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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太祖故事,还复旧制 (第2/2页)

“两日前,石茂华收买番僧刺驾,今日刘世延便当街聚兵谋逆。”

“如此前赴后继……”

“朕方才不免还在想,会不会今晚,便有人会学起昭武伯,领着京营与禁军,杀到朕的皇宫里来。”

皇帝和颜悦色,话中尽是虎狼之语。

话甫一出口,不论文武,纷纷勃然变色。

下一刻,便有人按捺不住,猛然跪倒在地,求饶不止。

“陛下!刘世延谋逆,与我等绝无干系!”

“陛下!我等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陛下明鉴!”

不断有人拜倒在地,口呼冤枉。

朱翊钧见状,不置可否:“只是没有干系?”

他脸上的难掩失望之情:“所谓君辱臣死……”

“朕的兵部尚书通敌叛国,朕的右都督聚兵造反,朕今日侍卫死伤不知凡几,瘫痪的老师惨受得兵戈惊吓,刘世延当面咒骂我亲眷。”

“君上受了这般奇耻大辱,尔等只想与朕说一句没有干系?”

“这就是朕的兵部!?”

“这就是朕的禁军!?”

“这就是朕的京营!?”

“朕从内帑里拿出的几百万两军饷,都喂了狗么!?”

皇帝越说越是按捺不住语气,说至最后,已经近乎咆哮,浑身甲叶振振作响,勃发的怒意瞬间扫荡校场。

在场众人,无不变色。

王崇古立刻就要出列表态。

却见皇帝根本没有让人插话的意思。

“羽林前卫指挥使何在?”

皇帝一声低呵,夏恺当即浑身一抖。

几乎下意识地,后者便狼狈跪地,仓皇回话:“陛下!臣……”

朱翊钧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不要称臣了,回答朕,羽林卫两日前搜身番僧失责,此后设卡拦截石茂华未果,今日刘世延谋逆失察。”

“再一再二以至再三。”

“你究竟是无能还是包藏祸心!?”

夏恺面色惨白,磕头连连:“陛下,臣无能!臣无能!”

朱翊钧面无表情:“无能?那你这几日擅役军人等七十名,又是所为何事?”

这是卢维祯昨日查出来的,并非朱翊钧空口白话,故意惊吓。

夏恺闻言,头磕得越深越急,砰砰之声不绝:“陛下,臣有罪!臣擅役军人,为老母修缮房屋!”

呵。

一声冷笑。

赫然是皇帝正在皮笑肉不笑。

“好!既然你提起你家老母,朕便赦了你侵吞军饷,私纵石茂华,擅役军人这些夷三族的罪过。”

他解下腰间佩剑,一把扔了过去:“自戕罢。”

一道抛物线划过,夏恺动作戛然而止,怔怔看着皇帝的佩剑落到身前。

众人纷纷皱眉,侧目看去。

朱翊钧懒得再去看他,转过头再度呵道:“神机营战兵二营练勇参将李承恩何在?”

李承恩正看着夏恺的戏,突然听到皇帝喊自己,只觉晴天霹雳!

他连忙回过头,迎上皇帝的目光,惊恐万状:“陛下!臣决计没有参与其中!”

禁军是禁军,京营是京营。

前者二十六卫,锦衣卫、羽林卫都属其中,直属皇帝,戍卫京城,调度极为频繁。

后者神机营、五军营、神枢营,分属戎政府,由总督、兵部侍郎管辖,除了日常操练,都老老实实呆在营盘,他李承恩没本事,更没机会参与其中!

却听皇帝语气冷淡:“京营五军营战兵七营,练勇参将刘豸,不过是七年前,为朕所呵斥了一番,便一直怀恨在心,如今更是与白莲教、刘世延谋逆刺驾。”

“朕听闻李参将也怀恨在心,是准备什么时候步刘豸的后尘?”

李承恩这才反应过来皇帝所指何事。

七年前顾寰履职京营,抓了一批典型,他与刘豸都在其中!

但刘豸造反,关他李承恩什么事!当时除了他们,还有神枢营佐击侯之胄等人,怎么单单来找自己麻烦!

李承恩连忙匍匐在地,陈情道:“陛下!臣自那以后,便改过自新,尽职尽责,从没有半分怨怼之心!”

话音刚落,皇帝的略带森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是么?你不是整日抱怨朕‘瞎度田作甚’么?”

李承恩霍然抬头,面露大骇。

便在这时,噗地一声,空气中的血腥味陡然浓郁。

他艰难回过头,只见羽林卫指挥使夏恺,利刃割喉,直直倒地。

李承恩喉头攒动,口中不知不觉干涩起来:“表亲,我不学无术,不识大政,只是私下戏谑……”

皇帝此时生杀予夺,他只觉死亡阴影笼罩,惊恐之下不得不搬出大长公主,与皇帝攀起亲戚来。

“卸甲去职罢。”

皇帝的声音犹如天籁,李承恩叩首连连。

狼狈地踉跄到顾寰面前,哆哆嗦嗦解下腰牌交还。

在场文武将这一幕幕尽收眼底,只觉心中一股寒气压抑不住地直窜天灵。

生杀予夺!当真就生杀予夺!

