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坦诚相待(上) (第2/2页)
如果国法不能严惩,那么就由我来告诉她们,什么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燕云易望着她带着光焰却又决绝的视线,似乎已然读懂了许多。
他转过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林昊望了沈亦清两眼,并未打算直言。
燕云易道:“她不是外人。”
林昊有些迟疑,可到底还是相信燕云易的判断,继续说道:“南唐的使臣凌飞宇来了。”
燕云易说道:“知道了,我稍晚些过去。”
林昊道:“他说想要见少夫人。”
沈亦清颇感意外,但是转念一想,毕竟关键时刻是凌飞宇出手相救,如今打个照面有所交代也是应该的。若是他有什么事情要交代,又或是有自己力所能及可以帮上忙的,也理应配合。思虑间,她正想要回应,却被燕云易抢了先。
只见他神情几不可见地微微动了动,冷声道:“让他等着。”
林昊还想说什么,可是显然燕云易没有给他机会。
“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就先出去。”
显然,他现在的心情突然间急转直下,言辞间都将略有些烦闷的情绪明显地透露出来。
林昊略有迟疑,但还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沈亦清说道:“你昏迷了多久,他就陪了你多久。你可以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可不要牵连其他人。”
随后,林昊不复多言地退了出去,独留下一旁的沈亦清顿生出几分如坐针毡之感。沈亦清心里清楚,就冲着燕云易为了自己这个无足轻重之人而罔顾自身安危这件事情,林昊对她的敌视只会愈加深重。当然,这并不足以对沈亦清产生多少影响。只是,若真的如他所言,那燕云易岂不是至少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眼瞧着他此时虽然带着浓重的疲惫,却还是颇有耐心地关切她的安危。
两相无言,本就有些诡异的气氛更显得如临冰点。
沈亦清本想诚心诚意地向他致谢,只得翻来覆去地想了好几番措辞,却怎么都觉得张不开这张嘴,最终只得硬着头皮说道:“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就......”
“整件事情是不是你谋划的?”
燕云易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冽,语音语调也没有半分提升,但是听在沈亦清的耳朵里,却是每个字都格外得洪亮。
她条件反射一般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燕云易平静道:“以身试毒,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再借由端王妃之口引得典刑司查出彻王妃投毒之事,从而牵扯出一干人等。这些是不是全部都在你的算计之内?”
似乎就在一瞬间,沈亦清转换成一副极尽理智而冷静的神情,说道:“无求生以害仁,我从没有想要设计陷害无辜之人的意思,也更没有能力这样做。我能够做到的,也只是将他们的想法摆在明面上而已,只是碰巧竟是这般龌龊、肮脏。”
燕云易略加思索,微微点头道:“所以,你布下的局远比我所想象的还要早些。是什么时候?”
沈亦清并不避讳,直言道:“原本今日雅集的题目是琴艺,彻王府的人也早早就在我的九霄琴上淬了毒。这种毒药倒不致命,却也够我受的。可他们没想到我事先有所察觉,伺机提前烫伤了手臂,无需出席雅集。于是他们为了毁灭证据,不惜在寿安宫的司乐坊放了场大火,想要掩盖一切。这些我都可以忍受,不管是明枪暗箭,还是数不清的阴谋诡计,见招拆招便是。”
她顿了顿,目色忽然黯沉下去,甚至有些冰冷地接着说道:“只不过,他们不该对屏儿下这么狠的毒手。她是这么好的姑娘,待人接物和和气气的,从不无辜招惹是非。”
还有,她是我来到这里之后所认识的第一个人,结交的第一个朋友。
燕云易仔细地听着,起码目前为止,她说的每一句话逻辑都通畅,并不像编排的谎话。
他问道:“彻王妃嫁祸你投毒谋害公主,也在你的计划之内?”
沈亦清道:“她既然是我如芒刺在背,恨不能除之而后快,我就借他人之口给她这个机会,只是没有想到她会没有丝毫的犹豫。”
燕云易道:“所以你提前把毒药换成了温补的药物?”
沈亦清没有直接回应,反倒面露一丝惋惜与悲伤地说道:“只不过,我没有想到彻王妃会因为这件事情丢了一条性命。”
燕云易神色平静地望着她甚是憔悴的模样,没想到这个小小的身躯下面,竟能储藏这么大的能量与谋算。这件事情里面并不牵涉平日里见惯了的阴谋诡计,的确如她所言一般,只是简单直白地将那些隐藏起来的心思呈现在人前而已。
可惜人心经不起窥探,他们的心思尤甚。
燕云易问道:“你知道是谁迫害了屏儿,是彻王府的人?”
沈亦清冷声道:“我想在这些自诩上等人的眼里,像屏儿这样的人只是他们可以随意摆布的物件,不合心意的物件摧毁了就好,根本不值得煞费苦心地折磨虐待。”
她目光更显深邃道:“是沈思云。”
燕云易颇感意外,但仔细想起一些燕云殊提过的细碎往事,沈亦清的生活好像一直笼罩在府里其他女眷的阴影笼罩之下。屏儿作为她的贴身婢女自然也是同样的境遇,甚至会更糟糕,那么一切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屏儿痛不欲生、奄奄一息的模样,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沈亦清的心思。
“燕云易,我听闻你久经沙场,想必你也见惯了生死。如今再遇到生关死劫,你还会怕吗?”
燕云易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见她眼神黯淡下去,露出一脸疲惫,这才反应过来她也不过是个年岁尚小的弱质少女。兴许,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死生之事。即便平日里对自己的性命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是原来她也会怕,也会彷徨,也会不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声音却依然清冷道:“我会。”
沈亦清对这个答案有些意外,反倒更为落寞地叹息道:“那该怎么办呢?”
燕云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宽慰她道:“感到害怕,只是因为还没有麻木。”
沈亦清只觉得原本像是走到末路绝境,此时却豁然开朗。人之所以为人,而不是一具毫无意义的傀儡,抑或行尸走肉,就是因为有热爱、执着、想要珍惜和保存的人事物。
她知道,她该好好地活下去,他们都应该一起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