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条件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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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的了?临安城又被封了?”
“不是被封,是好像被围了。”
“都一样都一样!不还是进不去嘛!这么多的鱼可怎么办……他娘的,真他娘的事儿多!”
从距离临安几十里的路上,到处都能看到想要入城而不得的人……前些日子城里头闹了反贼,已经断了周围许多人户旬月的生计,如今那赵官家好不容易回来了,才太平了多久!
说是不气那肯定是假的,这不是在耍人嘛!
丝绸布匹这些个货物还好,若是遇到了卖鱼卖肉的这些可就苦了他们咯,虽然天气还是冷,可放上个四五天去,怎么着也得臭了。
城里的东家收不到货,自己便就拿不到钱,还得自个儿担上这笔损失,一时之间,他们虽不敢入城,却也只是在稍远处的地方落了脚,只盼着那朝令夕改的临安府能发发善心,别尽把人往绝路上去逼。
人一多,互相交换着消息,各自的话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那拉了三十几筐海鱼来的是两父子,此时愁眉苦脸地坐在了一旁,和旁边的屠夫互相倒起了苦水来。
“老哥哥来得早些,却不知前方到底是个甚么情况?这一日日的出些事端,可是害苦了我。”
屠夫也愁,但比起这卖鱼的来,他就显得要幸运了许多,从腰间掏出了壶灌了自己一大口酒,他擦了擦嘴,这才道:
“全他娘的给围起来了,水门路门皆是如此,连个鸟儿也飞不进去。”
一面说着,他将自己装酒的壶递了过去,那家做爹的也不客气,接过来也灌上了自己好大一口:
“多谢老哥哥了……不是说赵官家已经回了临安?怎的还能出现这种事儿,莫非是起了别的变化?”
“不瞒您说,这一次不让进没事儿,就怕朝廷没个准信儿……您看我这一次拉这么多的鱼过来,吃得了几次这样的亏!”
“就算是不让进,朝廷扔句话儿出来,给个盼头终归也是好的。”
屠夫虽是一脸横肉,却是个好商好量的人,而且这渔夫说的话何尝不是他也在想的,两人你一口酒我一口酒,很快就变得熟络了起来。
“你一看就是从别地来的,我却不然,我正是临安城里头的人,只是在城外有座院子,专门养点畜生杀肉,天亮之前送到临安来……就昨日我出城之时,这里还是好好的,今日便成了这副模样。”
“适才我已经去打探过了,对面说不是咱大宋的兵……”
渔夫瞪大了眼睛:“不是大宋的兵?那还能是谁的兵?!”
屠夫道:“你算是问到点子上了,那他娘的还能是谁的兵!他们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金人,那金人见了咱汉人,是那么好相与的?”
“只是把老子给赶了出来,别说命了,连铜板也没要一个!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是和和气气的,比步军司的那些个将军们还要和善,伱说他们是金国人的兵,呸!”
他一口啐在了地上:“宁信窑姐儿从良,我也不信那金狗能转性子……多半是城里头又在闹什么幺蛾子,这他娘的世道,真不是老百姓能活的。”
说是这么说,但他旁边的伙计却插了句嘴:
“东家,那却是不然,我看他们的旗帜装扮,确实都是金人来的。”
“金你娘!真是金人,你和我能活到现在?”
伙计是北边来的人,笃信自己没有认错,又不敢和他争执,只是摇了摇头,赶走了想要扑到肉上来的虫子。
那渔夫听了这人的描述,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把心一横,就吆喝着自己的儿子上车,屠夫见他把驴车调了个头,正是朝着临安城的方向,赶紧劝阻道:
“你这人怎的不知分寸?我已经把前面的景象说与你听了,现在是谁都进不去,你还这样,是不信我?”
“万一对面真是金人,只是刚才一时发了善念才饶了我的性命,你这般去了,撞见他们起了杀心,又当如何是好?”
渔夫一面朝着他拱手,一面却已是铁了心:
“多谢老哥哥告知,只是这些鱼不能白白烂在了路上……”
他指着自己儿子道:“还得挣钱与他娶媳妇儿,若是此番空手回去,家里头便连锅都揭不开了,与其饿死,倒不如前去死个明白。”
说着,一鞭子便挥在了驴屁股上,慢悠悠地去了。
看着那家父子两个的背影,屠夫饮了好大一口酒下肚,却不小心给呛着了,把自己的眼泪都给咳嗽了出来。
和渔夫一样的还有不少人,都是些没什么钱的……有点家底的亏得起,不愿意拿性命去开玩笑,也就认了;他们认不起,尽管很多都知道了前方就是金人,却仍是拦不住他们想要进城的心,在许多人远离临安的时候,这些人反而成为了在逆水上行的舟。
没一会儿就到了城外边,渔夫绕了好几个时辰,终是在钱塘江边上停了下来……正如那屠夫所言,临安城到处都被人给围了起来,连条缝隙也没露出。
他等了又等,等的父子两个肚子都开始作响了,便再也忍耐不住,架着驴车往前去了。
离那些人还有百步,便见他们举着刀枪对准了自己,渔夫何时见过这番景象,心都快跳了出来,却又已经成了弦上的箭,只得硬着头皮向前。
“停下,停下!”
