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井底之蛙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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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风微漾,澄澈而明净的木兰溪水,伴着暖春的鸟语花香,淙淙穿过这个叫做仙游县的闽地小镇,显得安详而又惬意。
“我本以为,这些年来他都躲在深山老林里,”程若欢就近找了间茶寮坐下,掏出折扇展开,冲荀弋道,“没想到啊,居然找了这么个风水宝地歇着。”
“你到底是来找他作甚的?”荀弋回敬她一个鄙夷的眼神,转向正站在一旁,四下看着风景的沈茹薇,道,“就在前面不远,不过,若是见了他,你切莫立刻表明身份,等试探出他的态度,再做反应。”
“那是自然。”沈茹薇心不在焉似的应着,目光却很快转向别处。
“你在紧张什么?”程若欢拉了拉她的衣袖,道,“别怕,我在这呢。”
沈茹薇摇了摇头,随即轻轻推开她的手,柔声答道:“我不是怕他,只是担心,师父交代的事我办不好。”
“话说回来,你换了身份,许多消息会不会打听不到了?”程若欢沉默片刻,忽然发问。
“怎么问我这个?”沈茹薇心念一动,“莫非,泰山那头出了什么事?”
“没事,”程若欢两手一摊,道,“就是听说,裘慕云现身,救走了玉星儿。”
“仅此而已?”沈茹薇蹙眉,狐疑地瞟了她一眼,随即转向荀弋,道,“早些动身吧,除了这件事,我还有许多其他的事要办。”
荀弋略一点头,便即转身朝着东面一条小巷走了过去。他将二人带至巷子尽头的一间小院前,便停了下来。
这小院的院门是用稀稀拉拉的歪脖子木头拼接而成的,看样子断过好几处,都用麻绳重新捆上了,还钉了几颗钉子。
推开柴门,便是一个方圆不过丈余的小院,院里的杂草已有了半人多高,似乎已经很久无人打理。
院子正中,则是一间陈旧而矮小的屋子,门是紧闭着的。
“白大侠,您等的人来了。”荀弋走到小屋正门前,对着那紧闭着的窄小木门,朗声说道。
“那可真是麻烦小兄弟了。”随着这声话音落地,屋门立刻开启,一名身形矫健,却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手持长刀,凌空翻身便出了屋子,那刀意也不停歇,直接便朝着荀弋面门而来。
荀弋不慌不忙,仰面避开这一刀,随即旋身站定,冲白煜拱手施礼。
“怎是女人?”白煜的目光在沈茹薇与程若欢来回打量了几圈,露出一脸失望的神情,便只摇了摇头,便又转身朝屋内走去,“回去吧,我可不想死在女人手里。”
“为何?”程若欢好奇道。
“没有为何。”白煜说着,便“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可白大侠事先并未说清楚此事,”荀弋微微蹙眉,冲门内喊道,“可否给在下一个理由?”
然而屋内的白煜,却怎么也不肯吭声了。
“就这么完了?”程若欢满脸俱是茫然,她看了一眼沈茹薇,却见她转身便要朝院外走,“等等,这就走了?”
“他已经给出了理由,不想死在女人手里。”沈茹薇忽然停住脚步,回头对程若欢道,“言外之意,也是不想把这一身功夫,传给女人。”
“女人怎么就得罪他了?”程若欢仍旧不解。
“不是得罪,是蔑视。”
沈茹薇言罢,便听得屋内传出白煜的声音:“我几时说过,这是蔑视?”
“是我说的,不是白大侠您说的。”沈茹薇面色如常。
“丫头休用激将之法,”白煜说道,“我不想让女人来杀,你必定也不愿死在男人手里,可是这样?”
“您错了,”沈茹薇口气寡淡,泰然回应道,“我有生以来,至今为止,都不曾做过让我问心有愧之事,我不是不想死在什么人手里,而是想活到老去,平平顺顺,寿终正寝。而不是让任何人来杀我,不论男人或是女人。”
“小兄弟,”白煜的口气有了微妙了变化,“你对这丫头片子说过什么?”
“我所说的,都是白大侠您曾对我说过的话。”荀弋口气十分平静。
“呵,女人。”白煜说这话的口气,充满了不屑。
程若欢也是女子,听了这样的话,当然是不满的,白煜口中虽未说什么,可这般态度,却表现得明明白白,在这男人的眼里,心里,从未将女人视作平等的“人”来看待,而是充满了狭隘的偏见。
“听闻令师也是女子,”程若欢道,“莫非,她也在您所说的‘女人’之列?”
“她素来偏心,这样的师父,不认也罢。”白煜冷淡回应道。
“那这可有意思了,”程若欢道,“听白大侠这一席话,想来必是在她那里受了诸多委屈,不如这样,你既介怀我等,那便只当成是朋友,将你所苦恼之事,说与我们听听,如何?”
