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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看书 > 汉末雄风 > 第三十五章 成都片刻破,益州刀兵歇终

第三十五章 成都片刻破,益州刀兵歇终 (第2/2页)

亦即:效忠直属上司在前,效忠朝廷在后。

是故,梁启超先生才会如此推崇东汉的道德底线。

同理,公孙瓒为故主不惜背井离乡远行护送,才会广受好评。

而到了汉末,情况又发生了些许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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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诸侯割据之故,二重君主观渐渐转变为,效忠主公在前,效忠天子在后。

最典型例子,当属关羽身在曹营,而自诩“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

因此,关公得以忠义而称于世。

对于益州刘璋一众僚属的行为…

云某便以刘虞和田畴主臣为例,为诸君详细解释一番汉末士人们的行为逻辑吧。

关于刘帮主和关公的小摩擦,咱们后面再继续聊。

田畴是汉末群雄之一。

其人早年割据河北,多次拒绝袁绍招募;

直到建安十二年(207)曹操北伐乌桓,才率领宗族归附。

然而田畴在委质曹操之后,却始终拒绝曹氏的加官封赏,乃至激怒曹操,讽喻群臣弹劾田畴。

彼时荀彧曾替田畴求情,而荀彧又死于汉廷魏国(213-220)建立之前。

可知曹操封赏的,一定是汉廷官职,而不是魏国官职;

因此,田畴在法理上并无拒绝的必要。

同时,田畴的个人特质,又与同卷人物格格不入。

田畴被收录于《魏书十一》,该卷性质为“逸民传”,所谓逸民,即拒绝招募,隐逸山野的高士。

从该卷的其余传主(袁涣、张范、凉茂、邴原等人)的记载来看,他们所拒绝的,均是袁绍、袁术、吕布、刘备、公孙度等地方割据者,最终却均归曹氏,可以说,这很符合曹魏的主流价值观。

唯有田畴,拒绝的是曹操的封赏,是《卷十一》中唯一的异类。

所以,田畴的行为逻辑,便与益州士人们极为相似,尽管二者间的经历可谓南辕北辙。

也就是说,其人实则深受“二重君主观”影响。

因为田畴辞封的首要原因,在于心系刘虞,与“忠于汉室”反倒关系有限。

益州那些士人们,不也同样如此?

从“受命入长安朝觐”的事件中,可以充分体现田畴的价值观。

田畴深受其故主刘虞的影响。

但二者又有明显不同。

幽州牧刘虞虽然自诩忠良,但行事却比较分裂,或者说首鼠两端。

他一方面派遣田畴去长安给献帝朝贡,大表忠心;

另一方面又与河北的叛军头子袁绍、韩馥等人沆瀣一气,甚至充当该集团的名义首脑。

按初平二年(191)袁绍拥立刘虞称帝的记载,在刘虞死前(193),关中与关东各拥天子,关东立刘虞而关中立刘协,实际恢复了东周初期的“二王并立”格局。

袁绍与韩馥,谋立幽州牧刘虞为帝。--《魏书武帝纪》

虽然诸书皆称,刘虞对帝号“辞而不受”,实际他却始终与袁绍等人“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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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袁绍也一直借着刘虞“录尚书事”(即总揽朝政)的名义,为幕僚“擅署爵位”,乃至被吕布讥笑,认为这些伪职“不足贵也”。

(袁绍)推虞为帝。遣使诣虞,(刘)虞终不肯受,然犹与(袁)绍等连和。--《魏书公孙瓒传》

(吕布)轻傲(袁)绍下诸将,以为擅相署置,不足贵也。--《英雄记》

田畴则与刘虞不同。

他受命朝觐天子,从幽州至长安,战火连绵,横绝千里,万死一生。

且因为路途断绝(时函谷关与武关均被封锁),还不得不绕道朔方(属并州,今内蒙河套地区,也就是说,田畴为觐见天子,不惜绕了个几字形)。

(田)畴乃更上西关,出塞,傍北山,直趣朔方,循间径去,遂至长安致(使)命。--《魏书田畴传》

田畴出发时“年二十二”,归来时“刘虞已死”。

可知其朝圣之旅,花费了足足三年(191-193)。

盘踞长安的关中诸将,命三公并征田畴,田畴皆辞不受,一心返回幽州,向刘虞复命。

(长安)朝廷高其义。三府并辟,(田畴)皆不就。--《魏书田畴传》

从该事件不难看出,田畴具备强烈的忠君思维,而且带有典型的“二重君主观”特征。

亦即云某此前所言:

效忠直属上司在前,效忠朝廷在后。

田畴在东汉末期,属于“门阀割据者”中的异类。

田氏是河北大族(直至今日亦如此,与刘帮主交好的田豫是田畴族人)。

田畴年轻时便被州牧刘虞征召为“州从事”(高级佐吏),从“年二十二”的记载看,彼时他刚刚成年(东汉称其为及冠)。

按汉末制度,州郡吏员均由地方豪右充任;

