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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燕归来 (第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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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

始终不得入眠的沈茹薇坐在客房一侧的小桌旁,手边放着那把横刀,手里则端着那幅展开的画卷,细细端详。

“沈茹薇,沈浛瑛……”她念着题字与落款中那两个名字,眉头越发紧锁,“我究竟是谁?为何……”

她话音未落,便又感到头顶一阵眩晕袭来,紧随而至的胀痛感令她不得不丢下画像,双手紧紧抱头,然而即便如此,这阵疼痛也不曾有丝毫减退,反而愈演愈烈。

“呃——”沈茹薇本能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便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半个身子栽倒在了地上,左额也刚好撞上了桌角。

除了撞伤带来的疼痛,她恍惚间,却仿佛听到了刀锋从额角划过,皮开肉绽的声音。沈茹薇本能闭上眼,伸手捂住了额头,眼前却蓦地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一个雨夜,真实到她耳边都能清晰听见滂沱的雨声。除此之外,还有一队装载着满满货箱的车队,从眼前经过。

她立刻伸出手去,那车队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足以照亮夜空的闪电,和轰隆不止的雷鸣,于是连脚下的地面也都跟着这电闪雷鸣发出了剧烈的震颤,还有无数空无一物的货箱,从天空中落下,每一个都在即将砸到她的时候,骤然消失。

沈茹薇想要睁开眼睛,却又因更为剧烈的头疼,蜷缩起了身子,渐渐晕厥过去。

仿佛并未过去多久,梦里的那场雨终于停了下来,那棵曾出现在她幻象中的樱花树也在她眼前开始生长,转眼间便从盛开到枯萎,再到落尽了叶子,覆上厚厚的白雪。

舞剑的女人仍旧在那儿,只是静静站着,脸色苍白。

“师父?”

沈茹薇在梦里发出一声呼喊,然而再度伸出手去,画面却又一次消失了。这一回,她就像是落入了无底的深渊,周遭只有一片黑暗。

梦里的她,忽然抬足狂奔。

本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蓦地染上绚烂的色彩,如走马观灯,她看到了许多让她几欲张口呼出名字的面容,但这一切都很快被收入画卷,随后,一星火苗落在画卷一角,燎过卷中斑斓色彩,顿成火海。

沈茹薇摔倒在这一片火海之中,任她如何挣扎也爬不起来。

恍惚许久,她又听见了雨声,这其中还夹杂着一声清脆——那是兵刃落地的声音。

她看见了那把横刀,也立刻想起了它的名字。

照雪。

如幕的细雨被刀锋生生撕裂,许多熟悉的脸孔也蓦地变得狰狞,叶枫、方铮旭,还有……只存于画像之中,黑白写意出轮廓的白煜。

而这一刻,头疼的感受比任何时候都要剧烈。

沈茹薇大呼一声惊醒,适才发觉自己已出了满身的冷汗。

窗外的天色,仍旧沉浸在一片黑暗当中。风吹得树叶飒飒作响,偶尔停下一阵,而片刻之后,又会重新响起。

沈茹薇望向窗外,嘴唇微微抽动了起来。一时之间,许多回忆涌入脑海,就像窗外的风,如出一辙,都是这样断断续续,永远不得停歇。

她略一思索,起身拿起了被她放在桌角的照雪。

走到树下时,一片只剩了一半的残叶,从树上落下,从她眼前飘过,在这一刻,女子明丽的眸子里,蓦地闪现出一抹锋芒。

于是她伸出手,将那落叶接下,轻轻抛了出去,随即拾起一截树枝,挺刺而出,正点中那残叶中心,随着一声极其细微的声响落定,那一片残叶,也自被那截树枝点中之处向四周裂开,崩碎成灰,随着肆意风散去,无影无踪。

她抛下手里的枯枝,将未出鞘的照雪横在眼前,伫立良久,方轻轻拔出寸余。

寒光蓦地映上女子清丽的面颊。

只见这刀身光泽如新,似乎在不久前才被擦拭过。

沈茹薇的头又开始疼了,脑海中涌出些新的片段,呼之欲出,却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封堵在了深处,总也挣不脱。

手里横刀出鞘,如同裹挟着尘封千载的霜雪,当中寒意凛冽,几乎要将这夜里的风也生生撕作两半。她听着耳边越发凄厉的风声,凭着那些残存的记忆,渐渐演练出一套招式。

再重复一遍,又一遍。

“穿云、破月、凝光、撼魄……瞑苍——”沈茹薇闭目演练完这最后一式,缓缓睁开双眸,握着横刀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她终于想起了孤城派这套完整的藏锋剑诀。

头顶的云雾渐渐变得浓郁,将一弯闲月隐于其中,这个时候,沈茹薇竟蓦地嗅到一丝杀意。

她回过头去,望着那名立在她身后的中年男子,柔婉的眉目间,登时添上一丝戒意。

“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方铮旭目光阴郁,死死盯着她手中的照雪,半晌,哑然失笑,“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终于明白了……”

“这么说来,你从前也见过我了?”沈茹薇感慨似的一笑,“机关算尽,却也免不了落得如此地步。”

“狂妄至极!”方铮旭手中长剑出鞘后轻轻一抖,便即指向了她后心,“沈姑娘,得罪了。”

“哦?”沈茹薇唇角微微勾起,笑得分外轻松。

转瞬之间,方铮旭手中长剑指向之处已变得空荡荡——沈茹薇已旋身而起,衣袂翻飞,在他身后堪堪落地,稳住脚步。

方铮旭愕然,却只听得她清越动听的嗓子,缓缓吐出几个字:“这般迫不及待,可是已走投无路了?”

