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妄言 (第2/2页)
刚刚化形的梁兴扬还离不得那东西,或说那其实是他身子的一部分,只是还没能化形完全罢了。所以他只好跟着当初在他眼里还不是师父而是个很可恶女人的家伙,不断地试图把他的东西拿回来。
只是总没能成行。
师父那时候对他当真不算太好,总是很促狭地在作弄他,但也会在他的身份暴露的时候愿意带着他一起逃窜。
梁兴扬不知道这是什么路数,自己为什么会看见这一幕。当时他看见涂山月那里的情形,还以为自己会看见最不愿意见的一幕,可是想象中的惨烈一幕并未再现,他看见的竟是这么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站在原地,几乎是有些贪婪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那是回不去的曾经,也是他从来最怀念的一段岁月,那时候他还是无忧无虑的一个小妖。两族之间的宿怨同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从未想过要拯救天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个黑发的梁兴扬消失了。
只剩下一个如今的梁兴扬还痴痴站在原地。
女子似乎是在寻找梁兴扬的踪影,而后一回头看见了他。
四目相对。
梁兴扬张了张嘴,但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他只能看着自己的师父一步步走过来,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师父的身高自然是不如他的,于是梁兴扬只好弯下腰去任由那只手落在自己的顶心。
竟然有真切的温度从梁兴扬的头顶传下来,叫他一时间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幻境。
但是他很快清醒过来。
是,这一定是幻境,世上一切能叫他见到师父的都是幻境,无论多么逼真也没有用。
师父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他强迫自己反复地想着这句话,似乎这样就能把眼前这个师父只看做是一个幻影,可是那谈何容易,他的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在疯狂的呐喊,说这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师父,你看她在对着你笑,你看她的眼神是那么的关切。
“头发怎么白了?”他听见师父问。
梁兴扬最后还是忍不住对着这个幻影做出了回答,他轻声道:“弟子老了,头发自然就白了。”
“胡说。”他看见师父笑了起来,颊边有一个小小的梨涡,一如从前梁兴扬说了什么笑话的时候所能看见的那样。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看见这个笑容,在梦里他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他也知道那是因为他太清醒,清醒到从来都知道自己与师父此生无法再见,所以梦中也一样不能相见。
“你是妖族,妖族怎么会老呢?”她这样说。
梁兴扬自嘲地笑了一下,又道:“那或许是因为我太伤心了。”
“伤心于为师的死么?”
梁兴扬觉得眼角是有些热。
他笑了一下。
“是啊,师父您怎么能不要我了呢?”
他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对着这个幻影自然而然地出口这一句梦里都说不出来的话。
“我不会不要你。”师父的手还在他的顶心停着,她的笑意有些悲悯。“如果你留下,我们就不会再分离。”
涂山月听得分明,她竭力地想要提醒梁兴扬,可是没有用,她的声音似乎不能进入梁兴扬的心底,梁兴扬所留下的那个法术似乎是单向的。
这时候她也没法抱怨梁兴扬的欺瞒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梁兴扬道:“永远不会再分离么?”
“永远不会。”
梁兴扬也笑了起来,那是个很孩子气的笑容,在满头白发的男人脸上却并不显得违和。
“什么是永远呢?”
“就是直到日月也毁灭。”
“只有死亡是那样的永远......”梁兴扬低低叹息着。“师父,您已经拥有了那样的永远,而我现在还不能去,所以这一次,又要您先行一步啦。”
他的语气是那样哀伤,可是动作却毫不犹豫。
梁兴扬的手从那一团幻影中穿了过去。
没有血流出来,那个影子只是忽然便散去了,这时候那又像是一个真正的幻影。
只剩下梁兴扬站在原地。
“我要什么?我要天下太平。”
涂山月听见他对着虚空答话,一字字清晰而坚定。
忽然有一颗珍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凭空出现,落在了地上。
而后是第二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