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出手相争误会生 渭水河边辨雌雄 (第2/2页)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透着无尽的潇洒,于微容巴巴看着:“白芷,你真好看!”
叶白芷顿了一下,故作镇定:“我知道!”
于微容嘻嘻一笑,上前拉了他一同回前院。
山下,秋应离和顾庭寒暄了几句,便再无他话。
顾庭的目光,时不时飘向于微容消失的方向。秋应离察觉了他的心不在焉,微微蹙眉。
方才于微容衣衫尽湿,披头散发,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是个女子,顾庭自然也瞧出来了。可阁中弟子,除了秋老先生和秋应离,便再无旁人知晓她的身份,此事不宜声张。
顾庭十分敏锐,察觉到先生的不快,及时收回目光,正欲告辞,谁知秋应离主动发问:“顾少侠这几日都在何处歇息?”
“在镇上的来福客栈。”顾庭实话实说,“今日闲来无事,听闻天岐山景色不错,便来走走,不曾想唐突了那位小先生,是庭冒昧了,还望先生莫要苛责于她。”
他三句话不离于微容,惹得秋应离再次皱眉。只是见他郑重行揖礼,一脸诚挚,秋应离稍稍松了口气,不由得笑笑:“少侠言重了。一场误会,是小师弟顽劣,幸而没有伤到少侠。”
顾庭微微一笑,辞别道:“既如此,庭便不多叨扰了,他日若有缘,庭定亲自上山,拜会诸位先生!”
说罢他就要转身离去。
秋应离愣了一下,略一思忖,叫住了他:“顾少侠请留步!”
顾庭顿住,不明所以。
“少侠仁义,既于我阁中弟子有恩,那便也是文松阁恩情。燕青也许还要些时日才能回来。镇上客栈毕竟简陋,如果少侠不嫌弃,不如来文松阁小住吧!我阁中弟子众多,也能与少侠做个伴。”
如此甚好!顾庭心中暗喜。
方才与那小娘子匆匆一面,未曾来得及请教芳名,不免有些遗憾,江湖之大,若是以后无缘再见,总可以寻个机会上门拜访。
“先生唤我顾庭便可,晚辈其实不常在江湖走动,少侠二字实不敢当。”他谦虚道。
秋应离笑道:“顾少侠乃是顾氏谪云剑唯一传人!年纪轻轻便已声名在外!这一声少侠实至名归!”他侧身道,“那顾公子便随我来吧!”
顾庭便不再客气,尾随了秋应离上山。
秋应离在前引路,心中暗暗盘算。虽是故人之子,可并不知人品底细,若他本就是冲着苏家而来,暗中探得于微容的底细,追到天歧山另有别的目的,也未可知。即便不是,可若这样任由他离去,将于微容女子身份泄露出去,总归是一件麻烦事。
倒不如请他入阁,再寻机会试探一二,若他真的别无他求,便是交待几句也好。
如此一想,便对顾庭愈发客气。
文松阁在天岐山北处的仙女峰半山腰,仙女峰是天岐山脉最平坦的一处山峰,却也盘根错节,高处的泉水在此汇集,奇花异草数不胜数,文松阁在此立足后,常有弟子和附近村民打理,因而鸟语花香,景致极好。
顾庭跟着秋应离,一路闲庭信步,心情大好。秋应离大概时常上山下山,望不到头的石阶走起来竟如履平地。顾庭有些惊叹,自己常年练武,尚需催动内力,才不至于太过吃力。
却想不到看似文弱书生一般的秋应离竟能如此轻松。
心中不免对文松阁越发好奇。
不过半个时辰便到了。
拐过一块巨大的石头,眼前豁然开朗。三阶高的平地上,立着一块石碑,飘逸隽秀“文松阁”三个大字。顾庭惊了一下。
“这是……书法大家曾皑先生的手书?”
秋应离笑着点点头:“曾先生是恩师的好友。当年听闻恩师在此定居,跋山涉水前来探望,临走时留下这幅墨宝!”