“镇远侯,卿总督京营,何以失察至此?”

顾寰正将李承恩的腰牌接在手中,便听皇帝的声音再度传来。

他心中当即松了一口气,为皇帝守了七年京营,终于能功成身退,不至于步朱希忠后尘了。

顾寰低下头,当即拜倒:“臣有罪,臣请罢免。”

说罢,便将头盔取下,置于身前。

却并未听闻皇帝正面答复。

“陈侍郎、贾都给事中,兵部与兵科可有什么交代与朕?”

陈经邦与贾三近闻言,不约而同陷入沉默。

片刻之后,两人才对视一眼,躬身下拜:“陛下,石茂华、刘世延谋逆,我等责无旁贷!”

待得这两人表态后,皇帝终于颜色开霁,缓缓点头。

朱翊钧偏过头,看向班首的王崇古,温声道:“王阁老,兵部、五军都督府、京营、二十六卫禁军,一概糜烂至此,为之奈何?”

皇帝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场武将或许还把握不住脉络,只觉皇帝生杀予夺,好生威风,但一干文臣,无不默然失语。

王崇古转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脖颈,抬头迎上皇帝的目光。

对视。

无声的对视。

两人不知对视了多久。

王崇古终于轻启干涸的嘴唇,拱手回道:“我朝兵弊甚重,还请陛下大刀阔斧!”

话音刚落,便见皇帝展颜一笑。

几名武臣似乎终于反应过来,文臣愈发沉默。

朱翊钧深吸一口气,轻轻迈步,走到帅台下,手掌紧紧抓住王崇古抱在一起行礼的拳头,亲自将其扶起。

后者身子僵硬片刻,才缓缓直起身。

朱翊钧轻轻拍了拍王崇古的肩膀,再度转身,拾阶走回帅台之上。

他独自站在帅台上,身形挺拔,面朝群臣:“朕作以下部署。”

一干文武自发将身子放低,弯腰恭听。

随行的中书舍人仓促来此,手中没有纸笔,只好记在心中。

“罢镇远侯顾寰,京营总督之职,由左都督戚继光接任。”

这是题中应有之意,顾寰自然坦然谢恩。

戚继光心中固然感慨万千,面上却十分沉静,一丝不苟恭谨下拜。

“削兵科都给事中贾三近为兵科左给事中,视京营戎政府,专司京营戎政。”

贾三近愕然抬头,看向一旁的陈经邦。

后者还来不及回应,便听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

“免兵部侍郎陈经邦所兼协理京营戎政一职,专司兵部本职。”

陈经邦也不禁失语,茫然看向皇帝。

皇帝信不过兵部早就路人皆知,但这样直接剥去督管京营的职能,实在出乎意料!

“改旗手卫辖于礼部,减额为三百;武功三卫只留军匠,辖于工部;腾骧四卫减额千二,辖于内廷;通州、济州、大兴、燕山等七卫,减至一千八百,为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兵部、兵科统管,专司城防;余者锦衣、羽林、金吾、虎贲等十一卫禁军,专为朕所辖。”

诸多禁军指挥使面面相觑。

锦衣卫指挥使徐文璧、虎贲卫指挥使李锦面色不改——他们本来就直辖皇帝,如此无非是与皇帝更亲近一些而已。

倒是旗手卫、武功卫等指挥使面有不甘,这是被皇帝踢出禁军编制了啊!

“剥兵部军制、征讨、出师、调度之职于五军都督府,仍掌募兵、舆图、城隍、戎器、符勘、尺籍、武学、薪隶、简练、驿传、厩牧之事。”

“不日廷推兵部尚书。”

兵部在场之人无不大惊失色!

如此,兵部岂不是沦为国防兵事的管家婆!?

“剥五军都督府军籍、镇戍、卫所、兵库之职于兵部,仍节制中外诸军事;增设参谋院,简拔于武举之进士、统兵之翰林、军功之行伍,参谋军事,研读兵法,开课设讲。”

“以右都督刘世延谋逆,五军都督府五品以上官吏,悉停职去任,以待核查。”

“补兵科右给事中梅友松、山西道兵备刘致中、浙江副使陆万钟、左都督俞大猷、右都督焦泽等,入五军都督府。”

校场中已然喧嚷起来。

中军都督府左都督李文贵、后军都督府右都督张元勋等人惊疑不定,愁眉紧锁——五军都督府增添了好大职权,就是看这架势,必然与自己似乎没什么关系了。

“复置五军都督府大元帅。”

话音刚落,场中立刻炸开了锅!

纷纷朝皇帝看去!

朱翊钧目光扫过嗡嗡作响的校场,一字一顿开口道:“朕效太祖故事……”

“任天下兵马大元帅,掌五军都督府,裁决中外诸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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