的人;我没有看错你!”
张宏武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父亲和张宏武上了爬犁,他对赶爬犁的渔工说:
“绕开青沟,走吧!”
爬犁犹如雪橇一样飞驰起来,绕过青沟,穿过一道道的雪沟、雪冰凌、雪谷,向着宽阔平坦的冰面驶去。父亲果断地说:
“停下!在这里下网!放小场子!”
他像一个军事指挥员一样干练、果敢。爬犁停住,他吩咐副工长带领几名渔工开网眼、下网,自已和张宏武坐上爬犁向前方驶去,后面的爬犁跟随父亲的爬犁,按照他的指挥做着放场子的标记,大约走到五里左右的地方爬犁停住。他走下爬犁手指平坦的冰面说:
“这里就是出网眼。”
晨曦在马的鬃毛上跳跃,朔风吹得父亲直哆嗦,他第一次领略到了北方冬天的寒冷。张宏武呼出的热气在狗皮帽子上结了一层冰,他稀少的胡须和睫毛上挂满了细小的冰溜子,他吐出的痰粘在他的嘴边。
父亲走到开网眼的地方,他夺过一个渔工的冰镩,学着老渔工的样子,两手举起镩凿冰,细碎的冰溅了他一身。
“姚工长,你是工长,是领网的,不是打冰眼的渔工,把镩给我!”
渔工两手去夺他手里的镩,被父亲拒绝了。他干起话来不觉得冷,感到身上热乎乎的,头上汗津津的。他摘掉帽子,张宏武跑过来,把帽子给他戴上。
“姚工长!再热!你也不能摘下帽子,会感冒的!”
曹老大站在冰上头晕,两手抱住镩,两腿发抖。朔风吹得他的眼睛里都是泪水,泪水瞬间在他脸上结成了冰。副工长邢一伟走到他的面前,看到他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
“曹老大,你站稳脚跟,不要害怕!”
邢一伟接过他手里的镩,两手抱住镩凿冰,发出了“咚咚哐哐”的响声,碎冰飞溅起来落在积雪上。
“曹老大,你再试试,打冰眼的时候,一定要注意脚下的镩尖,精神千万要集中,要不然的话,镩尖会穿透你的脚!”
邢一伟说话莫不如喊话,因为风的吼声压过了他的说话声。他学着邢一伟镩冰的姿势,两手抱住镩刚刚抬起,又倏地放下。
“邢工长,俺怕冷!俺害怕!俺干不了,俺要回家。”
他说着就向爬犁走去,腿一哆嗦,摔倒在冰上;邢一伟把他抱起来。
“曹老大!你先跟我学习在冰上行走,你的腿站直了,走啊!走啊!”
曹老大低头看着冰,两腿仍在打颤,邢一伟抬起脚,一脚把他踹倒在冰上,他滑了很远。邢一伟走到他面前,声色俱厉地吼道:
“曹老大!你给我站起来!快点站起来!”
邢一伟刚才的和颜悦色瞬间被风吹散了,圆圆的脸上露出了愤怒的表情,两眼里放射出凶恶的光芒。曹老大站起来。
“曹老大!你站着干啥?往前走!”
他走了一步,又停下了,嘴里刚想说出告饶的话,邢一伟抬起脚,把他踹倒在冰上。
“曹老大!你起来!赶快起来!我不相信你是孬种!你是懦夫!前面不是敌人的枪眼,如果是敌人的枪眼,你还怕啥?不就是死吗!”
邢一伟的吼声这回比朔风的吼声还要大。曹老大趴在冰上,听到他的傉骂,心里窜出来一阵阵的火焰,瞬间燃烧了他的全身。“狗日的邢一伟!你骂俺,侮辱俺,回到分场,看咱俩谁能打过谁?俺不把恁劈了俺不姓曹!狗日的!恁等着!……”他在心里暗暗发誓。羞辱之下必有勇夫,他勇敢地站起来,顶着朔风向冰镩走去,出奇的是他的腿不哆嗦了,两脚有力地在冰上行走;他走到打冰眼的地方,两手抱起镩,在冰上凿起来,碎冰噼哩啪啦地落在冰上。
“曹老大!打冰眼要打成圆形!”
“俺知道!不用恁说!……”
他像一头犟驴一样吼道。邢一伟在他身边站着,一直看到他打完第一个冰眼,湖水溅满了他的胶鞋,溅湿了他的棉靴子,他扛起镩,气鼓鼓地向下一个冰眼的标记走去。邢一伟看到他打得冰眼的尺寸合格,脸上露出了笑容。“曹老大!你犟得像头驴,但活干得漂亮,而且速度快,比我刚打冰眼的时候速度快多了。如今,一号网打冰眼的所有渔工,曹老大干得是最快的,他是块好钢呀,我要把它磨成一把锋利的钢刀。”邢一伟想到这里,他笑了。
邢一伟带领渔工们向出网眼走去,他走到曹老大的面前;曹老大故意调转身体,背对着他,一副宁折不弯腰的架势;邢一伟又走到他的对面,他又调转身体,背对着他,把冰镩得咚咚哐哐地响。邢一伟面对他的后背,无可奈何地说:
“山东棒子啊,地地道道的农民。……”
他微笑着向前走去。
“狗日的!俺就是农民!恁瞧不起俺,俺还瞧不起恁!……”
曹老大在他的背后骂道,随即又狠狠地吐出一口痰,像吐到他的脸上一样痛快。
朔风撒了一大早晨疯,躲在山谷里睡觉去了。阳光明媚,天空上缀满了朵朵白云。草原上的山脉像白色的蛟龙一样腾空而起。达赉湖像一位穿着白色婚纱的姑娘一样亭亭玉立,笑容满面地看着他们。白雪在冰上雕塑了各种各样的艺术作品,它们都各具形态、各具特色,静静地站立着,在它们的周围是一片片被风和白雪切割成的各种形伏的蓝色图案,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耀眼的光芒宛如水晶球。
曹老大打完最后一个冰眼,站在冰上,他觉得浑身上下热得慌,额头上挂满了汗珠。他对寒冷的恐惧感,此时,已经消失殆尽。三个打冰眼打冰眼又快又标准,你干了一多半的活,我们哥几个今天都轻松了。”
“曹老大!你比武松的力量还要大。我服了!”
三个渔工说得曹老大心里美滋滋的,他的头仰了起来,腰杆挺直了。
“曹老大,网眼出鱼了,你第一次打冬网,咱们到网眼去看看!”
三个渔工走在他的后面,宛如他的三个保镖。一号网的渔工都站在网眼的两侧,看着渔网缓缓地从水里被马什拉出来,三匹马拉着马什的杠杆在冰上旋转,马蹄声和鱼的劈哩啪啦的响声,以及渔工装鱼的铁锹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云霄。
“大白鲢!……”
一个渔工喊道。站在曹老大身边的三个渔工都跑了过去,抱起活蹦乱跳的大白鲢向冰上摔去;大白鲢在冰上蹦起来,随后落在冰上,身体抽搐了一下,便直挺挺地躺在冰上;它的嘴里流出了鲜血,眼睛怒视着天空。一个渔工抱起大白鲢说:
“姚工长,把这条大白鲢奖励给曹老大吧?他今天一个人打了一多半的冰眼。”
父亲停下手中的铁锹,没有说话。
“姚工长,曹老大干得很好,把白鲢奖励给他吧?”
邢一伟望着父亲,他默默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装起渔车来。曹老大抱着五十多斤重的大白鲢,他的心头掠过一丝的荣誉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