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百骑入沔阳,顺流渡汉江中 (第2/2页)
荀攸改版后的计策,类似于吕蒙白衣渡江之计。
赵旻要做的,是趁夜色掩护顺流至南郑城。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几乎没有什么可解释的。
总之,曹老板没有把握住赵韪作乱的良机收回益州,委实是一大败笔。
因为汉中的所谓“鬼卒”,战斗力确实严重不足。
张鲁、刘璋他们仗着蜀道险峻而偏安一隅,能有多少实力?
这一章,咱们聊一聊吕蒙…
罢了,咱们先来说一说季汉无史官之事。
以后再说吕蒙。
史书的修撰,既受时代背景的约束,也掺杂了修史者的个人情感。
因此,史官对史料的运用,需要慎之又慎。
陈寿在《三国志》中曾说,蜀汉“国不置史,注记无官,行事多遗,灾异靡书”。
国不置史,注记无官,是以行事多遗(不记录人事),灾异靡书(不记录灾异)。--《蜀书后主传》
此话给人的直观印象,便是蜀汉不设史官,因此导致史料记录残缺不全;
也侧面解释了《蜀书》篇幅短于《魏书》与《吴书》的原因。
注意:《魏书》共三十卷,《吴书》共二十卷,而《蜀书》……
仅十五卷。
然而如果仔细阅读《三国志》,便会发现陈寿所言并不符合实际情况。
比如《后主传》曾提到“景耀三年,史官言景星见”;
此事明确使用了“史官”二字。
《蜀书》中也有大量关于星象与异象的记载,可见“国不置史”是假,“灾异靡书”也不为真。
那么问题来了…
陈寿为何要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呢?
我们先来看“国不置史”。
“史官”是一个比较宽泛的概念。
它的工作内容不局限于一般印象中的史料记录工作;
史官同时也要兼顾天象变化、历法制定、档案管理等多方面的内容。
工作内容涉及到“历史记录”者,彼时有太史系统、东观系统、兰台系统以及秘书系统。
东观与兰台,可以简单理解为帝国图书馆与档案馆;
秘书系统出现较晚,东汉初设旋废,至魏文帝时,始重新设立。
由于《三国志》中没有“职官志”或“百官志”,因此想要复原魏、蜀、吴三家的职官制度并不容易。
曹魏的制度尚可以通过《晋书》、《宋书》、《通典》等后世史料加以推断,蜀汉的职官系统则相对模糊。
换言之,“国不置史”的解释,并非仅有一种。
如果以“史”的字面意思推断,陈寿所谓的“国不置史”,有可能是指“太史”。
太史系统的主要职责,是通过观测星体运动来预测王朝运势,也兼顾符瑞谶纬一类的政治预言。
本书中刘艾的政治盟友王立,便是太史令。
太史令一人,六百石。本注曰:掌天时、星历……凡国有瑞应、灾异,掌记之。--《续汉书百官志》
比如兴平二年(195)献帝东奔,王立便用“太白犯牛斗,荧惑守北河”等说辞,劝刘协改易道路。
太白即金星,荧惑即火星,实际是太史官利用星象变化来影响统治者的决策。
天子败于曹阳,欲浮河东下。侍中、太史令王立曰:“自去春太白犯镇星于牛斗,过天津,荧惑又逆行守北河,不可犯也。”由是天子遂不北渡河。--张璠《汉纪》
建安元年(196)曹操领兵入洛,迁都许县。
王立又说“金火交会,革命之象”。
(王)立又谓宗正刘艾曰:“前太白守天关,与荧惑会;金火交会,革命之象也。汉祚终矣,晋魏必有兴者。”--张璠《汉纪》
可见太史令的工作,很大程度上与星象历法有关,其实更接近天官、历官。
汉延康元年(220),东汉太史丞许芝,也曾用“圣人受命而王,黄龙以戊己日见”等符瑞谶纬之辞,劝曹丕代汉自立。
辛亥,太史丞许芝,条魏代汉见谶纬于魏王曰:“《易传》曰圣人受命而王,黄龙以戊己日见。七月四日戊寅,黄龙见,此帝王受命之符瑞最着明者也。”--《献帝传》
可见无论是太史令还是太史丞,并不局限于历史记录工作,更需要兼顾星象、历法、谶纬等内容。
不过从可见史料看,蜀汉存在天官与历官。
这便能解释,为什么《蜀书》中频繁出现星象变化的记载。
比如景耀元年(258),成都观测到景星;