白煜没有吭声。
“萍水相逢,也算是缘分嘛,”程若欢冲沈茹薇使了个眼色,又对着躲在屋内的白煜道,“再说了,白大侠曾闻名天下,我们两个无名之辈,又怎奈何得了您呢?”
白煜仍旧不言。
“我二人今日到此,一是仰慕前辈英名,想假借杀手之名拜访,”沈茹薇平日里撒谎也是眼睛都不眨的,而今日对着可以算是仇人的白煜如此说话,却也免不了心里有些别扭,可她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换上一脸和善的笑颜,继续说道,“二来,是有些私心,想借前辈之手,扬名立万,可如今见了白大侠您,只觉得自惭形秽。既然前辈心中有苦,便不妨说出来,只当交个朋友……您,一直独居于此,想必多年以来,心中怨愤,都无处可诉吧?”
程若欢说话向来没有边际,又喜欢哄小姑娘开心,因此说起这些话来,都像是拍马屁,白煜当然听不进去。
可同一个意思,从沈茹薇口中说出来,可就大不一样了。她本就是个姿容端秀,落落大方的绝代佳人,瞧着又是一副温婉柔弱的模样,此前为求隐藏身份,她也早就把照雪包裹在粗麻布里,当成一个普通的包袱背在身后,因此只看表面,还真就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一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说出这般“恳切”的话语,白煜又怎会不动容呢?
白煜又沉默了片刻,终于打开房门,定定看了沈茹薇许久,长叹一口气,道:“都进来罢。”
程若欢见此情形,当下喜上眉梢,当即便上前拉了一把沈茹薇的胳膊,将手中小扇一展,一道走进屋去。
荀弋也没想到事情会是如此简单,然而诧异过后,也很快恢复了平静,跟在二人身后进了小屋。
这屋子里的陈设极简,只有一张桌子,几只凳子,这些桌椅板凳,都十分陈旧,想来已经用了许多年,并不曾置换过。
“都随意坐吧。”白煜随意一摆手,与三人一同坐下身来,叹了口气,对荀弋说道,“小兄弟,你多日不来,我这也的确冷清得很呐。”
“是在下叨扰了。”荀弋淡淡道。
他一向寡言少语,也并不善与人交谈,白煜说出这样的话,只会让他觉得十分不习惯。
“那都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白煜想了想,道,“如今想来,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有个师妹,比我还要晚些入门,也不知是否是因为,师父与她同是女人,着实太过偏心,令我难以释怀。”
“那是怎么个偏心法?”程若欢问道。
白煜没有看她,只是看了一眼神情自若的沈茹薇,道:“当年我入门之时,师父与我说,门内武功,她只会传我一半,身为孤城派的门人,当懂得如何以所学之法,悟出新得,这才可青出于蓝。”
“这倒是个稀奇事。”沈茹薇莞尔。
“当然,她当着我的面,也是如此对师妹说的,”白煜说到此处,眼周的皮肉却因情绪激动而变得有些抽搐起来,“可有一日我却偶然发觉,我师妹所学,远远在我之上,除了完整的那套,师父不曾全部授我的藏锋剑诀,还有我的刀法,她竟通通都懂,如此这般,不是我师父偏心授她,又是为何?”
程若欢听他这话,总觉得哪里不对,便思索一番,接过话茬,道:“可是,令师只教一半的用意,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自行领悟吗?她能悟出这些,似乎也没什么奇怪的……莫非,有何其他迹象,让你发现了端倪?”
“她入门在我之后,又是个女人,精进如此神速,又如何叫人信服?”白煜冷哼一声,道,“不过她学艺不精,对于当中有些招式,竟是自创,而非师父原本所授,至于威力,我学得不全,与她过招无法得胜,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沈茹薇听了这番自以为是的说辞,只觉得一阵怒火上涌,却因顾忌暴露身份后或将带来的影响,强行压下,并不发作。
白煜说的这些,也分明暴露了他非但无知无能,还迁怒他人的事实。
一厢情愿,固执己见,也难怪他过去的侠名,也只能是昙花一现而已。
“那你可以向你师父讨公道啊,”程若欢与他同出一门,对于黎蔓菁的脾气心性,再也明白不过,便有意说出这样的话,意图将沈茹薇最想听的那些,都给套出来,“你是她的弟子,又先于你师妹入门,这般区别待你二人,又算哪门子师父?”
