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筝音 (第2/2页)
吴启经过半天的睡眠,身上已好了很多,毕竟那些家伙对他侮辱居多,重手一个都没有。吴启找老八要了根烟在床上抽着,他一边吞云吐雾一边嘲笑海大的雏儿没用。
这时宿舍门却被人推开,接着吴启就听到老五的咒骂:“我艹,干啥呢你!这男生宿舍,有病吧!”
吴启诧异地去看,亦被眼前的人惊呆。周诗白!
她怎么进来的?答案很快揭晓,宿管员已经急吼吼地喊起来了:“那个,那个女同学,你跑得倒快,干什么呢你!快出去,出去!”
吴启一口烟忘记吐出被呛得眼泪都下来了。
周诗白注视着吴启,眼泪一个劲在眼眶中打转,而后她咬牙说了句道:“是男人就下来!”
说罢转身就走。
吴启在舍友们的揶揄中穿上衣服亦往宿舍楼下走。
不料刚一露头,一大盆冷水兜头盖脸地泼将下来。把他从头淋到脚。
周诗白似恨极了他,手中盆子朝他猛掷过来,吴启闪身躲过。
周诗白跳着脚尖叫道:“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看不得我好!为什么,你个没用的废物!明明是你也背叛了,为什么还要搅乱我的生活!”
吴启本来极恼,但瞬间心中宽慰下来。看这样子,于天文该是把她甩了吧。
吴启露出真挚的诚恳表情道:“小白,你相信我,于天文只是拿你威胁我,他只是利用你。”
周诗白尖叫道:“胡说胡说,他对我是真的,都怪你,都怪你!是你心里恨我所以要坏我,对不对?你恨我甩了你,但那都是你咎由自取,是你没用!”
吴启眼见周围已聚拢了很多人,而周诗白的癫狂却有愈演愈烈之势,他心中大急,如此下去自己倒没什么,但她一个女孩子还有什么颜面。此时人群外忽然来了三个女生,吴启见到她们快速到达了周诗白身前合力去拖她。但周诗白只是用仇恨地目光盯视吴启。
这三个女生吴启也认识,是周诗白的室友,其中一个与吴启还算熟悉的姑娘小跑过来道:“吴启,你快离开。不然诗白也不会走的。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她。”
吴启点头,她说的没错,自己应赶快离开。至于周诗白,恨便恨吧,她早已没有爱了。吴启苦涩地回头。
舍友们也不敢多问什么,怕吴启伤心,毕竟一周内被“甩”两次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按照他们的猜测,吴启昨晚定是又想重归于好,但人家仍旧没看上他,只是不知道这家伙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竟可以让一个姑娘恨到这种程度。
吴启好尴尬。他又点了根烟,老大,老五,老八也点上烟,直到其他人再也受不了他们时,吴启苦笑道:“搞毛啊你们,老子没事。”说罢狠狠拧灭烟头。
他见这帮家伙敷衍地笑着,心中也大感无奈,心中忽然想起一事道:“我艹,晚会开始了,你们不去吗?我去了,我还交了几十块钱呢!”
时间果然已经过了。隔壁宿舍的哥们也当真不够义气,走得一个不剩,只余下他们几个。
吴启在大礼堂门口晃荡着,今天正值周六,其他系其他年级学生竟有不少前来围观,他这个正主反而要挤过去,他郁闷。郁闷到极点,这一周就像在地狱中度过。
大礼堂的音响,音色效果不论,但声音很大,此时舞台上正有一个女孩弹奏着古筝。吴启去看发现竟是海蓝,经管系的恶狼们果然很有手段,竟然有本事让美女上台献技。
这段乐曲吴启完全陌生。当然即使耳熟的名曲他也未必说得上来名字。他本见礼堂中乌压压挤满了人,很想溜之大吉,但曲子的变化却让他心神一振,不自禁地安静了下来。
台上的海蓝双手舞动,表情写意而又透出勃勃英气,正与曲调暗合。她优美的身体语言全部化入音乐之中,赏心悦目并不足以形容此处之美。
但大多数观众却眼睛微闭,静静聆听那奇异的曲子。
说它奇异是因为曲子中胡音的特征明显,几个音节入耳眼前便涌现出茫茫无尽的大漠以及连绵不断的风沙。听曲的人便是那浩渺空旷的天地间唯一的旅客。
筝音乍闻似曲调舒缓,但再听又觉其绵密无隙,密不透风。而再看海蓝的手势便可发现端倪,她左手如暴雨打荷,激烈如火,但右手偏偏姿态悠扬,不徐不疾。
