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第144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第2/2页)
烟雨一时没有说话。
浮萍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这刘嬷嬷也不算有坏心,不过是大约收了那张李氏的好处,想帮张李氏成为小公子的乳母罢了。那麦芽也没有什么伤害的,我听府医说,给孩子断奶的妇人一般都用麦芽回奶,对身体没什么坏处。”
见烟雨仍旧没有说话,她又小声道:“毕竟是夫人身边的人,许是答应了张李氏,见她没被选上,拉不下脸吧?好在也没造成什么影响,那张李氏已经被送回庄子上去了……”
烟雨抬头看了眼浮萍,“你怕得罪刘嬷嬷?”
浮萍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奴婢怎么会怕她。”
“那你是担心我因为刘嬷嬷和母亲闹得不愉快?”
这次浮萍倒是没急着否认,而是微微点了点头道:“刘嬷嬷是跟着夫人来的,听闻夫人对她很是信赖有加,感情非同一般。当年夫人生下公子时伤了身子,也是刘嬷嬷拼尽力气救了夫人。少夫人若是想把她赶出府,只怕……只怕……”
“只怕母亲不会同意,是么?”烟雨看着她问道。
浮萍点了点头。
烟雨轻笑,“谁说我要把她赶出府了?”
浮萍瞪眼,“那她做了这事儿,少夫人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儿?做奴才的都算计到主子头上来了,我不管教她,不是纵容她么?如今敢算计我孩子的乳母,明日就敢算计到孩子头上!哦,不……这我倒是说错了,她一早就算计到孩子的头上了!”烟雨忽而冷了脸。
早在还是初春,他们刚从宣府搬到如今这宅子里的时候,刘嬷嬷就自作聪明的在母亲面前说,将自己的孩子抱到母亲身边养着。
她一早就将算盘打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不过只是一句讨好母亲的话而已,自己没和她计较。
后来母亲又说了不会将孩子抱走的话,自己也就将此时搁在脑后,算是过去了。
毕竟那句话,也提醒了自己,母亲的孤单,母亲对孩子的喜欢和渴望,后来也正是因为那句话,促使自己和母亲走的更近了些。
那也就罢了。
如今她竟为了好处,为了面子,敢算计她选中的乳娘。
不给她一点教训,岂不让她越发肆无忌惮?
“我记得刘嬷嬷的儿子,是被安排到了哪家铺子里当掌柜了是么?”烟雨看着一旁黑釉茶盏上的黑的发亮的釉色缓声问道。
“是,就在城北的一家粮食铺子里。当初还是少夫人您亲自安排的呢!刘嬷嬷那时候可是感恩戴德得很!”浮萍有些愤愤不平道。
烟雨轻笑,“你给她好处的时候,她自然会感恩戴德,可日子久了,这感恩戴德的心也会淡的,所以得时不时的敲打一番,好叫她继续明白自己的位置。”
“是!”浮萍似乎听明白了烟雨的意思,脸上也扬起笑来,“主子吩咐,奴婢该怎么做?”
“找人去那粮店里走一遭吧……”烟雨低声向浮萍吩咐了一阵子。
在精明的人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刘嬷嬷的儿子在粮店里一直表现的不错,从没出过什么纰漏。
可当有个出手阔绰的生意人抬走了数石米粮,该结清尾款的时候,却不知所踪。他寻到衙门,却发现那人留下的字据抵押都是假的,人根本查无所踪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这次怕是要栽大跟头了。
就算自己那自己多年来的积蓄,填清了粮店的亏空,出了这么大的漏子,主子恐怕也不会再用自己了。
刘嬷嬷回到家中,看到垂头丧气,坐在一边大把大把揪着自己头发的儿子,看着蹲在一旁只知道哭的儿媳妇,就是一阵的恼火。
“出了什么事儿了?又是哭又是揪头发的?”刘嬷嬷一阵气闷。
原本收了张李氏的好处,如今都得退回去,东西是小事儿,张李氏最后那一句话才叫她窝心口的难受,“早就听说刘嬷嬷在府里如何如何的得脸,如何如何的受信任,原来不过是传言,我看少夫人可是一点没把您往眼里加。一开始他们还跟我说,这对您来说,就是芝麻大的小事儿,切……”
“娘啊……这钱要是赔不上,您说往后还怎么活啊?”儿媳妇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开始哭上了。
“什么钱?多少钱?你干什么了?不是说了不准去赌,难道你不听话,还是跟着他们去赌了?”刘嬷嬷一耳瓜子扇到自己儿子的脑袋上。
看着手抬的老高,其实扇下去没用多少力气,看着儿子一把一把的往下拽头发,她已经心疼的不行了。
“没有!”她儿子闷声吼了一句。
“那是怎么回事儿?你啥都不说,不是叫人干着急么?”刘嬷嬷看看自己的儿子,又看看儿媳妇,冲着儿媳妇吼了起来,“他不说你说,哭哭哭,哭有什么用?”
