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鲁智深结拜翠莲 (第2/2页)
那人道:“我姓汤,名隆,随父亲在老种经略相公府打造兵器。马与银子我也不要,下次来延安府,可敢与我赌吃酒?”
吃酒智深自然不怕,便通报了姓名,应了下来。
智深趁机问起汤隆老种经略相公府上人物:“相公府上可有人是杨业老令公之后?”
汤隆想了一想道:“姓杨的倒是有一个,不过他是杨业老令公的兄弟,杨重训之后。”
智深心里寻思道:“历来说杨家将都是上数到杨业,杨业的兄弟都算不得,何况他的后人?罢了,还是再找找吧。”他又问道:“我有个兄弟叫九纹龙史进,他有个师父叫王进,是在相公府上么?”
“他现在改名叫王庆了,家父与他交好。不过前一阵子庆阳府那里缺少人手,借调到那里去了,听说立了不少战功。”汤隆道。
王进毕竟得罪了高太尉,老种便让王进改了名,躲避追查,也免了日后赏功出麻烦。
智深寻思道:“如此看来,洒家的确不用进延安城了,倒省了一桩心事。”
汤隆还有事,不便久留。二人当下约定日后相会赌吃酒再定输赢,辞别了各自上路。
智深把马鞍横过来,让翠莲骑了马,自己牵着马在前面走。
二人默默走了一阵,只听到翠莲低声饮泣,叫智深好生心烦。翠莲这几日连遭大变,智深自忖,若是自己年幼时有此遭遇,也难免哭个不停。
智深长叹一声,也不安慰,只管低头行路。金翠莲哭了半天仍是梨花带雨,此时路上已有零零散散行路之人,见一个高大和尚牵了匹马,马上坐了一个正在哭泣的如花似玉的姑娘,那姑娘还穿了身僧衣,无不诧异至极。
追本溯源,出家人不娶妻室,不近女色,包括吃酒茹荤,并非佛祖之意。佛祖并没有说和尚不许近女色。只是佛家认为,僧人如果娶妻近酒色,欲望太多,难成正果,即便修成了,也要花很长的时间,所以立志得道成佛的僧人便自觉抛妻别子,甚至终身不娶,净身出家,这也是管僧人叫‘出家人’的由来。渐渐地,此种自觉自愿的,出于“六根清净”而不近女色的行为,变成了佛教的一条“戒律”。
至于官府禁止和尚娶妻,最早是宋国太祖武德皇帝所定,道士与和尚都不许结婚。太宗即位后,又重申了这一规定,但惟有广南例外,称为“火宅”,后世又称“火居”。这是因为唐时六祖慧南下,开创禅宗南派,在广南一带影响极大。南派强调顿悟,所谓心既是佛,佛在心中,人一旦醒悟,立刻就可成佛。娶妻不影响顿悟,因此无妨。
延安府地处西北,离广南有五千余里,当地人哪里知道还有和尚可以娶妻的道理,因此都对智深侧目而视。只是见这和尚威猛,不敢多事。
智深一向不喜拘束,才不管他人如何看,倒是翠莲坐在马上别扭至极,如坐针毡一般,加上智深与汤隆比试力气,以她为注,饶是她平日刚强,大窘之下自怜身世,因此哭泣不停。
过去许久,智深见翠莲仍是时不时抽泣一声,终于焦躁:“金小娘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事已至此,你哭又有什么用?洒家定与你个好着落便是,你哭个不停,难不是信不过洒家?”
翠莲泣道:“大师从山寨里救我出来,又收留了我,我自当感激。只是刚才何故以我为注,与那汉子比力气?是嫌小女子累赘,便让我着落在他身上不成?”
智深分辨道:“金小娘子,你有所不知,洒家是……是茶壶煮馄饨——心里有数。和尚自幼一身蛮力,当初在汴京,一棵树都拔得起来,定不会输了小娘子。你看这匹马还有盘缠,不就赢过来了?”
“即便赢了,总是不该。恕小女子冒昧,若我是你妻你妹你的女儿,还敢如此打赌么?”金翠莲擦干净眼泪,气鼓鼓道。
“和尚自生就没见父母,也无兄妹,更无妻女,天地间赤条条一个人无牵无挂,自是不知。”
“哼,你说你无牵无挂,我便说一个人,看你敢不敢用他当赌注。你早先说要去种相公府上寻人,你从五台山来延安府,千余里路,若是那人被你寻到,你可敢赌?”
“我和那人素未谋面,只是我与他家颇有渊源,直把他当做兄弟一般,如何能用他当赌注?岂不让英雄好汉耻笑。”
“那就是了,你还有什么道理可讲?总归嫌我是个累赘。”
智深听了,不由站住,心里想:“这小娘子说的甚是有理,不说别人,便说林冲、杨禅师、智真长老、智清禅师、林冲娘子,哪怕相国寺菜园子的破落户头子‘过街老鼠’张达和‘青草蛇’李虬我都做不出来。”
“金小娘子,却是洒家冒昧,还请宽恕则个,日后我定会好好待你,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智深想到此处,对着翠莲低头合什说道。
那金家本是富户,翠莲哪里晓得江湖人士结义的常用话,便是平日看戏,也只喜欢那等文戏,只当如“生则同裘,死则同穴”等戏台上才子佳人表白一般。加上金家庄逃走前,母亲曾说过与智深做妻做妾之语,翠莲不由满脸潮红。
“不如你我二人就此结拜如何?”智深见她无话,只道她仍是不放心,便说道。
这下误会更深,翠莲顺着之前的念头,只当结拜是拜堂,而不是结义。她虽与智深相处不久,但知这和尚看上去凶恶,其实良善,若她还在金家庄,自非良配,然而转眼间自己流落在外,也顾不了那么多,而且母亲之命犹言在耳,便应了。
智深牵住马,扶住翠莲下来,正好路边有个破城隍庙,二人撮土为香,一个想着结义,一个想着拜堂,稀里糊涂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