田畴又“好读书击剑”,与清河豪族崔琰相似,可知是地方门阀无疑。

田畴字子泰,右北平无终人也。好读书,善击剑……(刘)虞乃备礼请与相见,大悦之,遂署为(州)从事。--《魏书田畴传》

崔琰字季珪,清河东武城人也。少朴讷,好击剑,尚武事。--《魏书崔琰传》

田畴在从长安返回幽州,怒斥公孙瓒(杀害刘虞的主谋)时,曾经提到公孙氏“灭无罪之君,雠守义之臣”。

(公孙)将军方举大事以求所欲,既灭无罪之君,又雠守义之臣,诚行此事,则燕、赵之士将皆蹈东海而死耳!--《魏书田畴传》

“无罪之君”说的是刘虞,“守义之臣”说的是常山国相孙瑾、副官张逸、张瓒,他们也是地方门阀,被公孙瓒诛杀。

按照东汉传统,二张定是常山郡望无疑。

(刘)虞之见杀,故常山相孙瑾、掾张逸、张瓒等忠义愤发,相与就虞,骂(公孙)瓒极口,然后同死。--《英雄记》

从此事中,不难看出田畴对门阀阶级的亲近态度。

不久之后,田畴带领宗族百余人,逃到徐无山中割据。

数年间,聚众五千余家,遂自立律令,制订诉讼、婚姻、盗贼之法,实际在山区建立了一个独立王国。

(田畴)入徐无山中,营深险平敞地而居……数年间至五千馀家。畴乃为约束相杀伤、犯盗、诤讼之法……制为婚姻嫁娶之礼,兴举学校讲授之业,班行其众。--《魏书田畴传》

在这一点上,田畴与割据广陵的部曲帅陈登有些类似。

但不同点在于,陈登是有心称霸徐州、与江东抗衡的豪杰,而田畴偏文教、和平,且其人割据山中,偏安于一隅。

田畴的王国虽小,影响却不小;

其不仅威震群狄,甚至惊动袁绍,遣使赐给“将军印绶”。

当然,大约是因为“擅署不足贵”的缘故,田畴拒绝了袁绍的招揽。

袁绍数遣使招命,又即授(田畴)将军印,因安辑所统,畴皆拒不当。--《魏书田畴传》

类似的割据者,被统称为“部曲帅”;

在南方被称作“宗部”或“山越”,按唐长孺考证,田畴这种割据者,比较规范的称呼,应该是“山胡”。

实际上他(田畴)就是个宗帅。

只是北边虽有匈奴、鲜卑、乌丸,却与汉人有显着的区别,而无终山又并非边境各族所居之地,所以田畴没被称为“山胡”而已。--《宗部与山越的关系》

只不过后来田畴率部出山,并最终投靠曹操,被美化为“率齐山民,一时向化”,因此才没被归入蛮夷之列。

(田)畴即受署,陈建攻胡(三郡乌丸)蹊路所由,率齐山民,一时向化。--《先贤行状》

此处需要注意,在中原政权的语境下,只有四方蛮夷才需要“向化”。

从该措辞不难看出,在曹操眼中,田畴不过是个“保山为寇”的蛮夷。

但田畴从未将自己视作蛮夷,他还愤恨“乌丸杀其郡中冠盖,常欲复仇”。

所谓冠盖,即大姓豪右。

足见田畴本人,始终以门阀自诩。

(田)畴常忿乌丸昔多贼杀其郡(右北平)冠盖,有欲讨之意而力未能。--《魏书田畴传》

换言之,田畴将自己视作知书守礼的名士;

虽然在曹操眼中,田畴不过是个山胡头子。

因此,田畴在归附曹操之后,敢于摆名士派头儿,拒绝敕封,乃至“以死自誓”。

(曹操)于是乃复以前爵封畴。(田)畴上疏陈诚,以死自誓。太祖不听,欲引拜之,至于数四,终不受。--《魏书田畴传》

但在曹操眼中,田畴不过是个边地宗帅,还一度沦为“山胡”,给他封官儿,是赏了他城门大的脸面;

因此,其人才会在田畴辞封之后,大骂“成一人之志,亏王法大节”,乃至要给田畴治罪。

由此,可得出如下结论:

从田畴本人的履历(大姓沦为山胡)来看,曹操对田畴的定位,恐怕与田畴本人对自己的定位相差较远。

另一方面看,田畴曾受刘虞厚恩,在二重君主观的影响下,始终将刘虞视作故主,乃至可以说出“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于世”。看书溂

这种行为,与关羽身在曹营,而自诩“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有着惊人般相似。

(田畴)扫地而盟曰:“君仇不报,吾不可以立于世!”--《魏书田畴传》

(关)羽叹曰:“吾极知曹公待我厚,然吾受刘将军厚恩,誓以共死,不可背之!”--《蜀书关羽传》

可见田畴颇具几分“燕赵慷慨悲歌之士”的雄豪气概。

田畴辞封,恐怕更多在于托命刘虞,并非纯粹抵触曹操。

而且田氏全族三百余口赴邺县为质,他也不具备反抗的条件。

(田)畴尽将其家属及宗人三百馀家居邺。--《魏书田畴传》

按荀彧卒年(212)来看,田畴辞封,必在曹操自领魏公之前。

彼时汉魏嬗代的大幕,尚未公开、正式开启。

因此,田畴辞封,与心存汉室无关。

陈寿在《逸民传》末尾赞语处,对田畴的盖棺论定,仅有寥寥四字,即“田畴抗节”。

田畴抗节。--《魏书田畴传》

这与同传袁涣、邴原、凉茂、国渊的“躬履清蹈”,王修的“忠贞”、管宁的“高尚”完全不同。

这也是《魏书十一》诸多传主中的唯一例外。

当然,从中立视角看,该卷其余诸人,名为不与世事,其实最终都走上了功名利禄的道路,是沽名钓誉的“假逸民”;

唯有田畴,辞官不受,抗节不屈,是名副其实的“真逸民”。

陈寿先生惜墨如金,见微知着。

“抗节”二字,精辟悠长,令人读之而拍案叫绝,品之而回味无穷。

由田畴对比益州士人,除严颜、张任等寥寥数人之外,余者皆蝇营狗苟之辈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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