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稚童相见定缘分 萍水相逢救大儒 (第2/2页)
苏印之看着她发丝凌乱,一脸稚气,知道她对这些事尚且一知半解,不由得喜忧参半,暗暗叹了口气。缓缓伸手,给她理了理鬓发:“卿儿,你已经九岁了!我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跟着师父,学习料理帮中事务了!平阳城虽小,可到底靠着临安……你,你日后行事,定要稳妥些才好!”
苏挽卿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正要追问,前院有小厮小跑过来:“少帮主,帮主和夫人回来了!”
众人一喜,师父师娘此次出门快一个月了,还当真有些挂念。苏挽卿急忙撇了大哥的手就要往前院跑,谁知小厮却道:“夫人的车驾在西后门!让少帮主只带二少爷和四少爷去迎接!”
“爹爹阿娘好生偏心!回来就要见大哥!”苏挽卿撅着嘴,朝苏印之瞪了一眼,苏印之并不理会,和李廷夙、柏庄对视一眼,点了点头,转头对苏莹莹道:“莹莹,你带着卿儿先回房,这般狼狈模样,师父见了定要追问!”
苏莹莹心知帮主必是有要事对几位师兄弟要说,便一口应下,不由分说拉着苏挽卿和叶白芷回自己院中收拾。
西门旁是苏氏祠堂,外面便是一条僻静的小巷,平日里鲜少有人。
叶眉的马车十分简朴,停在拐角处不甚打眼,她立在马车旁,见了苏印之探出脑袋,急忙招招手:“印之,廷夙,快来帮忙!”
李廷夙个头大,一个箭步跃上马车,掀开帘子不由一愣。
马车中,一位头发花白的长者,正奄奄一息地靠着苏长风,脸色苍白,竟是重伤的样子。
见师父神色肃穆,也不多言,扛着长者便直奔屋内。柏庄习得一手好医术,把脉扎针开药,十分熟练。
苏长风一身风尘,换了干净衣裳过来时,徒儿几个已经安顿好了长者,只见他呼吸平稳,已无方才的凶险。不由地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这是文松阁的秋松明老先生!外出垂钓时不慎落水,幸亏遇到我和你师娘,路上已经为他简单运功了,可他脉象不稳,我实在没有把握,又不能放任不管,便带了回来!”
苏印之和李廷夙、柏庄暗暗舒了一口气。师父狭义心肠,平日里也会治病救人,但若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入得府内,总归也是麻烦。
文松阁在天歧山,旁边便是渭水河,平阳是位于渭水河畔的一处城池,的确离得不远。
只是,老先生落水后,一路从天歧山附近漂流而下,还能捡回一条性命,当真命大。
“那可要派人去文松阁送信?若是阁中弟子不见先生踪影,定然十分着急!”李廷夙问道。
苏长风点点头,欣慰一笑:“回来的路上,我已经飞鸽传书过去了!想来过几日,阁中的秋应离先生便会前来接应!这段日子,且让老先生在府中住下吧!庄儿你悉心照顾!”他转头对苏印之道,“对了,老先生在府中一事,不可泄露!前阵子,齐国皇室派了使臣前去天歧山意欲招揽,老先生拒绝了,据说话讲的十分难听,齐国皇帝很是气恼。如今,齐宸两国正在商议联姻之事,若是被齐国知晓老先生在我府中,难免会猜忌宸国王宫动了什么手脚,不知又要惹出何种闲话!”
三人纷纷低头应下。
老先生不过是落水时被石头磕伤了,加之受了些惊吓,柏庄开了安神补血的药,照着服用休养两日,便恢复了许多。待能起身,便强撑着身子,当面和苏长风道谢。
“老朽果然是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只是消遣垂钓,竟能差点把命搭进去!多亏了苏大侠出手相救!救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
“先生言重了!长风只是举手之劳!我已写了书信去文松阁,想来应离兄应已在路上!这段日子便委屈您在府中静养!”
“苏大侠说得哪里话!此处景色宜人,老朽欢喜得很!”秋松明说得真情实意。
他年少成名,是郦朝最年轻的翰林学士,才名闻名天下。当今的皇帝萧睦玄,还曾拜他为师,教授治国方略。只是,他为人过于刚正,对朝中的歪风邪气不能苟同,便屡遭排挤,虽颇有才气,却官运不顺。
三十五岁时,秋松明以父亲丁忧为名,辞官归家,后到处游历,行至天歧山脚下的文松镇,被那里纯朴民风吸引,便归隐下来。闲暇时,总在借宿的草堂之中,教授村中的孩童认字识礼。
传闻,齐国荣顺郡王林承偲,隐姓埋名入宸国暗查情报时,曾无意间路过此地,与秋先生相谈甚欢,一见如故,感叹先生才学,堪当天下第一。二人还互赠折扇为信物。
此事在坊间被传为美谈,荣顺郡王后来差人送了一些珍贵的古典前来,显出招揽之心。
谁知,秋先生婉拒:“老朽乃一介草民,一心只想做学问,对谈诗画,当真惬意。若是为官,恐不能如帝王将相所愿!”
