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相逢十二 (第2/2页)
新营长又开始了对余秀才的折磨。
“我儿子要去山外念书了……”的言下之意就是“你家金娜咋样?”看来消停了两年多的新营长又找到了揶揄余秀才的理由。
“一个女孩子念那么多书干啥……过两年嫁个好人家比啥都强。”
这是余秀才发出的无奈之举。他只能为女儿提供小学课程了,他实在没有能力让女儿去山外继续念书了。
余金娜默认了父亲的说法。相对于读书,她更喜欢在山谷林间、田野草地上奔跑,所以她很快就为不能去山外读书,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不仅仅是家庭条件的限制,更因为是自己当时的心愿。她很痛快地接手了母亲在家中的活计——生火做饭,洗衣锄地。
“你们家金娜真是个持家的好手哇。不知谁家有福气娶了这个能干的媳妇哟……”
在接二连三的称赞中,只有一家人的赞叹能够打动她。至于嫁人,她还没有过多的考虑,她相信父亲已为自己计划好了。
“大涛这孩子真争气呀……看来你们连家祖坟上要冒青烟了!”
连复涛考取了县高中,这多少让余秀才的心里产生了一丝担忧。
一切顺其自然吧!余秀才不断在心中宽慰着自己。
连复涛只有在假期才会回到老军营。他已失去了享受儿时欢乐的权力,就连与村里人见上一面的机会都很少。人们只有在他站在山坡上的时候,才能见到他日渐高大的身影。“身影”孤孤单单地站在那里,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有时会有人向着“身影”的方向摆摆手,算是向这个未来老军营的接班人发出了问候。“身影”依然伫立在那里,他好像并不在乎人们对他的关注。
让余金娜欣慰的是,每当“身影”看到山坡下的余金娜,他就会动起来,他会毫无顾忌地大声呼喊,并挥动他的双手。往往这时也是被他那漂亮的母亲叫进屋里的时刻,因为复习功课才是他每日最重要的活动。但仅仅是那短暂的行为,已经让余金娜浮想联翩,至少她知道“身影”还没有忘记他们儿时的友谊。
老营长的健康状况出现了急剧的变化。他的两条腿已经失去了自由活动的能力。气血的不流通,让他的上半身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他的思维陷入了混乱。村里的人已经不再去打扰他了。他的家人也各自做着各自的差事。只有那个为他生了三个儿子的女人,在他的床前默默地流泪。
突然有一天,老营长的神智清醒了过来。在他呜呜噜噜的声音表达后,家人为他找来了余秀才。
余老酸握着连老歇的手,两人眼里闪烁着光芒,那光芒射入各自的心里,演变成各自的语句。
连老歇:孩子不懂事,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余老酸:老哥,你放心,我欠你们连家一个媳妇,今生还不上,还有来生。
外面变天了。从山外回来的村民和那些临时赶场的庄稼汉不停地重复着一些意外的消息。
柳东大集又热闹起来了。
粮食可以随便种了,就连买卖都自由了。
河西村那一带的人家都盖上新房子了。
那公交汽车都通到河西村的村口了。
一夜之间,老军营的住户走了一大半,剩下的也在合计,找个什么借口才能在不伤感情的条件下,搬出老军营。
自从老营长去世后,继任者采取了完全相反的政策。他不再慈悲为怀,而是把土地登记造册。他向人们宣布,这些土地都是他们连家的资产,耕种的人是要付地租的。
人们开始没明白,社会在进步,可这位越来越笨重的营长咋突然又想起当地主了。既然粮食已经随处可种,老军营还有什么优势。人们已经不能满足仅仅填饱肚皮了。
在经历了十多年的躲躲藏藏,老军营已完成了时代所赋予给它的使命。
“这样下去不行啊!”
坐在山坡上,看着绿草地上玩耍的孩子,余秀才自言自语道:
“要不了几年,这土地就会荒芜,老军营将会重新被荒草覆没。”
当他向连复涛的父亲说出自己的担心时,那个身体强壮得像一堵墙似的老营长的继承人鄙视地说:“这不是你管的事,你只要把咱村的孩子教好,出几个像我大儿子的后生,把他们送到山外去念书,俺就代表全村感谢你了。至于土地,就让他荒废吧!现在种地已不吃香了,我要养很多很多的羊,挣钱给孩子们用……”
孩子?大人都已迁移了,哪还会有什么孩子!余秀才只能黯然神伤。没有了孩子,自己还能干什么?连复涛已经考上了大学,他是不会再回到这个大山深处的家了。即使女儿长得十二万分的艳丽,也不可能实现自己的初衷。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现在自己什么也没攒下,只攒下了女儿的容貌。但愿她能让这个家庭重新燃起一缕炊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