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四面边声连角起(6k) (第2/2页)
田晏默然无语。
他心中又何尝没有超越段颎的心思。
于他们而言,段颎确是对他们有提携之恩,他们自从少年之时便随着段颎征伐东羌,十余年血战才终成大功,可以说他们的一身谋略兵法都是从段颎身上习来。
段颎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座高峰,想要更进一步,便注定要越过这座山峰。
后人总是跟着前人的脚步,急着超越前人。
田晏苦笑一声,“原来你还存了这般心思。”
他想起些往事,他和夏育与当年的李平陈续等人不同,他们年纪小些,算是当时军中的晚辈,每次征战之时那些军中的“老人”都会将他们护在身后。而夏育每次都会逞强着挤到前面。
夏育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袖,拍了拍腰间长剑,“所以这次征讨鲜卑就是你我最好的机会,只要战败檀石槐,世人就会知道你我不在段司隶之下。”
田晏无奈的点了点头,“我都听你的就是了。”
田晏虽官职高些,可为人性子绵软。夏育性子强硬,又多智谋,所以有事之时多是夏育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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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相交多年,夏育的性子他最是清楚,只要夏育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的。
这点倒是颇像当年的段颎,一旦下定决心,便绝不会给自家留下任何后路。当年下定决心投靠宦官之时,便是连代表当时清流的太学生都敢大肆抓捕。
“说来还有一事,你也应当听说有个宗亲要来随咱们出征之事了?”夏育忽然笑道。
“我自然知道此事,听说陛下还专门在朝堂上对此人大加赞赏了一番。此人如今反倒是成了宗室表率。而且听说此人在雒阳也有些名头。”田晏如今与王甫关系交好,自然知道雒阳不少事。
“顶着个汉室宗亲的名头,想来无非是个想要来混些军功的纨绔子弟。雒阳城中都是什么人物,你我心知肚明。”
“原本我想要你随便给他个军需官职,陛下那边也好有个交代,只是前几日却是收到了一封书信,如今倒是让我颇为为难了。”夏育笑着自怀中小心翼翼的掏出一封书信。
看样子他对这封书信十分看重。
田晏将信接在手中,展开之后细细读了一遍。
纸上字迹银钩铁画,只需一眼他就能看出是段颎的字迹。
当年在段颎入雒阳之前倒是常常给他们写信,信中也无非就是问些日常之间的琐碎之事,只是即便只是收到段颎一封书信,也能让他们心安几分。
后来段颎入了雒阳,想来是要避嫌的缘故,与他们的书信往来也就逐渐少了起来,到后来更是再无书信往来。
所以此次段颎来信确是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夏育笑道:“谁能想到多年不曾往来的段司隶,竟然会为了一个从雒阳来混军功的宗亲子弟,亲自给咱们这些多年不曾来往的故人来信一封。”
此时夏育虽然在笑,可田晏却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冷意。
“段公在信上要咱们给此人一个别部司马之职,你意下如何?”片刻之后,田晏问道。
即便是有段颎的来信,田晏却觉得夏育也多半不会答应。
不想夏育却是笑了笑,“段公既然有信前来,你我身为段公旧部,如何能不应下。既然段公看重此人,那便让他当个别部司马又如何?我倒也想看看段公看重的到底是个何等人物。”
田晏点了点头,他自然也不想拂了段颎的面子,夏育肯按信上的意思自然是最好,不然段颎那边他到时也无法交代。
“说来咱们当年跟在段公身边时,似也是司马之职。”夏育忽然道。
田晏点了点头,心中却是苦笑一声,这个刘备在此地的日子多半是不好过了。
夏育摸着腰间的长剑,笑道:“算算日子,这位别部司马也该来了。只希望此人是个懂规矩的,不然军规森严,法不容情。”
…………