此事之后,秋老先生隐于天歧山的事,便传了出去。
郦朝皇室、东齐、北燕、西楚虽多有招揽之意,但拗不过秋老先生不出仕的誓言,只得隔三差五,差人送些名家字画、古典雅集、绝版的棋谱琴谱上门,或是派使者前来,送些资费以对老先生师徒们日常开销,齐国皇帝更是出手大方,请了能工巧匠,在仙女峰的山腰处,盖了一座小院落,特意题名“文松阁”,专供先生潜心研究学问。
秋老先生在游历途中,也曾收了几个弟子,师徒几人总不好一直借宿在村民家中,便不再推辞,欣然接受。书法大家曾皑、丹青大师王明、音乐大家胡不弃,都曾入阁授课。此后十数年,文松阁出过许多文人墨客、王侯将相,被誉为“天下第一书阁”。
二人正说话,院落里传来一阵爽朗的谈笑声,秋老先生肃静惯了,不由好奇望了望。
院中的草地上,一个梳着两条羊角辫的小女娃,正蹦蹦跳跳拿着网兜捉蝴蝶,院中有一处假山,并几棵屋顶高的槐树,她上窜下跳,丝毫没有女儿家的矜持,只是下盘不稳,一味用蛮力,一看便知武功微弱。
秋老先生十分惊奇,这两日,苏安帮中与他打照面的弟子,虽不知武功深浅,但个个看起来孔武有力。如这个小女娃一般脚步虚浮的,当真不多见。
“这个小娃娃,可是苏大侠的令爱?”
苏长风见小女儿一如既往地跳脱,有些喜爱,却又觉得头疼:“是啊!自小被拙荆宠坏了,平日里胡作非为!惊扰了秋先生!”
“哪里哪里,小女娃天真娇憨,最是可爱!”秋先生并未见怪,“当年,叶女侠于救人途中产下一女,舍身忘己,可谓轰动江湖,老朽其实也很敬佩!”
苏长风谦虚地笑笑。
听得堂屋中有人说话,苏挽卿忍不住歪头看了看,呀了一声:“爹爹,这个老爷爷胡子怎的这样多?跟街头的胡屠夫家里,养的那头羊差不多!”
苏长风变了脸色,喝令道:“卿儿!不得无礼!”
一旁的秋松明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捋了捋胡子:“老朽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敢当面这么说!有趣!有趣!”
苏长风十分歉然,作揖赔礼:“先生莫要见怪!小女顽劣,平日里又疏于管教!出言不逊,还望先生原谅!”
“哪里哪里!所谓童言无忌!”秋先生丝毫不生气,“我阁中的弟子,平日里比我还要迂腐,无趣的紧!也听不到一句实话,这个小娃娃着实可爱!”
苏长风心知是客套话,但仔细看看,见老先生一脸慈爱盯着小丫头,脸上没有任何不快,这才稍稍心安,朝苏挽卿招招手:“卿儿,过来见过秋老先生!”
苏挽卿麻利地从树上跳下,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来,大概想到平日里父亲和大师兄的教诲,立刻乖乖站好,规规矩矩低头作揖,朝老先生行礼:“卿儿见过秋老先生!”
她满头大汗,小脸通红,袖子用襻膊束住,行礼的动作却十分整齐,配着她稚嫩的小脸,十分滑稽可笑。
秋松明忍俊不禁,捋着山羊胡哈哈大笑:“苏大侠,有女如此,也算圆满啦!”
苏长风叹息道:“小女性子跳脱,武功心法无一精通,在下其实日日忧心啊!将来不知要嫁去何处,去祸害谁家的小郎君!”
秋松明摇了摇头:“天下女子命运本就不由己,唯有在父母身边时,可享受天真畅快!他日若依旧置身江湖,便也罢了!若是置身于深宅大院,一辈子需算计过活,哪里还有一日安生?苏大侠为人正直,江湖之中无人不知,苏府的千金日后还愁没有好的前程吗?何必现在拘着她!”
苏长风听在耳中,眼皮一跳,不由得抬眸看了看秋松明,只见他似乎只是无心之言,便暗暗松了一口气,低着头若有所思。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理了理衣襟,朝秋先生作揖,正色道:“苏某乃江湖一阶草莽,平日里横冲直撞,难免结下仇家。可小女却对学武之事全无天赋,家中众人又极尽宠爱,以至于她骄奢跋扈。苏某十分担忧,若来日在下遭遇不测,她恐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蒙先生不弃,可否请先生为小女开蒙,于识人断物上指点一二,将来若是得以嫁得好郎君,也不至于因性情骄横而被夫家所弃!”
秋松明回头,十分诧异地看了看苏长风。
以苏安帮在江湖中的实力,即使没有父兄庇佑,只是凭着苏府千金的名头,便也能有三分薄面,何至于要忧虑至此?
何况,以苏长风的精明强干,又岂会容忍女儿所嫁非人?
只是,江湖之事,秋松明并不精通。他虽隐于山间做学问,可平阳城离得并不远,对苏安帮的行事也常有耳闻,的确总有仇家上门挑战,或借着江湖第一帮的名头挣些名声,或是为了陈年旧怨。
常言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比之风云诡谲的朝堂,遥遥江湖,也并非就是世外桃源。
如此一想,便点点头:“想来,秋某还需在府中叨扰几日!苏姑娘若是愿意,便跟在老朽身边,就当陪我这个老木瓜,解闷逗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