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心事 (第2/2页)
顾叔华不依不饶,不正经中夹杂着真心话:“你这样子委屈的是自己,也不见得对他好,还不如摊开再试一次。我不偏帮谁,齐年算是家里人,你也是我半个家里人,我自然希望你们都好。你要知道,喜欢不是错,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两个喜欢的人必须是异性。从前我是这样劝你的,如今我还是这样劝你。你喜欢他没有错,只是恰好你喜欢的人是男的,这不是罪过。而且你怎么知道齐年对你是不是你想的那样,或许他只是考虑的太多,不代表他没有感觉。”
顾叔华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有些事,一直假装维持现状,表面结痂,其实底下已经沤烂了,疼不疼,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
樊春松脸上的笑容收起,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他一时没有说话。然后从顾叔华的烟盒里拿了一根烟,顾叔华见状不作声的给他点上。
樊春松日常是不抽烟的。此刻他猛吸了一口,缓缓吐出,顾叔华又点上了一根,俩人就这样静静的在缭绕的烟雾里看着台球桌边的白天和许嘉由唇枪舌战。
抽完了一根烟,樊春松缓缓的开口,没有了刚才八卦顾叔华时的雀跃,声音里多了几分沉静和压抑:“喜欢谁是没有错,可是我喜欢他给他带来了困扰,这就是我的错。还有,因为我的喜欢让家里长辈烦恼,就更是我的错。”
樊春松抽了一口烟,继续说:“我从十二岁的时候就发现自己不一样,那时候看见他我就觉得开心,后来你们出国,我以为我可以忘了他,重新开始,甚至或许我可以喜欢一个女孩。我尝试过去追求不同的女孩子,但是事实证明我做不到。”
“所以在你们回国后,我承受不了那种近在咫尺却好像隔着万水千山的煎熬,我跪在地上给我父亲说了,他很震惊但是说了一句我高兴就好。我流着泪给他磕了三个头感谢他成全我。所以你鼓励我时,我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向他表白,结果你知道,他逃走了。”
樊春松惨淡的笑笑,眼睛发红。
“我郁郁寡欢,被我父亲发觉之后,他才说出了他的真实想法,他从来都不同意,之前那样说只是为了安抚我怕我做傻事。是啊,谁能允许自己家里唯一的儿子喜欢男人。这五年来,我压抑着自己不去想他,可是每个失眠的深夜,我控制不住自己,满心满肺想的还是他。”
“叔华,你知道吗?从我十五岁开始,就梦想着给他戴上婚戒。”樊春松苦笑着,白皙温润的脸上因为布满了痛苦而微微涨红。
顾叔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给他点了一根烟塞到他嘴里。樊春松抽了一口,握紧左拳,压下了那股难以名状的痛。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往日和煦如春风的样子,他看向顾叔华,满是星辰的眼里是深深的绝望,他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无望的话:“叔华,我认命了。”
顾叔华看着笑的如此温和的樊春松用云淡风轻的口吻说出如此绝望的几个字,内心涌起一片酸涩。
他们一起长大,他从小品学兼优,他像个老大哥一样包容他们几个,有他在,他们的架都打不起来。
他还不到三十岁,优渥的家境,博学的才识,仪表堂堂的相貌,商场上挥洒自如的恣意,他无法想象樊春松说出“我认命了”这四个字时候心里是怎样的一种境地。
但是他能清清楚楚的体会到他笑容里深藏的无尽悲哀。
最可恶的是,他做不了什么,什么也做不了。
他不能劝齐年毫无心理负担的答应樊春松,也没资格再一次鼓动樊春松不顾家里长辈一意孤行只为成全自己。
豪门看着表面光鲜,实则任何一家豪门都有背地里的无可奈何和不得已而为之。
他们心底谁都明白,只是从来没有人把话摆到台面上说,这样的家族,怎么会容许继承人是一个男同?