再比如延熙十四年(251),费祎自汉中还成都,术士表示“都邑中无宰相位”等等。
景耀元年,姜维还成都,史官言景星见。--《蜀书后主传》
(延熙)十四年夏,(费祎)还成都,成都望气者云都邑无宰相位,故冬复北屯汉寿。--《蜀书费祎传》
术数理论中,天宫的星宿对应着下界的帝王将相,所谓“无宰相位”无疑也与天象有关。
至于“灾异”的相关记载,在裴松之的校补引注中也颇有涉及,可见亦有相关的原始资料。
冬十月,江阳至江州有鸟从江南飞渡江北,不能达,堕水死者以千数。--《汉晋春秋》
由此可知,蜀汉政权中明显存在天官与历官…
“国不置史”的可信度有多少,不言而喻。
再来看蜀汉“注记无官”。
陈寿曾提到蜀汉“注记无官”。
即负责“实录”或“起居注”工作的史官,是不存在的。
实际情况,却也并非如此。
最重要的证据,就是陈寿本人的仕宦履历。
《华阳国志》记载,陈寿曾出任东观秘书郎,这是负责管理皇室文书档案的职位。
(陈寿)初应州命,卫将军(指姜维)主簿,东观秘书郎,散骑、黄门侍郎。大同后(指天下统一),察孝廉,为本郡(指巴西郡)中正。--《华阳国志》
东观是一所位于洛阳南宫的文化机构,负责贮藏档案、典校文书,后来演化为宫廷典籍管理处的代名词。
东汉初年,班固曾在东观撰写《汉书》,同时着手修撰东汉国史《东观汉记》。
《东观汉记》的修订工作,一直延续到东汉灭亡。
文豪蔡邕曾负责其收尾工作,结果因为党附董卓而被王允处死(192),大业未竟,遗恨千古。
伪君子王允老贼,可恨可恨!
(蔡)邕前在东观,与卢植、韩说等撰补《后汉记》……(王允)收(蔡邕)付廷尉治罪。--《后汉书蔡邕传》
按《华阳国志》的行文顺序,陈寿出任东观秘书郎,事在姜维主政时期。
换言之,陈寿出任的乃是蜀汉的史官。
东观与兰台,作为掌管一手资料的档案文库,必然充斥着各类原始资料。
实际就《蜀书》的撰写方式,可以清楚看到:
蜀汉早期人物事迹详实(关张马黄赵);
晚期人物一笔掠过(吴壹、吴班)甚至匿而不表(句(gou)扶、高翔)。
考虑到关、张等人的活跃时期,与陈寿所处的时代相距甚远;
陈寿能够清楚记录他们的事迹,无疑说明蜀汉留有丰富的一手或二手史料,可供史官参考。
吴平后,(陈)寿乃鸠合三国史,着魏、吴、蜀三书六十五篇,号《三国志》。--《华阳国志》
陈寿既然能够“鸠合”三国史,那他修史时便“必有所本”。
王沈《魏书》、韦曜《吴书》无疑在其中。
照此推断,《蜀书》的修订,也必然有现成的参考资料。
那是否能够这样假设:
即蜀汉虽然有太史、东观系统,但太史只负责星象灾异的记录,东观只负责原始档案的保管,却没有相应的注记官呢?
这个猜想也不对。
蜀汉景耀三年(260)与四年(261),刘禅曾主持“英烈追尊活动”,给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赵云等人追谥号。
(景耀)三年秋九月,追谥故将军关羽、张飞、马超、庞统、黄忠。四年春三月,追谥故将军赵云。--《蜀书后主传》
按蜀汉灭亡于景耀六年(263)的历史背景看,刘禅此举,无疑是蜀汉崩溃前夜的一次“文化凝聚运动”;
但也能侧面说明,蜀汉存在注记官与文书官。
理由很简单,谥号是帝王将相的盖棺论定,追何种谥号、取何种字样、给予何种评价,均需要以人物的生平事迹做考量。
比如关羽的“壮缪”谥号,亦褒亦贬,如果没有充分的史料支撑,是不可能给出如此精确的字眼的。
追谥(关)羽曰壮缪侯。--《蜀书关羽传》
注意:壮通庄,为美谥。
屡行征伐曰庄,兵甲亟作曰庄。
缪为恶谥,名与实爽曰缪,即名实相悖。
关公晚年确实昏悖,影响了其人的总体评价。
不难想象,陈寿所在的东观系统,必然深度参与了此次追谥运动。
因此陈寿作为蜀汉史官的一员,却信口胡说“国不置史,注记无官”,很明显不符合实际情况。
所以,这个问题…
很严重啊!
陈寿为何睁着眼睛说瞎话呢?
咱们下一章继续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