渔夫非常听话,在到了那群士兵面前的时候,立马便勒紧了缰绳,随后赶紧招呼着儿子下车,父子两个开始不住地朝着这些人作起了揖来。
“将军来了,将军来了。”
那士兵架着枪没有理他,挑开了他装鱼筐子上盖着的蓝布检查了一番,这才对着他道:
“我等是金国大军,现今两国正在交战,这临安城暂时进不去了,你回去吧。”
渔夫听他们承认了是金国人,说话口音也确实不像南人,但无奈这语气实在是给了人可以商量的错觉,他低声骂了一句金国杂种,抬头时候眉眼却依旧低顺:
“将军可怜可怜小人,我父子从定海而来,拉的是城里头淮南楼定下的鱼,您看这玩意儿实在是耽误不得,就请将军行个方便,让我等为东家送去,送去我们立马便回。”
若是被北边的人知道了,这人在与金国士兵讨价还价,不知道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按理来说,这渔夫该是被立马赶走,或者被了结了性命才是,但偏生的,正如那屠夫所言的那般,这些人和气得厉害,和气得不像是当兵的,反而是些吃斋念佛的人。
只见那当中的一个朝着另一个商量道:
“这鱼确实是不能久放……要不然……”
另一个眉头紧蹙:“这不是什么小事儿,还得通报一声才是。”
说着,这人便嘱咐渔夫道:
“你且在此莫要走动。”
便转身离去了。
渔夫感恩戴德作揖不止,他又不识得什么字,压根就没把这些人给当做金人。
不多时,那堆人里头来了个圆头圆脸圆身的人,富贵之相就不必多说了,圆润的让人感觉这一看就是个好说话的主。若是此时随便来个官员,立马便能识破他的身份。
这不是昔日秦府的大管家秦大爷,又是何人!
这胖子已经在好几处地方置办好了宅子,婆娘也说了好几个,上个月才知道家中的小妾怀上了,最近正是喜事当头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春风得意的模样。
他面对着渔夫毫无架子,人家朝着他作一个揖,他立马就要还上一个,这般姿态,确实是让这渔夫也有些迷糊了起来。
就算咱大宋的军队,也没有这般客气的时候啊!
吩咐着几人又仔细地查探了一下鱼筐,确认没有什么可疑的东西之后,秦大……现在他叫刘大了,刘大又好生地盘问了一番,见这人虽然胆小,可言语之间未露丝毫的破绽,他心里头便已经有了计较。
“这样吧,你这鱼就当卖给我们了,多少钱你说个数,定当不会亏了你的生意。”
“临安城围不了多久的,最多两三日而已,到时候你再来,便能够正常的出入了。”
越是好说话的人,便越容易让人多说话,这也许是得寸进尺,也许是蹬鼻子上脸,但不管怎么说,人性如此。
这些人露出来的种种,渔夫的早已把他们给当做了自己人,胆子也大上了许多,虽然这样确实是解决了自己的问题,可大宋那么多经商的,往来不就讲究一个‘诚信’二字?
若是今日应了这位将军的话,那他以后便再也别想与临安城的酒楼做生意了。
这杀鸡取卵的事情,做不得,也不能去做,哪怕是这鱼烂了臭了,日后在淮南楼还能有个说辞,可若是转卖给了别的人,那这事儿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
“将军,这鱼是淮南楼早就定好了的,现在虽然未进临安城,可鱼已经归了那淮南楼,小人确实是做不得主。”
“您若是喜欢,大可留个去处给小人,待下次来临安的时候,小人亲自挑几条大的,送到您府上去。”
“那人要是没有了诚信,别说做生意了,连家门也出不得,还望将军可怜,行个方便。”
刘大把双手插在腰间,像是捧起了自己的肚子,想了好一会儿……渔夫倒是方便了,可把他放入了城去,自己就会变得不方便了。
又想到那位新主子的德行,这渔夫肯定是不能得罪的,可放他进去的话,也少不了被那位辱骂殴打……这位在秦府干了多年,给人印象都是八面玲珑的大管家,一时间竟然为难了起来。
看了看不远处城头上的人影,刘大脑子和眼睛一起在转,终于还是让他给想到了个办法。
“恰好城里头有人出来,这样,你把驴车一同给我,我先付你钱,再让那人替你把鱼送入城里去,如此便不折了你的口碑,也不为难了我的差事。”
“这样,当属两全其美之法,你看如何?”
渔夫思量了一会儿……自己再没有了别的选择,而且这位胖将军也没有理由来哄骗自己,顿了顿,便一跺脚道:
“全凭将军做主。”
“跟我来吧。”
有着刘大带路,这渔夫这辈子便第一次在军队大营里窜了起来,这事儿若是回去说了,指不准有多少人要骂他吹牛。
但此时他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只是四处地望着,看什么都觉得新鲜,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又想到自己的生意做成,儿子就要娶妻生子,香火终究是没断在自己手上,心里头也难免快活了许多。
等到了一座大营前,刘大便让他父子二人站住了,自己则是只身入了营去……周围都是穿甲带械的士兵,父子两个怯生生地站在门前,也不敢乱动,连喘气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爹,这些人……好像真的不是咱大宋的兵。”
何须他说,这些个士兵的打扮还有头发,全都不是汉人模样,特别路过的还有人在叽里咕噜的说着鸟语,渔夫心里头害怕,只是让儿子闭嘴:
“别他娘的乱说话,就是咱大宋的兵!”
“可是……”
渔夫一巴掌便扇在了儿子的脑袋上,痛得小伙儿确实是噤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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