数日之后,刘备带着关羽以及八百陷阵营来到了高柳城中,而吕布和张飞等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入城之后的首要之事自然就是要去拜见夏育等人,故而他留下高顺统帅陷阵营,身边只带着关羽和戏忠,直奔县衙而去。
此时县衙之中,田晏高坐上首,夏育坐在他的右首,左首之上则是坐着一个一身长衫,儒生样貌之人。
此人正是三路主帅之中的第三人,匈奴中郎将臧旻。
于此人身后站着一个高大年轻人,十八九岁的年纪,一身儒衫穿在身上颇为紧绷,此人面貌方正雄俊。单以样貌而论,不在被称为天下楷模的袁本初之下。
年轻人便是当日袁绍在酒舍之中提到的臧旻之子,臧洪。
“多年不见,不想子源都这般大了。”夏育笑道。
臧旻与他们不同,非是出身边地,当年倒是见过几面,只不过也就是泛泛之交罢了。
“子源年幼,我这次也是带他来见见世面。”臧旻笑道,“身为男儿,如今能不上沙场上走上一遭。”
“臧郎将真是教子有方,我看雒阳城中那些公卿真该和你好好学上一学。太学之中的太学生整日静坐书斋有何用处?读了那些圣贤书就能对付鲜卑这些贼人不成?我看还不如让他们到边境处来走走。所谓的读书破万卷,却是连一只鸡都不敢杀,还说是什么仁义之道。”
“我看要他们来边地上走上一遭,挨上几刀,看看他们回去还会不会鼓吹什么对边地之人的仁义。满口仁义道德,真动起手来还不是要靠着我们这些整日里在刀口舔血的武夫。”夏育言语之间带着些机锋。
臧旻向来以学识渊博着称,时人称之有干才。
夏育此言自然是有些含沙射影,他所指的那些读书人之中未必没有他臧旻。
臧旻却似是不曾听出他的意思,只是笑道:“文人到底与武夫不同,沙场建功确要依赖武夫,可朝堂之上的事情却也离不开读书人。”
“好了,咱们谈些正事。”夏育面色不变,方才他此言本就有试探臧旻之意,如今臧旻这个回答既然已经表明了立场,那也就无须再多言。
“不知臧郎将以为我等之前制定下的谋划如何?”夏育澹澹道,脸上没了方才的温和神色。
臧旻笑道:“此次三路并进,既然二位已经定下了方略,那旻与二君共进退就是。”
“臧郎将真知兵之人也。”夏育脸上重新带上笑意。
如今三路齐出,他与田晏同出凉州一脉,自然是同气连枝。唯有臧旻,还要打探他的口风。
如今见他如此识时务,夏育也就自然不会刻意为难他。
两人言语之时田晏一直不曾开口,只是坐在上首不时打量着臧旻父子二人。
此时军卒来报,有刘备在外求见。
夏育笑道:“今日臧郎将来的巧,咱们那位汉室宗亲来了,刚好见上一见,也好看看这个敢走出雒阳的汉室宗亲是个何等人物。”
随即他吩咐了一句,命人将刘备引入堂中。
片刻之后,军卒将刘备引入了院中。
刘备行礼已毕,站在堂下等侯夏育等人问话。
夏育打量着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笑道:“听闻玄德是卢公之徒。”
“备确是卢公之徒。”刘备恭声道。
“卢公天下名儒,世之所重。可我有一事不明。玄德既是卢公之徒,又是如何能被段公看重的?据我所知,段公历来与士人不睦。玄德能与两者同时交好,倒真是长袖善舞的很啊。”夏育开口道。
田晏沉默不言,任由夏育言语。
刘备闻言一愣,他原本以为有段颎的书信在先,即便田晏等人不重用他也不该敌视他才是,可谁想到此人竟然开口就是这般诛心之言。
此时臧旻身后的臧洪也是看着刘备,他也想知道这个与他年岁相差不大的年轻人会如何应对。
刘备笑道:“段公虽是与士人不睦,然归根到底都是为汉家天下。备为汉室宗亲,一心只为国事,不知其余。想来卢公与段公也是看重了备有此志向,这才对备格外看重。”
他又补充一句,“段公对为一心国事之人,历来都是看重的很。”
夏育用力攥住腰间长剑,强笑道:“玄德真是好一张利嘴,看来你自卢公那里确是学到了不少本事。”
“只是如今你将上战阵,我倒希望你从段公身上也学到了不少厮杀的本事。于战阵之上,只有嘴利可是无用的。”
刘备笑道:“多谢夏校尉提点,备定然牢记在心。”
“玄德英才,可暂且屈居别部司马一职,不知玄德以为如何?”田晏笑道。
这本就是当日刘备在雒阳的酒舍之中和段颎商量好的事情,此时他自然不会有异议。
其余两人也是对刘备勉励一番,即便不看在卢植和段颎的面子上,他们也要看在他这个汉室宗亲的面子上。
此时关羽二人正等在门外,打量着此地汉军的布置。
刘备自县衙之中走出,与两人会和一处。
出来之时他还带着笑意,只是走到四下无人之处面色却是阴沉下来。
他看向二人,沉声道:“这次只怕要比咱们之前料想的还要麻烦几分。”