顾叔华暗灭了自己手里的烟,开口说:“别灰心,凡事总归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说这话的顾叔华心底也知道这也仅仅只是一句安慰的话而已。即便是齐年可以不顾一切的答应樊春松,可是樊家呢?他们怎么接受齐年?
顾叔华曾经问过齐年他内心到底对樊春松有没有感觉,那时候酩酊大醉的齐年躺在地上,一改往日的冰冷,他眼里像是充斥着一团炙热的火焰,泪流满面的说:“他是我从十二岁起唯一想娶的人。”
那是从那年顾叔华在码头上把他们兄妹带回顾家之后,齐年第一次失控大哭,为了一个男人。
他想娶他,他想娶他。
原本就是美好的双向奔赴,却在触碰的前一瞬失之交臂。
那发生在他面对樊春松表白时一声不吭逃走后的夜里。
那天的北城下了好大的雪,齐年没有开车,他一路狂奔着回到他另一处自己的房子,那是他们刚回国那年的平安夜,齐年面对自己梦寐以求了近十年的表白,内心窃喜了五秒之后,在绝望中慌张的做了个逃兵。
齐年逃走后樊春松无措的给顾叔华打了电话,开口就是一句“他跑了”,随之而来的就是令人窒息的呜咽。
当时顾叔华愣在原地,是他劝樊春松表白的,因为他能感觉到齐年也对樊春松有意。当樊春松决定了的时候,顾叔华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准备背叛全世界,背上不孝的骂名来成全自己的爱。
他们俩想到了一切,唯独没有想到齐年爱樊春松比樊春松爱齐年更深,一个深爱自己的人怎么会舍得让爱人为了自己背上全世界的骂名。
所以齐年逃走了。
顾叔华挂了樊春松的电话赶到了齐年家,他有钥匙,进去之后房间里一片黑暗,只有外面的灯光和雪映进来的一丝光亮,扑面而来的是浓重的酒气。
顾叔华打开了客厅的灯,就看到了躺在沙发旁地上的齐年,胸脯起伏着,旁边是一堆酒瓶。
顾叔华走过去,拍了拍齐年的肩头,一声不吭的拿起一瓶酒仰头灌了下去。
捏扁铝制的空瓶子扔到那一堆瓶子里面,顾叔华问齐年怎么想,闭着眼睛的齐年颤抖着身体,把双手覆在眼睛上,刀子扎进后腰都没有吭一声的大男孩痛哭失声的说:“他是我从十二岁起唯一想娶的人。”
瞬间,顾叔华的心揪着疼,替齐年疼。
他在那一刻理解了齐年,因为太爱,所以宁可看着你一时伤心也忍受不了你为了他站在全世界的对立面,他舍不得。
齐年哑着嗓子对顾叔华说:“别告诉他。”
顾叔华回了个“嗯”。
樊春松到如今也不知道齐年对他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或许真的是相爱的人之间心有灵犀,他能感觉到齐年对他不止是从小到大的兄弟情谊,也从顾叔华嘴里隐约听出齐年对他有意的意思。
包括白天许嘉由也在后来知道了这事,还专门去找过齐年,齐年一如既往像个闷葫芦,他一声不吭,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于是白天心里就有数了,但是话传到樊春松这里,他能确认的也仅仅是齐年有意而已,再也没了下文。他没有勇气再承受一次表白被拒的心痛和悲伤,也因为身上背负的家族压力越来越大。所以只能苦了自己。
可是,过了多年,齐年身边没有出现任何其他人,樊春松也顶着家里催婚的压力没有找过任何女朋友。
他们在没有任何沟通的情况下,仿佛都在以各自的方式为他们之间不能见光的爱守节。
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对方,似乎是他们共同选择的铭记这份爱意的唯一方式。
顾叔华把思绪从遥远的地方拉扯回来,轻叹一口气,站起身,他高大的身影下笼着樊春松的落寞和寂寥。
顾叔华拍了拍樊春松的肩膀,伸出手说:“来吧,开一局。”
樊春松按灭烟头,握住顾叔华伸出来的手,惨淡的一笑,俩人相顾无言走向球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