而程若欢这句话,也恰好合了白煜这怨天尤人的秉性,戳中他的心事。
可这反倒让他闭上了嘴,除了叹气,一言不发。
“难怪这些年来,白大侠厌世隐居,这样的师父,不认也罢。”沈茹薇收敛怒意,却越发觉得有些不自在了。
“罢了罢了,有你们这些小辈的话,叫我听在心里,也舒服得多了。”白煜说着,似乎有了送客之意,可在这时,一直未曾开口的荀弋却突然发话了。
“白大侠这么说来,从前对我说的,却不对了,”荀弋道,“你一心求死,是称曾负一人,可如今看来,却是为人所负,既是这般,您又为何求死?”
沈茹薇听了这话,心下蓦地一颤。
白煜却像是被他问住了,愣在当场,久久无言以对,过了半晌,方摇摇头道:“要说这个,就不方便让她们再听了。”
“那我们出去。”程若欢扯了一把还在发愣的沈茹薇的衣袖,故意做出娇俏女儿之态,挽起她的胳膊,道,“我还从没到过这仙游县,方才见街角几家铺子,有些不错的小玩意,去逛逛可好?”
“……好。”沈茹薇故作镇定,临出门时,还暗暗用余光看了看白煜,见他并未察觉自己的窘态,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师父当年怎么就收了这么个玩意儿?真是叫人想不明白。”
等二人出了巷子,一直走出很远之后,程若欢终于停下脚步,撒开了沈茹薇的手,做出嫌弃的表情,浑身抖了三抖。
“你所说的,想要挑战白煜,是假的罢?”沈茹薇在原地站定,平静地望着她,道。
“被你看出来了,”程若欢耸了耸肩,道,“还是说,我戏没演足?”
沈茹薇只是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却不说话。
“没办法了,”程若欢叹道,“我也想弄清楚当年的事情。”
“不会只有这么简单。”沈茹薇道。
“我第一次知道你的身份,应当是……在白石山,”程若欢收起那些不正经的表情,正色说道,“那时候,我原本是要找荆师姐的,可你却告诉我,白煜可能还活着。后来师父从益州把我带了回去,我便将此事掐头去尾告诉了她。”
“她已知道我是谁?”沈茹薇一愣。
“确切地说,是知道‘青芜’是谁,”程若欢说着,眉心渐渐蹙在了一起,“你不叫这个名字,那个‘谷雨’,显然也是你编的。”
沈茹薇略一颔首,表示默认。
“不如这样,我告诉你,我是为何而来,你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如何?”
“这个等会儿再说,”沈茹薇露出微笑,“所以,到底是你对白煜起了疑,还是师祖?”
“如果当年的白煜是假死,那么就八成就是心虚,为了逃脱罪责,”程若欢道,“我和师父都是这么想的,可是她不方便出面,便只好由我代劳了。还有,师父想让我代她问你一句,荆师姐她……可否原谅师父当年的过错。”
“由始至终,师父都不曾认为过,师祖当年的决定有何错误,”沈茹薇神色逐渐黯然,“可她是恨的,恨师祖为何当时只是一味要她等待,那段时日,对于师父而言,每一刻都是煎熬。”
“现在好了,”程若欢摇头长叹,“等一会儿,看荀弋出来怎么说,此间见闻,我俱会禀明师父,由她来定夺。”
“可师父想要的,是让白煜亲口承认当年之事。”沈茹薇眼中泛起忧虑之色。
“方才那厮什么模样你也瞧见了,”程若欢直接指着白煜住处所在的方向,道,“百般推诿,对师父与荆师姐横加指责,就这么个玩意儿,怎么能指望他亲口承认自己所做之事?你放心,我已向师父飞鸽传书,等她到了此处,自会给荆师姐一个公道。”
“只是……”
程若欢见沈茹薇眸中仍有犹疑,便猜出她隐忧所在,直言说道:“去年在益州所发生的那件事,你可是亲眼瞧见的,师父当年也曾蒙受冤屈,叫人诟病,险些不得翻身,她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徒儿重蹈覆辙?她也对我说过,当年之所以迟迟不下结论,也是唯恐自己判断有误,冤了他二人当中的任何一个。”
沈茹薇略有迟疑,但仔细想想,还是点了点头,道:“师父说过,只要找到白煜下落,便立刻知会于她,可如今她尚在东瀛养病,只能以书信传递,你可否同我去一趟驿站?”
等到沈茹薇与程若欢出了驿站,便打算前往来时曾歇过脚的茶寮等候荀弋送来消息,谁知走到半路,二人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惊慌失措的呼喊,随后便被一阵阵慌乱的脚步声所取代。
二人不约而同回头去看,却瞧见一个堪称庞然大物的木甲人穿过人群,一步步朝这边“走”了过来,在那木甲人的身后,则扬起了一片尘埃。
“这是……什么?”程若欢大张着嘴,根本合都合不拢。
“退后!”沈茹薇本能将她推开,却看见那木甲人到了二人跟前,笨重的身子却突然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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