方铮旭被她这一句话将怒火点燃,立时回身出剑,月光洒在剑身,映出沈茹薇明媚的笑颜,竟如给他当头泼下一盆凉水,惊得他拿剑的手,剧烈一颤。

曾经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家的女儿,如今竟已出落成这般。

有些陌生,也让他分外恐惧。

沈茹薇手中横刀,名作照雪,那锋刃的光芒像极了曾经断在奎木狼身中的那把清霜,刀身借着零落的月光相衬,皓如霜雪,平白生出的凉意仿佛将暖春的夜风撕开了一道裂口,将刀身重新锻造,化作追魂夺魄的利刃,尚未递出,便让方铮旭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然被这锋芒一分为二。

这厮下意识后退,却发觉那刀光已到了面门,原本和缓的风也都跟着呼啸起来,不过三尺余长的刀锋,竟像是张开血盆大口的混沌巨兽,几可吞天。

顷刻之间,周遭便已寻不到半寸退路。

这丫头,竟还是深藏不露?

此番失忆,仿佛促成了沈茹薇自身武学更深的领悟。她得荆夜兰亲身传授,内力原就深厚,虽记不得过去的刀法,却仍旧能极好地将藏锋剑诀,糅合在这刀意之中。

那一瞬,若累卵之危,生死悬于旦夕。

可沈茹薇的刀,却蓦地停在了半空中。与此同时,方铮旭也重重跪坐在地,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你本就有内伤在身,”沈茹薇颇为不解,“强弩之末,还如此挣扎,你缺几个替死鬼?”

方铮旭抬头望了她一眼,眼底满是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恐惧之色……

天,终于亮了。

沈茹薇一早便去往飞云居一行所在住处,未免被人发觉,便索性翻墙而入,可当她到达萧璧凌卧房所在的院落内时,却听到屋内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你要是喜欢,就再去生个儿子将各大门派的姑娘都娶个遍,总之我与萧清瑜二人,一个比一个不成气候,这种事情,我爹定是不会介意的。”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是你娘!”与萧璧凌争执之人,应当就是陈梦瑶了,这歇斯底里的女声听起来,还真是有些可怕。

也难怪会有当年的疯狂行径,导致萧璧凌会有了这般爱逃避是非的习惯。

“母亲,”这话听起来似乎是来自于萧清玦,“您一大早便让我过来,竟只是为了劝清琰与庄姑娘成婚?”

“不然呢?萧清瑜回来了,这逆子身子又弱,若无子嗣,他日飞云居必落入人手!”陈梦瑶气急败坏道。

“可父亲本就在怀疑你,难道您希望当年的事,在清琰身上又重演一遍吗?”萧清玦耐心相劝,“加之清琰回到齐州前,本就被许多琐事缠身,如今尚未理清头绪,便又要他去管终身大事,想必也是分身乏术,为何不让他先解决这一切,再去商议其他?如此一来,倒也免得让父亲有所顾虑。”

“那方铮旭不是已经失踪了吗?还能搅和出什么?”陈梦瑶骂道,“莫不是说这不肖子从外面拖回来那堆破铜烂铁?成天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东西,还能指望些什么?”

“母亲,您……”萧清玦似已哑口无言,话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说够了吗?”屋内又传出了萧璧凌冷漠的话音,“您要是还没说够,我大可陪您去父亲面前,再听您说一遍。”

此话当中全是敬词,听着颇为生分,随后,她便看见陈梦瑶气急败坏摔门而出,很快便转入别苑,不见踪影。

萧璧凌伤势尚未痊愈,仍在卧榻休养生息,陈梦瑶许是吓坏了,生怕他再出事,便从昨夜开始,一直守在他身旁照料。

可这在萧璧凌看来并非关爱,反倒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也不是不曾幻想过这样的情形,他十分清楚,在他离开襄州的这十几年间,陈梦瑶始终都铆足了精力,挖空心思在寻找自己。

可这种守护,是否还是他人口中常道的至深母爱,至性亲情?这一切他曾渴望期待,却又一次又一次自己否决了一切。

今日一早,陈梦瑶便亲自下厨炖了鸡汤给萧璧凌送来,还叫上了萧清玦,说是有事商议,可谁知到了房中,凳子都没坐热,便按捺不住絮叨起了她心心念念已久的,与六合门联姻之事。

于是,才有了方才那一场争吵。

萧清玦也无意面对这些令他猝不及防的琐碎,他见母亲离开之后,胞弟仍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一时之间,只觉得内心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伤感来。

“大哥……”萧璧凌看出了长兄的心思,不觉心生疚意,便忙坐直了身子,正要翻身下榻,却被萧清玦伸手按住了肩头。

“你大概是飞云居这百年来的子孙里,最由着性子胡来的一个了。”萧清玦长叹道,“不过这样也好。”

“好什么?”萧璧凌苦笑道,“成日鸡飞狗跳,这种家,不待也罢。”

“有些事情,我一直都想问你。”萧清玦沉敛眸光,道,“你自可将这个所谓的家视作庇佑之所,可父亲的性子你应当也清楚,若是飞云居的清誉因你受损。他未必不会再次将你出逐。”

“求之不得。”萧璧凌漫不经心道。

“不过,但若有其他需要,只要为兄帮得上的,也定当尽力而为。”萧清玦道。

“不论是方铮旭,还是那个想要让他做这替罪羊的幕后主使,想必都不会愿意得罪父亲,”萧璧凌蹙眉,若有所思道,“棘手的不是他们,而是夜罗刹。”

“你那把剑,打算怎么办?”萧清玦问道。

“我这几天才想起来,曾经在一片竹林外偶遇一位在机关上颇有造诣的前辈,也许她会有办法拆解。”萧璧凌道,“这里……少我几日,不会有影响吧?”

“你只要不担心萧清瑜会有何动作,便不会再有其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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