顾庭了然,曾皑老先生已于前年过世,留下的墨宝、字画数量不多,已成至宝。
和秋老先生一样,曾老先生为人清正,品德高洁。不由得对着石碑肃然起敬。
再往后便是漆灰色的大门,和城中那些书院不同,大门旁边不是高墙瓦舍,而是一排树干围成的栅栏,走进大门,惊奇发现,那一栋栋屋舍,竟大多是木质,有的还盖着一层蒲草。
顾庭有些惊讶,世人眼中“天下第一书阁”,竟如此寒酸清贫,与赫赫声名属实有些不搭。说是书院,倒像是个农家院舍。
可仔细一想也就了然了,秋老先生清贫一生,一心只研究学问,在山中建造一座华丽的书阁,需要无数人力运送木材石材,劳民又伤财,这是秋老先生所不愿见的。
顾庭不由对秋老先生心生敬意。此前只是听闻他品行高洁,怜悯百姓,当年神宗高祖欲斥巨资大肆修建书院,被老先生一口拒绝,说山路艰险,本就是一个读书的地方,不必太过奢华。
此次目之所及,不由震撼。
秋老先生果然独有一股傲气。
屋舍虽简陋,景致却极好。一条碎石小路从大门通到木屋前,两旁各有一大片空地,一边种着各色蔬菜瓜果,还有些梅树桃树,盛夏时节郁郁葱葱,甚为清爽,另一边是个不大的小池塘,此时铺满翠绿的菱角,仔细一看,中间竟还有几朵墨莲,影影绰绰,好不风雅。
石子路后头那一排木屋,正是平日里的学堂,一共三间屋子,中间用竹帘隔开,有七八位弟子正端坐于案前,或看书,或习字,伴着屋后阵阵蝉鸣,让人看了格外心静。见到秋应离领着一位少年走过来,都纷纷起身行礼,一时间安静的小院热闹起来。
“午后精神最是疲累,用功也需多注意身体。好不容易休沐,应当好好休整才是!学问是做不完的!”秋应离环视四周,口吻温和,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众弟子应和。
“这位是顾庭顾公子,山下巧遇便来阁中一叙,须逗留几日。顾公子的学识也极广,闲来无事你们可切磋一二。”秋应离向众弟子说道,顾庭朝众人作揖,众人回礼。
秋应离又嘱咐几句,便带着顾庭四处走走,熟悉阁内地形。
从学堂出来没走多远,便又是一道小门,跟外院一样,也是木质栅栏围成,不过连门都是竹子编的,更显简陋。内院倒是别有洞天,大了许多,房屋错落有致,没甚规律,跟外院不同,这里屋子是石墙砖瓦。
“内院是藏书阁、寝所和灶间,皆不能遇明火,那些古籍书典胜过万千金银珠宝,须得妥善保管。山中潮湿,木头不防潮,也不能点灯,夜间弟子们在此读书极为不便。先生也是听镇上的老人说的法子,取了山中的石头,凿得大小不一,再用椒泥填缝,造了这几间石室,用来存书和典籍,冬暖夏凉,多出的几间,便是寝所。”
秋应离指着石屋一一说道。
文松阁地方不大,每次招收的学生不过数人,每年学生来来往往,是以名震天下的书阁,其实时常也就二十来个人。
大家同吃同住,看似苦是苦了些,但能和众多出众的同龄人聚在一起,谈古论今直抒胸臆,却是人间一大乐事,在这里,没有门第高低,没有国别之分,没有贫富差异,大家只谈学论政,吟诗作画,或是辩争天下事,英雄不问出处,大抵就是这副景象。
顾庭非常羡慕。
他自小没有兄弟姐妹,每日读书、练武、跟着祖父学习打理家中事务,不敢有一日懈怠,竟对这种生活十分神往。
正想的出神,寝所旁边一处小石屋就传来一阵爽朗的谈笑声。
只见屋顶处隐隐有袅袅炊烟,一阵一阵的香气扑鼻而来,应是灶间。不由得循声望过去。
“白芷,你把那鸡腿扯下来,那块肉最是嫩美,留着夜间给我当宵夜,小心别被陆宗韬抢了去!”一个稍显尖细的声音道。
“小师叔,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人吗?”一个暗哑的声音道。
“不然呢!你又不是没干过这事!”
随即便是一阵呼号。顾庭一下便听出,嗓门最大的,竟是方才山下的小娘子。
秋应离似乎习以为常,无奈摇摇头也未喝止,朝顾庭歉然一笑:“小师弟年幼活泼,如今又适逢夏休,弟子们难免喧闹跳脱了些!顾公子勿怪!”
“岂会,先生多虑了!他们大概都与庭年龄相当,想来也是极好相处的!”顾庭望着灶间,一脸雀跃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