吴启一息即入画。他自觉化身为一名不羁的游侠,一人一驼行走在天地间。路途虽远,但心中的意志坚定,风沙绵绵不绝,心中斗志却昂扬。他享受这绝对的孤独,带着这份孤独一路向西远行,翻过一座又一座相同的沙丘,仿佛没有尽头。
就在此时,所有曲调骤然停滞。吴启也跟着呼吸一顿,他突然发现前面的沙丘下冒出无数黑衣的拦路人,若要继续走下去,必须打倒他们。
游侠冷冷注视,仗剑而立。这一顿虽短但予人刹那即永恒的错觉。终于筝音再次响起,先是一个清越的音节自天外飞来,仿佛利剑出鞘的响声,接着所有的音节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一起爆发开来。无法形容这速度是如何的迅捷无伦,就像无法形容旅者的剑有多快。
战斗,不停地战斗,不惧牺牲,不畏死亡。只余下疯狂地战斗。
本以为这已是此一折的高潮,然而曲调却意外地再次拔高,提速再提速。吴启只觉自己的生命之火激烈地爆燃开来,很快已充塞整片天地。他心中只余下一个念头,哪怕只是一瞬也要光照全部宇宙,这便是生命的全部意义。要向这天地证明,我来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曲调猛转到第一部,而后结束。
吴启久久沉浸,然后由衷地鼓掌。这一刻他彻底被台上的姑娘震撼,这是怎样的意志始能奏出如此的乐章。
是呀,哪怕再苦再长也要无畏地远行,吴启心想。
吴启再没有心情去欣赏台上的歌舞,他挤出人群朝外走去。他要慢慢梳理最近的遭际了,然后放下,轻装上路。
傍晚的操场,人流冷清。只有几个男生在踢球,但他们显然连半场也不踢不了,因为人实在太少了。
吴启慢慢爬向阶梯状的看台,他缓缓放空自己。
浑浑噩噩的生活与其说是洒脱不如说是逃避,他不想再逃避了。找工作很难,人生也不平静。
他自小被姑姑收养,但姑姑也不知道吴启来自哪里,吴启并不是她家里的孩子,是姑姑自路边捡到的。
至于为什么不认吴启当儿子,每逢吴启问起,她总是很灿烂地笑着回答:“吴启,我将来会有自己的孩子。你要快快长大呀。”
吴启十岁时,姑姑嫁给了初恋。初恋颇有家资愿意资助吴启的所有学业直到他工作。
他总是爱摆烂,是否对这样的人生也很是失望呢?
也或许不是,他也曾经挣扎过。高中至大学谈过两段恋爱,每一段他都思考了一辈子,他也很想平静地活着,有个自己的家,与别人一样,不被别人关注,平静到生命结束。
然而直到今天吴启才知道这是怎样的一种奢望。生命从来不是能轻易去享受的东西,活的沉重必然无非承受其轻,活的轻浮也必然无法承受其重。剩下的,唯有燃烧自己,至死无悔而已。
一个身影悄悄来到旁边,吴启起身走开,他现在还不想与任何人分享自己。
但那人却意外地叫住他:“吴启同学。”
吴启诧异,是熟人?是海蓝。
夕阳的余晖照在海蓝的脸上,晶莹透亮。
吴启轻叹一声,他与人家根本不在一个世界,交朋友什么的本就是自寻烦恼。他郑重道:“海蓝,论文的事情不好意思啊。我想了想,可能我......”
海蓝轻轻道:“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呢?是我让你讨厌吗?”
吴启苦笑不得,连连摆手道:“哪里哪里,不会不会。”
海蓝忧伤地道:“那你为什么躲我?”
吴启略有些心虚地道:“我哪里有躲你,只是不得空而已。论文我真的没空了,我盘算了一下,我马上要找工作了,不好意思了啊。”
这件事上他已经反复地出尔反尔,实在非君子所为。
若说躲的问题,于天文拿周诗白胁迫他之前的躲是因为怕被学校里海蓝的粉丝骚扰,现在躲是怕被于天文骚扰,这姑娘简直就是个麻烦精,自然躲得越远越好。
海蓝看着撒腿就跑的吴启,忽地似鼓足万般勇气般呼喊道:“你真的要让我说出来才痛快吗?!好,我说,吴启,我喜欢你!喜欢你很久了!可以了吧!”
她说罢一屁股坐到吴启坐过的位置上大哭起来。
吴启僵住。脑袋实在转不过来,莫名其妙嘛!
海蓝的哭声很是伤心,哭得吴启都感动起来。他默默转回到海蓝身边,看着她低头痛哭的模样,忽然又很想笑。
这姑娘可真是,可真是,无法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