“一直在账房里,当个账房先生,不爱说话也就罢了,不会讨好主子也就罢了。好容易被少夫人赏识,抬举成了个掌柜的,你说你倒是好好干呀!如今弄丢了这么多的粮食,你把自己赔上吧!”儿媳妇不敢冲着婆婆吼,起身转过脸来,冲着自己男人吼起来。
“啊?弄丢了粮食?”刘嬷嬷登时退了一步,“丢了多少?报官啊!”
刘嬷嬷的儿子,这才抬起头来,将前因后果讲了出来。
刘嬷嬷也是一阵的失神。
“如今宣家正是危难的时候,倘若是以往,这点儿粮食算什么……可如今,连主子的吃食都缩减了一半,这时候,你……你又出了这档子事儿!怎么办……怎么办?”刘嬷嬷跌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喃喃自语。
“娘,您去求求少夫人啊,听闻少夫人最是仁厚好说话,您去求求少夫人,多说说好话,说不定,少夫人就不会计较了……钱咱们还会赔上,不过是宽限点时间,娘?”刘嬷嬷的儿媳妇上前攀住刘嬷嬷的手说道。
刘嬷嬷甩开她的手,“去求少夫人……你怎么不去求?安排奶娘的事儿,我为你那妹子多说了一句好话,少夫人看我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如今叫我去求,少夫人会给我好脸色么?”
儿媳妇蹙眉,不满道:“当初我就跟你说了别管她的事儿,她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是您不听!”
“哦,现在倒来怪我了?那不是你娘家妹子么?不是跟你沾亲带故,我管她的闲事干什么?”刘嬷嬷怒斥了一句。
儿媳妇不敢与她硬顶,只别过脸嘟囔了一句,“我又没叫你管。”
“一个个狼心狗肺的,白瞎了我一片好心……一个个的……”刘嬷嬷却是指着儿媳妇的鼻子骂了起来。
许是这几日她心中郁结,没有一件顺心的事儿,让她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越骂越是难听。
儿媳妇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下去,一把挥开了刘嬷嬷快戳到她鼻尖儿上的手指头,“您骂谁呢?说不准就是因为奶娘这事儿,你得罪了少夫人,才出了现在这档子事儿呢!”
她一句话说完,整个家里霎时静了下来。
刘嬷嬷,刘嬷嬷的儿子,面面相觑。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刘嬷嬷颤声问道。
“我,我没什么意思……随口说的。”儿媳妇捂了嘴道。
“是了,我儿这么久了,从没出过纰漏,如今怎么就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还那么巧的衙门里一点查不到……”刘嬷嬷失魂落魄的跌坐在椅子上,“这是得罪了少夫人了呀……我只说了那么一句好话,我以为少夫人不会放在心上……”
刘嬷嬷说到这儿,忽而想起了自己给张李氏的药,莫不是那药,少夫人也查到了她的头上?
不会吧?少夫人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像是什么闲事都不管,一心只管着养胎,就连孩子的事儿,都是夫人在替她操持着……
刘嬷嬷寻到烟雨院中的时候,是傍晚的光景。
太阳已经落了山,院子里虽有暑气,却不晒得慌。
浮萍正搀扶着烟雨,在院子里缓缓的散着步。
生产的日子一日日临近,她虽惫懒,却是知道,灵儿说的对,现在多走走,生产的时候,也好少遭些罪。
“少夫人。”刘嬷嬷一走近,不等她有所反应就噗通跪了下来。
“这是怎么了?浮萍,快扶嬷嬷起来。”烟雨在葡萄藤底下的绣凳上坐了。
刘嬷嬷却是不肯起来。
烟雨温声劝道:“您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儿,跟我面前这么一跪,让人瞧见了,以为是我刻薄母亲身边的人呢。倒叫母亲担心,快起来吧。”
刘嬷嬷微微抬眼,觑了觑烟雨的脸色,这才就着浮萍的手,缓缓从地上站起了身。
“少夫人,奴婢做了糊涂事,求少夫人大人大量,饶了奴婢这次,奴婢再也不敢了。少夫人对奴婢的大恩大德,奴婢谨记在心。”刘嬷嬷沉声说道,声音里还有着微微的嘶哑。
“怎么了?”烟雨却好似不知情般,诧异的看她。
刘嬷嬷咽了口口水,此时却不敢抱着定点儿的侥幸之心,艰难的开口道,“奴婢愚昧,竟收了那奶娘张李氏的好处,在夫人和少夫人的面前为她说好话……奴婢不该!”
说完,刘嬷嬷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奴婢糊涂,受着主子的恩惠,却存着自己的心思,奴婢有罪。”
说完,又是一个耳刮子。
“好了。”烟雨给浮萍使了个眼色。
浮萍赶紧抓住刘嬷嬷的手。
“说好话,不是什么大事,刘嬷嬷犯不着这样。”烟雨淡淡的开口。
刘嬷嬷垂头,“是……奴婢不该,不该……算计着以为能瞒过主子,给了那张李氏回奶的汤药……”
说完,只听烟雨长长一声叹息。
刘嬷嬷吓得腿一软,噗通又跪了下来。
烟雨抬眼看她,“你起来吧,你是母亲身边的人,原不该我来管教你。但是母亲仁厚,对你又信任有加,你这般辜负我也就罢了。你实在不该辜负母亲对你的信任。”
“是,奴婢,奴婢知道。”
“你伺候母亲多年,这件事我可以不告诉母亲,但只此一次,你若再有那不该有的心思,做那不该做的事。我决不再姑息!你知道母亲有多喜欢多重视公子的孩子。如果你再有什么不当的行为,相信母亲也容不下你!”烟雨看着她,声音冷淡的说道。
“是,是!奴婢谨记在心,绝不会再做出这种糊涂之事!”刘嬷嬷叩首。
“扶刘嬷嬷起来吧。”烟雨冲浮萍说道。
浮萍立即强搀起了刘嬷嬷,还将她送出了院子。
瞧着刘嬷嬷蹒跚走远的身影,浮萍吐了吐舌头,轻笑一声。回到烟雨身边,“主子,她能知错就改么?”
“谁没个犯错的时候?毕竟她对母亲还是一心一意的。且看着吧。”烟雨侧耳向外听去,轻笑道,“相公回来了!那米粮,明日叫人去将账结了吧。”巨乐医才。
“是!”浮萍应了声,吩咐远处的小丫鬟摆饭。
六月天气闷热,忽而一场大雨,将这燥热的暑气押下去了些许。
宣绍正握着朴刀,站在房檐底下,和前来寻他的路明阳,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什么。
忽而一人撑着把大伞,从雨中摇摇晃晃的跑了过来,“公子,公子——”
那人边跑边大声喊。
可雨下的太大,他的声音也被淹没在大雨之中,撑着伞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
跑近了宣绍了路明阳才听见他的呼喊,“公子,少夫人,少夫人要生啦!”
宣绍闻言一怔,立时冲进雨中,拽着他的肩膀道:“你说什么?”
“少夫人快要生啦,已经……已经发动了……”
那人话音未落,便见宣绍放开了他,冒着大雨,一路狂奔,向家中跑去。
路明阳也不自觉的迈步进雨中,看着宣绍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的身影,脸上的神情有些怔怔的。
初见之时,她还是青涩的女子,轻轻一笑,仿佛比天边云霞还要耀眼。转瞬之间,她如今已经要为人母了……
路明阳轻轻摇头叹息,明明相遇不晚,为何有缘无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中住进了她的身影?是在春华楼勘察现场之时,她毫无惧色的说:“官爷,我记得昨晚的情形。”
还是后来她站在天牢之外,苍白着一张脸,却面容笃定道:“我能听到宣公子在哪儿!”
还是后来……
情不知其所起,亦不知何时便一往而深……
路明阳颇有些失魂落魄的走在几步之外,便看不清人影的滂沱大雨之中。
天气燥热,这突如其来的雨压下了无数的暑气,雨水打在身上,打在脸上,并不觉得冷,只是豆大的雨珠将人砸的有些疼。
来不及赶回家的人们,都在附近的房檐底下躲雨。
偶有路人瞧见路明阳缓缓走在大雨中的身影,有些诧异。
路明阳却是顾不得路人的眼光,一步步踏在地上的水坑里,溅起带着泥的雨水,对自己的狼狈却是无知无觉。
忽而一把油纸伞为他挡住了滂沱的大雨。
路明阳只觉眼前忽而一暗,顿时将不断砸在身上的雨水阻隔在外。
雨滴打在油纸伞上,哗啦啦的响。 本文最快\无错到--
他抬起湿漉漉的头,眼神有些氤氲的看着身旁撑伞之人。
“上官?你来做什么?”路明阳的嗓音不知为何有些哑。
上官海澜微微一笑,“走,请你喝酒。”
路明阳一愣,继而缓缓点头,将自己的胳膊搭在上官海澜的肩上,轻吹了一声口哨,“这天,确实适合喝酒,听着雨声,看着雨景,喝着小酒,多自在。”
他故作轻松的语气,遮掩不住心底的失落寂寥。
上官海澜的肩头瞬间便被他湿哒哒的衣袖染湿了一大片。
却见上官海澜毫不在意的点点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咱们今日不醉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